第三卷10.通意新街105号
书名:从前,人们,敬畏,神明 作者:沈舟 本章字数:2798字 发布时间:2023-07-08

      这里是通意新街105号,这里24小时对外营业,这里不售卖任何东西,这里很大但是每一张桌子和椅子,来到了这边的人便不得不席地而坐,这里不歧视任何信仰或是无信仰者,也不管你来自哪里,吃什么东西。


  起初,别人以为开店的人是个疯子。(事实上这个老板之前确实是疯了,但是他后来自己治好了自己 。)这个地方开设的地方位于市中心繁华的地段,一开始别人以为他买下这一大块店铺是要开一个大一点的饭店或者卖衣服之类的,只看见有人把原先的店铺里的东西都扒了,然后一些人进去稍微把墙面和地面处理了一下,门便关上了。


  一开始人们只是过阵子这里便会营业,等了几个月,这里的门依旧是紧锁着,这里是市中心的繁华街道,连疯子都不敢让店铺在这里闲置几个月。起初还只是几个人讨论,接着便有越来越多的人谈论了起来。讨论的人越多人们越发觉得这个开店的人疯了,这一切都不在一个正常人的正常认知范围之内。


  等到有一天对于这家店铺讨论的声音开始平缓下来的时候,这间店突然有一天开了,没有招牌,没有服务人员,没有服务,人们便用它的地址来称呼它:通意新街105号。


  在门口那里的。


牌子上写着这里不提供任何服务。


  看到这里人们更加兴奋了,排着队在门口自动收银机那边交了钱进去。进到里面去,里面是一块儿空旷而巨大的空地,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在门口愣住的人被后面焦急等待的人推了进去,在屋子里的人都觉得自己被耍了。满肚子的火难以宣泄,满屋子的人便开始了叫骂声,吆喝声,好在屋子里没有其它东西可供他们砸的。他们宣泄完了,整个屋子便静了下来,也许是长时间呼喊导致大脑有些缺氧,此刻他们坐在地上感觉自己身心无比欢快。店铺玻璃故意做成了磨砂的,外面看不清里面,里面看不清外面,人在屋子里面只能大约看清外面有些人影从眼前划过,反倒开心满足了起来,只觉得自己像是躲进了某个与世隔绝的小房子里。房子外所发生的一切都与自己无关一般。


  房间的出口是在另一面墙那里,需要推开,一,二,三,三道门。然后眼前便开阔了起来,这是闹事街的巷子,旁边走不远便是人来人往、车辆穿梭的主干道,但是这里人相对稀少,像藏在城市里的世外桃源一般。


  待在屋子里的觉得上当的人便拿出笔来,在地面上墙上涂鸦上各自图案,各种脏话。也有的人把自己信仰的宗教图腾画在墙上,为了避免旁人践踏和涂鸦,他们尽可能地把标志画的高一点。


  即便是这样子,他们还不满意,还是气不过,第二天他们有的拿着梯子拿着油漆拿着刷子,有的拿着颜料、画笔,有的拿着涂鸦喷漆,一进到屋子里便开始各自忙活起来,有画炸弹、导弹、飞机大炮的,有画树鸟花虫的,有把信仰画在墙上的,有把自己憎恶和喜欢的人画在墙上,创作的是他们的愤怒,愤怒使他们不停地创作。慢慢的,他们开始动作迟缓了下来,他们停下来,坐在梯子上,坐在地板上,坐在云层之上,看着自己的画,如同自己面前是一片没有边际的大海。那一刻,他们与一面墙和解了。他们停下来,开始看着自己的愤怒在墙上的样子。他们从梯子上下来,从地板上直起身来,从云层上缓缓落了下来。他们收拾好东西,回家了。


  第二天,他们依旧是来了,这次他们在自己的愤怒上面作画,用新的图案覆盖旧的图案。这一次,他们平静地如同面前的那堵墙不见了一般,眼前是绿油油的一片草皮,风从几千里外隔着墙吹了进来。他们觉得自己浑身又充满了力量,自己不再是蜗居在这个城市照不到光的角落里的蝼蚁,自己的血烧了起来,自己的心脏又跳了起来。此刻,世界仿佛只剩下他们自己。没有歧视和嘲笑,没有欺骗和侮辱。他们把画笔、刷子、喷漆递到别的不会画画的人手里,墙面上的图案一次次再生和重塑。


  那些喜爱爵士、摇滚、乡村音乐或者各种乐器的都来到了这里,房间外面便是城市邮轮的巨大汽笛声以及数以万计乌鸦在枝头吵闹的声音。这群孤独而失意、犹豫而丑陋的自诩自己为音乐家的“流浪艺术家”们却在这里找到了内心里的宁静,他们坐在自己带来的简陋椅子上弹唱,躺在地上弹唱。他们有的不喜欢美声歌剧,有的不喜欢京剧或者爵士。此刻,所有不一样的音乐却都汇聚融合到了一起了,澎湃起来,奔流起来,上下跃动了起来。不需要打赏和掌声。每一个人都沉浸其中。不管是别人的厨娘、管家或是奴仆,不管你是流浪汉、富商还是他人的情妇,也不管你穿的何种衣服,鞋是哪个牌子,在这里没人取笑你牙齿泛黄还衣服破了洞,这里的音乐没有信仰,没有立场也能听清楚。这里的歌没有指代和隐喻任何人,即便你想要讹人,唱歌的人也身无分文。已经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失去了,所以便都拥有了一切。连在襁褓之中的孩子都感到快乐。此刻还在愣神的,不如放下架子,早点加入进来。扭捏的拘谨派,豪放的奔放派,不管你是什么派,此刻都得是乐天派。


  人们似乎在这里找到了某种快乐的真谛。


  各色的代表着宗教或者信仰的符号印在墙上,然后被别的符号或是图画取代,没有任何一个符号在这里是神圣的,每一个符号在这里都是神圣的。


  几个月后,通意新街105号便彻底变了样。在它的墙面上你可以看到各个风格、各个信仰、各种画具在上面勾勒出的图画,那些专业的艺术品一般的画作上面覆盖的可能是一个儿童随手涂鸦的图案或者是用颜料盖上的手印或者脚印。有人把家里闲置、报废的沙发或者毛毯带到了这里,有盛水的容器、烧水的壶,有把被子放在角落里住在这里的流浪汉,有没有思路便跑到这边找灵感的潦倒作家,站在门口的两个腰杆笔直的小孩是这边免费的“门卫”,看到有人进来便跟人说“你好,请进。”,有时候这两个小家伙能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一上午。等到他们累了,他们便喊着“好累啊,好累啊。”找个地方坐下了,看到的人便笑了起来。因为房间里的空地够大,便有的人会在地上躺着睡觉,有的人不小心碰到了他,他也会迷糊之中对那人说抱歉。


  门外的牌子上写的依旧是:这里不提供任何服务。


  人们满意极了,他们自己烧水做饭,沏茶洗碗,他们自己粉刷墙,清扫地面。再没有人对着他们呼来喝去了,再没有谁瞧不上他们。不管是任何人来到了这里都得尊重这里的规矩,不管是说何种语言、从事何种工作、来自哪个地方、是哪个人种或是民族、哪一种信仰、出身显贵与否。在这个屋子里便是兄弟或是朋友了。不必为了这个正确那个美丽而起争执。


  此门不出,万事皆好。


  通意新街105号像是这座冰冷城市的一间小暖房,而进到屋子里的人则是一个个永远孵化不了的蛋。


  屋子外面是一条条向远方蔓延铁一般颜色的公路,在上面汽车和尾气咆哮弥漫,千千万这般繁忙的公路又像是血管网络一般填充着城市空虚的躯体。

外面的世界看起来热闹极了,天一黑,外面便亮了。音乐的嘈杂声、大屏幕里滚动播放的画面,随处可见的假花,让一切看起来美好而惬意,但累了一天的人是懒得出去的,他们不知道这个城市夜里也是这般灯火通明,在一座巨大的城市里活着,永远有你所没有到达的角落,永远有人在欢呼,也永远有人在沉睡。


  那些被光明惊吓到的鸟儿和受着恶意驱赶的猫狗在这个城市的某个地方停留,那地方没有名字。


  只在标识牌上写着:通意新街105号。


  本店不提供任何服务。


  请君自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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