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蔓第二天早上才听洛无恪说了昨晚的事，洛无恪见她还是很冷淡的态度，就问：“昨天到底是怎么了？”

祁蔓又说：“没什么。”

洛无恪不信，祁蔓就说：“就昨天，他刁难肖珩嘛，我一时气不过，就说了几句狠话。”又说：“你就放心吧，他老人家是什么人物，要能被我几句话就给气病了，那我还真能算个人物了。再说了，真病到那份儿上，瞒我们还来不及，又怎么会叫你过去？你都在那儿等了，怎么也不好事做到位，倒是等老爷子醒了你再回来。”

洛无恪想想也觉得是这么个理，又笑：“我看了大半晚的冷脸还不够腻味的，人都没事了我还不走，还不得拿眼钉子招呼我。不过，他为什么要这么折腾呢？找我去又能有什么意思？”

祁蔓两手一摊，半嘲半讽的笑道：“那我可不知道，他老人家的智慧我哪能看得懂？不过呢，他老谋深算的，总归是有原因的。”

祁蔓这话刚落，洛无恪就接到周叔打来的电话，说老爷子醒了要见他。

洛无恪赶到医院病房，就见祁老爷子正靠坐在床头看报，旁边就祁云仲在陪着。老爷子招手让他过来坐下，洛无恪还没来得及客套几句，老爷子就说：“医生说没什么大事，就是需要安静休养，我呢，是想去惜桦路住一阵。”

他叹了口气，有些伤感道：“前些年总不去，可现在，再不去看看，就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了。”

祁云仲要开口，老爷子就对他说：“昨儿啊，我梦见你姐姐了，她小时候多黏我啊，这些年我都没去看过她。我就想趁着，去多陪陪她，以后去见了你母亲也有话说。那边离小睿的学校也不远，他跟着我一起搬去，家里一天到晚的不消停，连读书都找不到个清静地方。”

祁云仲嘴张了张，也知道他没说二话的权利，只得说：“那到时候我送您过去。”

祁老爷子摆手说：“不用，你忙你的去，让老周张罗就行了。”又对洛无恪说：“小恪啊，你跟阿蔓说一声，她爷爷去她那別庄上住一阵，就住她奶奶后来住的房间。”

又嘀咕：“这丫头气性真大，管她几句就要跟我闹别扭，我都病了也不来看一眼。”

洛无恪忙解释：“是我没告诉她，之前怕她跟着担心，后来您没事我就没再提，她要是知道怎么也得来看望您的。我回去就告诉她，”

老爷子又笑呵呵拦：“既然没说就不用再提了，她又不是医生，知道了也是跟着白担心。就说我想去住一阵儿，那座別庄现在是她的了，去住总得跟主人家打个招呼。”

洛无恪忙说：“哪还用打招呼的，您尽可去住好了，至多跟俞嫂说声，让她收拾好房间就得了。”说话间他就给俞嫂打电话，说了祁老爷子要过去住的事，祁老爷子也笑笑，任他安排。

洛无恪打完电话，又问祁老爷子：“您什么时候搬过去？到时候我跟祁蔓过去帮您安顿。”

祁老爷子就说：“我也没什么事，下午就可以出院了，出院了就直接搬去。”

洛无恪听他定好了时间，就给各处打电话安排，祁蔓在家刚吃了早饭，就接到洛无恪的电话，让她下午去别庄，老爷子要去那边静养。

俞嫂听说老爷子下午就要往別庄搬，赶忙组织人手去打扫收拾，她这边忙忙碌碌的打扫收拾，那边周叔回去祁家大宅也另有一番忙碌，老爷子和小少爷日常用的生活用品，还有两人的换洗衣服，再有工作学习上的物件，零零总总可比俞嫂这边繁杂多了。

王如茵见周叔收拾的跟要搬家似的，就问：“这是要过去住多久啊？”

周叔回说：“老爷子没提什么时候回来。”

王如茵又说：“不用收拾这么多，以后有缺的我再给送去就是了。”

周叔这才抬头看她一眼，说：“老爷子交代了，他这是去静养，就不用去看他了。”

王如茵就笑着说：“老爷子这么说我们还能真不去了？那看着像什么话。”

周叔见她还没领会，只埋头收拾行李打包。

王如茵见这老家伙爱理不理的，又晃晃悠悠走了，她晚上还有个宴会要参加，约的造型团队一会儿也该到了。

王如茵自打搬进这祁家大宅，可算是风光得意到了极处，当年那岳熙在这儿死占着又怎么样，现在还不是要给她腾地方？到底她才是那个笑到最后的人。

家世显赫又怎么样，才貌双全又能如何，都比不过命长，她这人就是命好。

最多再熬几年，她就把这些老家伙都给辞了，然后再铲了前院的那片玫瑰，整座大宅都得重新翻修一遍，那些乱七八糟的留念全给它拆了。

她一路计划着之后的生活，深觉得以后的日子越来越有盼头，经不住就自顾自的哼起歌儿来，一路来往的佣人见她笑容满面的样子也是心思各异，那些巴结她的自然觉得以后风光的日子近了，那些经年的老人就都有些心寒齿冷，这会儿已经在思量着日后的出路了。

下午俞嫂站在别庄门口迎接，见来的人是一车接一车，一问才知道这都是跟着来照顾老爷子的。

老周说：“我们这边的人事费用一概自己负担，就是得麻烦您给单独僻个住处，以后两边互不干扰才便利。”

俞嫂道：“那就都住西边儿吧，我们平时都在东边，都方便。”

等都收拾好，老周又转回去医院接祁老爷子，祁蔓和洛无恪也结伴到別庄来。

祁蔓对老爷子这安排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到如今她是再也不相信老爷子能因为一个梦往別庄来的，可要说有什么别的意图她一时也想不出个究竟。

两人到主宅这边，西侧楼正收拾的热闹，这来的都是祁家至少十几年往上的老人，也都是看着洛无恪和祁蔓长大的，祁蔓一边跟他们打招呼，一边凑着洛无恪悄声说：“瞧这风尘仆仆的，别是在那儿住着不顺意，找借口来这儿避世的吧。”

洛无恪也认出这里除了跟惯老爷子的几个人，还有些都是些跟老爷子日常不相干的，都是些不懂谄媚卖好的老实人。想来那儿来了个新主人，这些人或觉得没了出路或工作干的不顺意，就都跟来这边躲清静了。

两兄妹上去三楼看了下房间，就去大门那等老爷子，没多久，祁老爷子的车进来。

从车上下来的，除了祁老爷子，还有刚放学的祁睿。

祁老爷子让祁睿管祁蔓和洛无恪叫哥哥姐姐，祁睿也听话叫人还上前躬身行礼，洛无恪和祁蔓都只是轻微的一颔首。那孩子看这俩都态度淡淡的，也不见什么尴尬委屈的神色，只跟着爷爷一起往里走。

祁睿从来没见过奶奶和姑姑，也从来没有进来过这里，可爷爷说这以前都是全家来度假的地方。他还是小孩子，也不知道伤感具体是什么样，就觉得心里闷闷的。

把祁老爷子送回房，祁蔓又陪俞嫂张罗晚饭，洛无恪就领着祁睿在园子里逛。

洛无恪对祁睿不算有恶感，但也不想跟他有接触，两人一路上只到些大地方，洛无恪才介绍两句，诸如这里有温泉那里是果园，简略的还不如去年宏盛年会上给来客们做指引的地图。

吃饭的时候祁老爷子问祁睿：“逛的怎么样啊？”

祁睿含糊说：“很大很漂亮，”具体都走了哪些地方看了哪些景色，他挠着头说：“天色暗了，也没看仔细。”

祁老爷子听得很高兴：“是有点晚了，等周末再好好逛逛，”又问俞嫂：“这边现在都忙活些什么呢？我们这些人突然一下子来可别影响了你们。”

俞嫂笑着说：“平常也就是些洒扫看守的工作，这么大座园子就我们几个也冷清的很，您来了可热闹不少。我们高兴还来不及呢。”

俞嫂当年也是从大宅一路来这边的，这会儿看老爷子陡然苍老的神态，她也不忍说些旁的来招惹，只拿开心轻松的事凑趣。

祁老爷子饭桌上很有谈兴，尤其对洛无恪和祁蔓格外关怀，问完他们工作又问他们生活，还要时不时的感怀他们兄妹都住在大宅的日子。祁蔓实在是腻味，可念着他也是刚从医院出来，还是压着性子去应和。

可这话题说着说着就说到祁睿身上，祁老爷子从这孩子到他身边就一直说到现在，到了又让他们同辈人多亲近。

祁蔓听了这话就笑：“就是我跟我哥住一个屋檐下，也不见得有多少机会能聚聚，更遑论那些隔在好几道院墙外的。就说那天二堂哥，都到家里来了，我们都没赶上碰一面呢。”

祁老爷子往常听了这话也该打住了，可今天又说：“可你们，你跟小睿是”

刚说到这，祁蔓就突的盯着他：“您说您怀念我们住在那儿的日子，那您还记得我哥为什么搬出去吗？您还记得，我为什么搬出去吗？”

祁老爷子沉默着没应话，祁蔓又皮笑肉不笑：“您都记得那么久远的事，没道理又把近处的都给忘了，难不成旁人的记忆都是不挑的，就您老人家是只捡好的留？”

祁老爷子看她这个反应，只好换话题：“肖珩是不是还在记恨我？怎么今天也没跟着来聚聚？”

祁蔓又笑着说：“他才开个玩笑就听说把您给气到来静养了，他那点子鼠胆还哪敢再往您这凑，再有个什么还不得把他给吓死。”

祁老爷子顿时不悦，喝问道：“老周，这是哪儿传出来的话？”

老周隐晦的瞥了祁睿一眼，祁老爷子就没再当众问这个问题，祁蔓也懒得搭理他们主仆这一番互动，反正她也没指望能有个答案。

路上洛无恪见祁蔓一脸冷沉，试探着问：“那话，你从哪儿听来的？”

祁蔓气冲冲怼：“你管我从哪儿听来的，外面那么多张嘴，还能个个里头都缺条舌头？”

洛无恪没想到是这么大的火，忙哄：“我事先是真不知道，我是有过这样的猜测，可不是也没做实嘛。”又抬手拍着妹妹的肩：“有什么不高兴啊，哥让你骂几句，板着个脸多累啊。”

祁蔓抓住他的手就往他手腕上狠咬下去，洛无恪连声说：“你换块地方，你讲不讲卫生的，没洗过的你也咬”

祁蔓忽的笑了，松开他的手扒拉着闻了闻，道：“怎么就没洗过了，按你那标准叫消毒。哥，你想过离开祁氏吗？”

洛无恪沉默不语，他看着窗外，思绪一下子飘到很多年前。那天很闷很闷，他从国外急匆匆赶回来，那个护佑他成人的长辈好像突然就瘦成了一把枯柴，她招手让他在床边坐下，却是长久无言。到最后，她说：“你后悔到这儿吗？”

当时他说：“不后悔，这些年我很快乐，有您有小蔓，我依然有家。您放心，我会照顾好小蔓，”

他后面其实还有很多的话要说，可才刚开口，就被打断了，她说：“她不用你照顾，哪天你有能力，在她濒临绝境时拉她一把，也就全了你们这段兄妹缘分了。要是没能力，也不用有负担，这些年我对你，原也是还多年前的人情，你并不欠我什么。”

祁蔓久等不到回答，都以为洛无恪无意作答了，不想他长久的沉默后，突然问她：“小蔓，你猜岳姨走的时候，跟我说过什么？”

祁蔓都不用猜，直接回答道：“她肯定是说，无恪啊，你不用操心别的，顾好你自己就得了。所以哥，你要一直留在祁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