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  谈心

老霍看上去像是一下子老了十几岁，头发也几乎剃光了，他穿着一件黄马甲，胸口上印着云姚市看守所。

“穆警官，按照规定，我们必须留一名狱警在这里。”看守所的警察检查过穆羽的证件，确认了她的身份。

“我知道，你们留一名同事吧，反正我和他说的话也不是什么秘密。”穆羽点了点头。

“苑心的葬礼，我没办法去参加了，到时候你替我去一趟吧。”老霍抬起头，说到心姐，他就红了眼眶。

“为什么就不能报警呢？必须要采取这样的手段么？你和心姐都是这样？为什么就不能相信法律？”穆羽始终是不能理解。

“你知道了？”

穆羽没想到，老霍竟然笑了一下。

“你和心姐是互为帮凶对吧？你们两个竟然合伙谋杀？而且心姐最后还为了保护你自杀了，你们这又是何苦呢？”穆羽想到心姐就在自己眼前断气，她虽然见识过无数大场面，但一个和自己如此熟识的人，竟然就这么死在自己面前，她是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的。

“我是对不起苑心的，从刚与她相识的时候，我就辜负了她。后来又把她拉下水，让她趟了这趟浑水，如果一开始我就断绝与她的来往，是不是结局会不一样？”老霍仿佛是流干了泪水一般，在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神空洞无物，仿佛再也激不起任何波澜。

“她一直都想杀了彭杰对吧？当时禹庆海不是就要杀了彭杰，结果误中副车，把黄艺璇给杀了，让彭杰逃过一劫。”穆羽知道，即使老霍不准备杀人，心姐恐怕也存有杀人的心。

“当年彭杰也不是幸运逃脱的，苑心非杀他不可还是因为他那天肆无忌惮地嘲笑我们，嘲笑我们只敢把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学生杀掉。他说早就想让他老婆死了，知道他太多事情，还经常用这些事儿来要挟他。如果他不把受贿得来的钱都给她，就要去曝光检举，说他胡乱编造，歪曲事实。”

穆羽没有感到惊讶，怎么可能有那么多巧合？他就正好那天躲过一劫？

“所有有罪的人都会受到惩罚，但所有人不可以凌驾于法律之上，你和心姐的悲剧本来可以避免的，现在你们还拉了那几个大学生下水。”穆羽叹了口气，不过还好，老霍没有杀更多的人，不过现在这个结局也好不到哪儿去。

“我最爱的两个女人都已经离我而去了，我活在这个世界上也没什么意义，但是我想看到宁菲她们被定罪的那一天，可以么？”老霍用祈求的眼神看着穆羽。

“这个我没办法允诺你，但是如果我知道了结果，一定会亲自去告知你们的，这个你放心。”穆羽站起身来，不忍心去看老霍的眼睛，他听到穆羽的话一定是非常失望。

“谢谢你，穆警官，认识你这么久，就一直觉得你是个好警察，这次我和苑心就是抱着必死的决心，你要知道，如果可以有依靠的人，我们为什么不选择生路呢？”

穆羽赫然转身看着老霍，因为还有一名警察在场，老霍不便言明，但是其中的深意穆羽已然是明白了。

“你们。”穆羽心中一惊，老霍明显是要向自己传达一些事情，但是碍于别人，不可明说。

“我和我家楼下烟酒店的老板老陈头关系很好，你抽空可以帮我去看看他么？你帮我带个话，说我以后就不能去光顾他的生意了。”老霍朝着穆羽笑了笑。

“好，我一定去看看。”穆羽明白了老霍的意思。

“还有一件事要拜托你，我已经没有了亲人，唯一牵挂的就是丽丽，如果我死了，把我的骨灰和丽丽的放在一起吧，今生无缘，下辈子再做父女吧。”老霍明明是笑着的，但是眼眶里却充盈着泪水。

“虽然范丽丽做下了不光彩的事情，而且已经身死，但是我非常羡慕她，她有一个肯为她赴汤蹈火的父亲。”穆羽从未感受过父爱，此时此刻看到老霍眼神中对自己女儿的爱，心中竟然羡慕起这个从未谋面的女孩儿来。

“活着，比什么都强，人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虽然你的父亲不称职，但是你却活的很精彩。”老霍看到穆羽，眼中又燃起了希望。

“还好，一路上都有帮助我的人，包括你。曾经我觉得我师父像我的父亲，但是他离开了我。很有幸，我遇到了你，你接替了我师父，像是我师父冥冥之中派你来保护我的。”穆羽提起了自己的师父，不禁红了眼眶。

“我这个长辈大概做的不称职，但是我是真心把你当女儿看的，这次看到你身边有那么优秀的男青年陪着你，我也放心了。想必，你师父也可以放心了。”老霍笑了笑。

“时间差不多了，你们还有什么事儿没说完么？”旁边的狱警看到两个人并没有聊关于案子的事情，而是一直都在聊家常，就打断了他们。

“老霍，那我就先回去了，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穆羽不想给同事添麻烦。

“好啦，我心愿已了，你回去吧。这次，毁了你的行程，真的是很抱歉。”老霍挥了挥手，示意穆羽先走吧。

穆羽出门的时候最后转过头来看了一眼老霍，她知道，这恐怕就是最后一眼了。老霍开庭她是不打算去看了，而背负了三条人命的老霍，结局是预料之中的事情。

“你快点乖乖回医院去，你的主治医生把电话都打过来了，问我你去哪里了？”

晏阳刚审完宁菲，回到办公室就看到穆羽拿了车钥匙准备离开。

“我生龙活虎的，不过是感冒发烧而已，需要住那么久的医院么？现在山上还不知道什么情况，我得去看看。”穆羽就知道晏阳会拦着自己，她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医生会给他打电话。

“什么普通的感冒发烧？你是细菌感染的肺炎，你还要去山上？你的病情再加重了怎么办？”

“你怎么会知道我是什么病？”穆羽都还不了解自己的病情，怎么晏阳会如此清楚。

“我，我问了啊，人长了嘴不会问么？”晏阳一时语塞，当时在山上看到已经高烧抽搐的穆羽，简直把他的三魂六魄都给吓没了，但穆羽却一直都在邱枫怀里，她的手还紧紧抓着自己徒弟的衣服，他就只能紧张地跟在后面，他想责怪邱枫，怎么才两三天，就把一向身体壮如牛的穆羽给折腾成这副样子。但他始终没有找到一个合适的身份来责怪已经惶恐不安的邱枫。他明显看到邱枫在把穆羽放在担架上之后那个脸色苍白、浑身战栗的样子。

“你很闲么？那开车送我去山上吧。”穆羽把车钥匙递给了晏阳，如果今天不去看一看，她是不会安心的。

“好，我现在是下班时间，到时候去和文队申请加班费去。”晏阳觉得有些憋气，但穆羽提出来的要求他还是没办法拒绝。

“你，为什么和邱枫一起去徒步？”晏阳知道穆羽一直都喜欢徒步，但每次都是一个人去，这次为什么会多了一个邱枫。

“他是我徒弟啊，我不带他去带谁去？”穆羽本来是靠在座位上闭目养神，听到晏阳问她，就直起了身子，拿出手机来，看有没有邱枫发来的信息。

“你很看重这个徒弟。”晏阳苦笑了一下，这么多年，他都没有见过穆羽和哪个男人这么亲近过，还带他一起去徒步。

“是啊，邱枫是个很有悟性的孩子，而且还很能吃苦，我感觉他应该是个家境不错的孩子，但是为了照顾我的情绪，就说自己是借住在朋友家的。”穆羽笑了笑，她做了这么多年刑警，看人还是很准的。

“他竟然骗你？有什么企图？”晏阳一听这话就急了，这个邱枫看上去老实的很，怎么一肚子坏水，还敢撒谎。

“应该没有什么不良企图，他也就是个孩子，可能有点玩儿心，或者是想和我这个做师父的走近一点，可能我从前真的是很难让人接近。”穆羽笑了笑。

“谁说的，我刚认识你的时候，你多活泼开朗啊，不就是因为。”晏阳说到这儿，就给顿住了。

“没关系的，我已经走出来了，我师父也不可能希望我每次提到他，都会愁眉苦脸的吧，既然他把命留给了我，那我就要替他好好地，快乐地活下去。”穆羽觉得自己好久没有和其他人这样子聊过天了。

“真的感觉以前的你又回来了。”晏阳也笑了，邱枫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把穆羽从泥沼中拉了回来，他还应该感谢这个孩子。

“是么？可能这次老霍的事情，让我也看开了很多，人也不能总是活在过去吧。但是过去的案子必须查清楚。车停下就行，你看，大部队在那儿。”穆羽指了指前面停车的几辆警车。

“那车我就停这儿了。”晏阳看到让穆羽满血复活，但让她恢复元气的人并不是自己，心中还是酸涩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