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12.真理属于疯子,自由属于傻子
书名:从前,人们,敬畏,神明 作者:沈舟 本章字数:3150字 发布时间:2023-07-10

  在人类的漫长演变的过程之中一定存在过这样一个部落。(如果诸位不能证明它没有存在过,那么它一定是存在的。)

  

  首先这个部落喜欢把房子建的四四方方,这样子更能显示出他们潜在的公平公正的处事态度。他们的房子是用牛粪、烂泥和茅草、树枝、木头盖好的。部落里的人说这更能贯彻他们艰苦朴素的精神。(对于这一点我表示坚信,严苛的外部生活环境确实并不能给他们带来多么好的生活条件。)他们喜欢把屋子的内部墙体全部涂成白色。(这一点在我刚来这里的时候确实感到诧异,在我之前的认知里面,对于房屋的装饰性粉刷通常会选择在屋子外面,而当地人则习惯于让房子外部保持原始朴实的形态,以表达他们内心里对于朴素的追求和向往,而通体白色的内部涂刷则代表了他们对于内心世界纯洁和平静的渴望。)

  

  出乎我意料的是这个在现代文明看来较为原始的部落,居然会以聚会商讨的方式来决定食物的分配多少。这显然超出了我来时的预期想象。他们会在围捕猎物之后把猎物放到统一的一个房间里。(可以理解为我们认知里的仓库。)等到一天的狩猎结束之后,他们会先决定每个人分配的多少再把食物放进锅里。

  

  起初分配食物时每个人需要各自发表观点来阐述自己为何应该比别人多分配一些食物。(这显然是一种看起来颇为公正的分配标准,但是因为女性和老人儿童并不能参与到狩猎当中,因此在分配时并不具有话语权,因此没有孩子或者丧失孩子的老人,未成年或者丧偶的女性只能获取极为少量的食物。那些不善于言语的部落成员同样成为了分配过程中的弱势群体。那些嗓门大的并且性格具有攻击性的人通常会在从事较少劳动之后获取较为多的食物。)

  

  因为此种分配方式存在诸多弊端,部落里的人便商议里另一个方案,狩猎完食物之后先切除一部分出来,剩下的按部落人数平均分配。(当然,儿童和老人被分配的量会小一些。)事先割的那些部分由参与狩猎的人商议分配。

  

  先前的食物分配方式被抛弃了,加入了新规则:那些扯着嗓子吆喝的将失去分配这些食物的资格,在连续几轮都有人因为这个原因被淘汰之后,连那些性格火爆的和那些一生下来就嗓门高的人都学会了低声跟别人说话。新规则里不再包含自己描述自己为什么应该多分配食物的环节,(通过以往的经验他们发现最终获利的并非是在围猎之中付出最大努力的那些人,那些富有表现欲的人成了最大获利者。)在新的规则里每人都被单独约谈选出三个他们所认为最不应该得到食物的参与围猎,最终由计票选出五个人不会获得食物奖励,食物由剩下的几个人平分。(这次的评选形式改变也间接导致了部落的第一次分裂,围猎者私下结成同盟商议好一起把那些非同盟的人投票投出去,相同的利益需求把他们紧密结合在了一起,这些在草原上追赶、驱逐野兽的强壮男性聚集到一起可不会因为多出来的一点食物就心满意足。旧部落酋长主张的所谓“民主”在他们看来像是毛草屋子一般轻易就会推翻。)

  

  在某一天清晨,外面还是一片祥和,部落还是像往常那般运转着,一些诡异的气氛却开始传播开来了。部落里的人不知道从哪里得知了酋长每次在众人围猎完食物之后都会提前给自己藏好一些。在那些气势汹汹带头冲在前面的壮汉引导下,一群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便陷入愤怒的人也跟着冲到了酋长的屋子把他揪了出来,还没有明白发生了什么的酋长被人从屋子里拖了出来按着跪在众人面前。(靠着信任和自律建立起来的制度在暴力和强权面前是如此发不堪一击。)长久以来靠着信赖和自律建立起的社会关系在此刻轰然倒塌。旧制度的酋长私藏食物与否已经不重要了,隔阂一旦产生,以彼此信任为基础的社会形态便名存实亡。酋长跪在众人面前,不似往常,他像真犯了错一般跪下那里,那些暴徒并没有从他的屋子里翻出什么东西来。便又径直走向了他的妻子,他的孩子,甚至于他的远房亲戚的房间了。终于,他们在他某个亲戚房间的角落里(或许那亲戚自己也不知道它为什么在那里。)找到了被私藏起来的食物,焦急等待的部落人民也终于送了一口气。那些被找到的食物用麻绳穿起来挂在了老酋长的脖子上。围观的有一个欢呼,便都跟着欢呼起来了。

  

  不几日,老酋长便畏罪死亡了。新的部落首领(那些个狩猎同盟中的一人)理所当然地住进了里面。对于这一位新首领众人却表现出了极大的宽容和体谅。(似乎这是某种人类思维上的通病:对于好人的严苛以及对于坏人的宽容。)传统的分配方式再一次被取消了,新的分配方式则是由新首领自己决定食物分配给每个人的多少。(这使得那些亲近和依附于新首领的人在当前社会里,可以通过更少的劳动来获得更多的福利而逐渐成为了特权阶级。)

  

  一道无形的墙开始形成了,每一个受难者都在无声中死去。

  

  部落里新生的群体依靠着强迫其它人劳动而养活自己。新生群体将房子服装改造的与众人不同,一次来与众人区分开。当然他们也会通过在脸上涂绘不同颜色的图案来区分地位的高低。人类开始屈从和适应于一种不需要自己投票、不需要自己发声、不需要思考只需要顺从便会维持着运转下去的社会生态之中。每个人、每个家庭都成了一张独立的手,推着别人,也同时身后被人推着前进。每一只脚印,每一双手,每一个躲在身后的眼睛,每一张说话的嘴和听话的耳朵,都是这个时代的工具,都是抵在每个人身后的刀,逼着每个人不得不一直往前走,往黑里走,往崖边走。

  

  部落里最后一任“王”在某一天醒来时,发现他的床榻旁边围满了他的“子民”,他刚满八岁,这是刚上任的三天。他心想着自己没做错什么事。(他本就没做任何事。)他来不及开口便被众人拖着往外走,在广场那边断头台已经为他准备好了,他在欢呼的人群中挣脱了几下便放弃了。几只大手把他的头按在台子上,大刀落下。象征着旧时代的头颅被砍下来提在手上,人们对于旧时代的恩怨和仇恨,新政权用一颗脑袋的代价就化解了。廉价的脑袋在无意识地嘴巴开合了几次之后被丢到了下面,被孩子当作皮球踢来踢去。

  

  新政权主张的是“自由”和“民主”。就像是在刚才他们已经通过民主投票的形式决定了一个不属于自己的脑袋(一个八岁的,恶贯满盈的头颅)的去留。投票结果一出来他们便把那个脑袋砍了下来。(因为那个脑袋不是他们的,他们此刻也不必担心自己的脑袋。)他们利用人们对于之前的某个政权的怀念而推倒了上一个政权。因此在他们的新政权里他们更加推崇形式上的民主。(让每个人手里都有一张纸质或者精神上的选票,让每个人都觉得自己是这个国家管理的参与者。)每一个参与杀人的都在第二天洗干净了自己的身子,焚香祷告完了参与到了选举之中。参与选举的双方代表针锋相对,彼此进攻。(像是之前的人们做的那样:夸大或者干脆编造自己的优点、拉帮结伙、攻击揭露对方的缺点,或者栽赃嫁祸。)新时代,他们的衣服更得体了,谈吐更文雅了,举止更讲究了。但是也更狡猾、狠毒和下流了。他们对于卑鄙的事更习以为常,对于制造恐怖和威胁更运用自如。他们 的犯罪更隐秘,他们在人前的形象更风光。他可以是个哲学家、圣人或是慈善家。他们有无数张嘴无数个耳朵。他们能够把黑的变成白色,白的变成黑。他们嫌老人活的命长,自己活的太短。嫌成人肉吃起来老,自己脸上皮肤不好。

  

  每天报纸印出来的皆是同样文案的夸赞他们自己的文章。发出不同声音的嘴都被捂住。便再没有不同的声音了。

  

  各种复制的可填充的传媒垃圾填满每个人的脑袋,便再没有人有多余的精力读书或者思考。用媒体的嘴让每一个区域,每一个家庭的人彼此孤立,彼此仇视,便再没有聚齐在一起的脑子,握在一起的拳头。

  

  关于这个部落的故事暂时告一段落了。因为某些特殊原因,我不得不离开那里,在这里特别感谢那里的村民,他们详细地向我讲述了关于那片土地所发生的一切。我从他们的眼里看到了某种对于我的憧憬。我犹豫了再三还是决定把这篇文章写下来。我坚信他们对我说的每一句话。

  

  当然这篇文章写完距离当时我离开那里已经过去了四年多了。我不确定诸君是否能在地图或者地球的某个角落里找到它。

  

  但是,它是真实存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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