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14.脂粉巨像
书名:从前,人们,敬畏,神明 作者:沈舟 本章字数:4370字 发布时间:2023-07-12

    B国正在举办对于A国的感恩活动。(一切都诡异而荒诞,在此之前。A国发动了对于B国的侵略战争并最终占领了该国全境。尽管对外A国宣称此次战争的目的是为了促进B国的发展,但这一事件对A国的负面影响一直很大。)


  我本人对于这次感恩活动持保留态度。(当然没有人会对我个人的态度保有任何兴趣。)在活动开始之前,A国的媒体已经提前在举办场地附近的酒店订好了房间。(这家酒店的经理已经几乎忘了酒店上一次像这么火爆是在什么时候。)酒店的大厅里也挂上了A国领导人和B国临时领导人在摄像头前微笑握手的画面。(值得一提的是,B国领导人在画面里双手激动地握着A国领导人的手,拍摄时故意把肩膀压低来使A国领导人显得更高一些,这种莫名的违和感让他看起来更像是对方的下属。)撇开这些不值得的关注的地方不谈,酒店特地在门口入口那里铺满了成片的花朵,也按照了A国的要求,特地把整个大厅的灯光亮度都调亮并改成了金黄色。这的的确确会给人一种温暖的错觉。


  离这家酒店往西三十米左右便是这次活动的举办地,目前正处于警戒和巡查状态,此刻我们并不能进入,只能活动当天进入。


  由于附近的酒店房间已经基本被A国的媒体或者受邀人员预定满了,我们不得不在B国的另一家酒店入住。(这家酒店距离我目前的位置大概有一公里远,是在一座废墟之上建好的,确切来说,在它的旁边也都是一些废墟,也有简单装修之后直接在废墟之中开办的饭店或是酒吧,这种风格的装修很受某些外国游客的喜爱。)


  我跟同伴坐着当地的出租车来到我们提前订好的酒店。一下车便有很多四肢不健全的乞丐(确切来说,他们只是一群被战争掠夺过的孩子,他们的家人和朋友已经大多死了,而他们丢了一部分身子保住了命,不知道能否称得上这是幸运。)围了上来。在这种较为繁华的街道他们会用刚学的蹩脚语言不断地在你面前重复着“求求你了,先生。”,在较为偏远的地方或者隐秘的巷子里,他们则可能用刀子或是棍棒威胁你让你交出身上的钱来。(与着虚假的道德相比,很显然活命对于他们更重要。当然B国也会组织出一部分警察来抓捕他们,但是只要有人饿着肚子等死,就会有人不顾死活地出来抢东西。我曾亲眼见过一个被抓捕的少年跪下来求警察放过他的,旁边的人跟我翻译说是,他的父母都死了,家里只剩下他和一个残疾的妹妹,如果他被抓走了,相当于是夺走了两条生命。但是他依旧还是被带走了。)这个国家有种残破的凄凉感,我在酒店的大厅吃东西时发现,除了绝大多数的外国人之外,当地居民在这里吃东西是很少发声的。也很少在街头看到几个人围在一起说笑。应该这样来说,当地人是偏于沉默和内敛的,对于别的国家的人有种说不上来的距离感。当然,这个国家现在基本所有的基础产业都被战争破坏损毁,为外国人服务(跟外国人的钱打交道)又成了这边最大的就业岗位。


  从乐观意义上讲,这次举办的活动如果成功的话,在未来的很长一段时间之内对于B国人民的生活都是有所改善的。当然,B国也竭尽所能地加强安保措施,这次全世界各地的媒体都要过来,一旦发生什么针对A 国的恐怖袭击,那么将导致B国本来就人流稀少的境外旅游更加惨淡。所以这些日子才看到,B国出动了比以往要多很多的警察在巷子里抓小偷或者拦路抢劫的孩子,应该是为了让整个国家的街道看上去更加的整洁和安全,他们也会在某些废墟的前面建一堵墙把废墟挡在墙的后面,来让周围的街道看起来显得欣欣向荣,这些警擦还抓捕了那些在街头买卖儿童的人。(这些人通常都不是人贩子而是被买卖儿童的亲生父母,战后他们没有任何收入来源,邻居或许在不久之前全家饿死了,虽然把孩子卖掉换来不了多少钱,但是起码可以保证短时间之内一家人不至于饿死。B国害怕的应该是国际上某些国际人权组织的振臂疾呼,所以明面上的人口或是器官买卖是被禁止的。)


  吃过饭后,在当地服务员的引领下我们到了房间。(其实大可以省去这一步,因为酒店本就不大,房卡上也明显标注了房间号码,他们这般努力通常是因为,国外的游客偶尔会在他们提供帮助之后给他们一些小费。),辛苦了一天,我跟同伴在洗漱完很快便睡下了。


  活动在后天举办,因此第二天,我们便按照公司的要求把当地的人文和文化随便记录一下(这种视频应该会被公司卖到某些传媒公司里面,再放映给那些渴望从战后国家的视频中获取安慰或者某种精神满足的特殊人群看,因此在拍摄中我们会尽可能拍那些站在废墟当中欢笑、跳舞的人群,而选择忽略掉那些废墟本身。)事实上,这种视频很难拍摄,不是单纯调调光源,把周围一切都调成暖色调就能奏效的。这边的孩子很少笑和在空地上玩闹,他们骨瘦如柴,他们来这里的原因也可能仅仅是因为没有地方可呆随便找个地方晒晒阳光罢了。我跟同伴分给了他们些食物,他们似乎真的从那些食物之中汲取了一些养分脸色开始变得好看了一些。我们给了他们一些钱(那只是一些很少的钱,因为我们来这边并没有兑换太多的钱,加上这边的孩子数量实在是太多。)他们便高兴地拍手欢呼起来(这让我们反倒对他们有些愧疚。)他们按照我们的指示手拉着手围着一个大圈圈,我跟同伴站在圈子里面,在我们的指示下,他们彼此拉着手围着我们转圈圈,一边跑一边笑。(不骗你们,这视频拍出来美极了,视频里的孩子似乎并不像被饥饿和疾病困扰,成天被苍蝇和野狗追逐的孩子。他们发出笑声的地方也不该是一片干燥的尘土飞扬的泥土空地,而应该是在一片草地上,这真是让人沮丧,居然会有那么一批人会沉浸在这种视频之中自我感动。)视频拍完了,很成功,每一个孩子都是天生的“好演员”。临走的时候,我记得我背包里有些糖果,便拿出来分给了他们。看着他们高兴的神情,我甚至觉得单单是把糖纸送给他们,他们也会高兴上半天吧。我跟同伴转过身往酒店的方向走,我俩各自给自己留了一块糖,此刻放在了嘴里,好甜。


  在酒店里又睡过了一夜,第二天一早我们便早早坐上了一辆出租车去到了活动举办的那个会场,出示完身份证明,检查完带来的东西,我们便可以进去了,倒不是什么重要的仪式,只是一些类似于报告会一般的演讲,具体说了些什么我们并不知道。(当时调整好拍摄的机位和角度。我们便闭着眼在那里休息,因为是A国那边要求的,公司那边规定我们必须全程拍摄下来A国所说的话,带回去之后再做剪辑,对于B国的演讲则没有强制的,可以象征性地拍一点儿,也可以不拍,因为即便全程拍下来了也未必会剪辑进去。)休息了好一会,睁开眼时,A国的演讲已经结束了,B国的发言人正在演讲,在他旁边站着两人,同伴说是A国的警卫,一左一右站在他的两旁。(看起来倒不是警卫保护他安全的,倒像是押送和看守犯人一般。)看起来他还并不适应在这么多人面前演讲,他的手和声音都有点抖,他语速也显得很快,恨不得赶紧把演讲稿念完跑到台下去。我跟同伴没有了困意,便把身子倚在座椅上,看着他把稿子应付完了。


  中午在宴会厅吃完了饭,便正式开始了B国对A国的感恩活动。


  首先是几个穿着订制的儿童西装的当地儿童在那里唱起了当地语言的歌曲。(同伴翻译说歌词大义是感谢你把旧房子推倒给我们盖上了新房子,感谢你把旧寺庙烧毁了给我们带来了新宗教,从此我们心连心亲如一家诸如此类的话。)从某个孩子不合身的西装裤腿里我看到其中一个孩子里面穿的依旧是破旧的衣服,等着表演结束,他们应该会把这一身行头脱下来叠好了交给举办方,然后继续自己的生活。旁边很多的人沉浸在他们的表演之中眼含着泪水,我转动镜头把这些都拍到了画面里。


  第二个节目是当地的歌舞表演,也不知道是从哪里请来的业余表演者,居然还没有我们前几日在一家餐馆吃饭时台上的表演好。但是A国的鼓掌,其它的人便跟着一起鼓掌了。后面的节目是A国的,我看不懂是什么意思,大概就是几个肌肉健硕的男子穿着古代的铠甲克服艰难险阻,最终把象征和平的鸽子和橄榄枝献给一个白衣少女,最终白衣少女授予他“和平卫士”称号的表演。随着舞台上的灯光熄灭,周围的人都站起身子来鼓掌,一个个饱含热泪,令人动容。


  第四个环节是A国的人上台,在台上宣布出于人道主义的考虑,成立一个专门针对B国的援助项目。呼吁世界各国积极捐款,踊跃投入到世界和平大发展的事业之中,在场的其它人便又都立了起来,眼含着泪水鼓掌望向彼此,这一刻似乎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参与到了人类历史上某个值得见证的时刻。在他们的脑袋里,似乎洲与洲之间一座座巨大的桥梁正在建起把彼此连接在了一起,全世界各个颜色各个民族的人正手拉着手聚到了一起,亲如一家。


  像是海洋里装满了柠檬汁。


  第五个节目是A国的新教举办的,大致表演的内容是当地的旧教愚昧落后、不尊重当地人的人权。新教的人给他们在黑暗之中带来了火,从他们手里夺过了生的牛羊在火下烤熟了,同他们一起在篝火之下分割着牛羊肉吃,背景音乐则是新教的歌曲,在场的所有新教成员都对着舞台祷告,愚昧的宗教终究被神圣的新教感化,红酒取代了鲜血一饮而下,舞台上那些披着毛皮的旧民换上了西装,灯光变换,舞台改变,摩天大楼慢慢地从地下升起,台上的人都兴奋地挥舞着双臂高歌。(听了我才知道原来舞台之上扮演B国人的都是A国找来的演员,他们此刻正沉浸在自己体内流淌着的情感之中,在台上欢快舞蹈。)台下掌声雷动,经久不息。


  第六个环节是有些来自其它国家的慈善家到台上认领一个当地的孩子到自己家里抚养。(有几个我认得,便是前阵子驱赶的那几个买卖的孩子中的。这些和蔼可亲的慈善家挨个打量着洗好擦净的孩子,相对于男孩,他们更青睐于女孩子。不久之后他们将带着这些孩子出现在杂志上、媒体上以及跟对手谈判的办公室里。)他们一个个衣着华丽、谈吐得体,在聚光灯下,他们笑容时会刻意把牙齿露出来,周围的气氛祥和了起来,每个人都沉浸到了这一神圣的时刻里,连台上不安的孩子们在此刻也放松了下来,在聚光灯和灯光的照射下配合着笑了起来。


  下一个节目是由各个国家各个肤色的艺术家表演的(当然不是全部的国家,是由A国亲自挑选的几个国家的艺术家,以此来表达理解、融合、尊重的核心理念。),演唱的歌曲是由各个民族乐器、各个国家语言、各个皮肤音域所组成了,一开始是轻声的宛如溪流一般的开场,接着是清风吹过的乐器声,然后所有的声音开始加入了进来,所有的颜色和声音都汇入到了大海之中,整个海都沸腾了,演出现场在炸过了几次之后终于恢复到了沉静之中。


  A国领导人和B国领导人上台握手,然后他宣布有一批国外的捐款将用于B国当地一些贫困儿童的救助之中。


  几个儿童穿着破旧的衣服走了上去,B国领导人从A国领导人那里接过代表救助金的牌子交到了孩子们手里,牌子很大把那几个孩子挡在了牌子后面,摄像师摆摆手,示意他们站在舞台中间牌子的前面,于是A国总统便跟B国总统在牌子前面握手拍照留念。


  最后是由代表各国的组织派来的代表给A国领导颁发“和平勋章”。以表扬他最终宣布停战,最终保障了世界的和平和维护了B国地区的稳定。


  耀眼的闪光灯闪过,人们都沉浸在欢乐的气氛之中。


  沉浸在欢乐和幸福的感觉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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