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15.蒂
书名:从前,人们,敬畏,神明 作者:沈舟 本章字数:2026字 发布时间:2023-07-13

  大李家的鸡在屋子外面下了一颗蛋。

  

  天热的像是日头炸开了一般。

  

  推着粪球跑的虫子看到了蛋,像是看到了太阳。

  

  地上烧的滚烫,笨虫滚着蛋,怕蛋也跟着炸了。

  

  老狗沉着头河水,把江河都给饮尽了。

  

  在凉快的地方,鸡同狗在交欢,一颗“走路”的蛋从它们滚过。

  

  把母鸡吓出了蛋。狗连着蛋壳一口吞下了蛋。

  

  老母鸡“咯咯”走开。狗饱的一直打嗝。

  

  也把母牛的裤子扒了,放在太阳底下烤。

  

  天越热,满世界的畜牲便越渴了,它们抱着滚烫的江河水倒进了肚子里,喝了水,地上的树便都站了起来。

  

  等着太阳下山头了,天凉了它们也不快活,扶着腰捂着蛋,满院子溜达。

  

  推着粪球滚的虫子此刻还滚着蛋,把太阳滚成了月亮,把月亮滚散了,碾成了星星。

  

  狗白天累瘫了,在地上趴着直打呼噜,老母鸡夜里又来了精神在它身子上蹦跶。

  

  纠缠在葡萄藤上的虫子此刻在白亮色的月光下拧巴到了一起,越爱彼此它们的身子便越用力,此刻恨不得把两个虫子融到一起,白天躲进了叶子里,晚上便竭尽全力,把对方吃进身体里,或者被对方吃掉,融进它的血液里。

  

  经过一整个白天的烤,到了半夜,院里大缸里的水依旧像是吞下了一颗太阳般暖和。慵懒的骡马知道。

  

  到了白天依旧是像昨天那么热,大李家的整个院子都像是铁锅一般冒着热气。

  

  张着嘴,喘几口气,便是活的了。

  

  母猪仰着身子倒在烂泥坑了,拍着两排奶头看见人过来了便向人炫耀。即便是这样子,旁边被阉了的公猪也提不起兴致来,全然没了活的状态。

  

  连院子里的狗也知道活着就是折腾,它满脑子想着把自己的种子撒在整个院子里,转过年来,葡萄架子上便不长葡萄,长的全是它的孩子,生出来十个哪怕只活下来一个,满院子也便全是它的孩子。太阳此刻正盛满了装在院子中的水盆里,老狗只用舌头喝了一口,便高兴地在院子里打了一天滚儿。

  

  昨天还扭捏的鸡,把屁股凑到老狗面前,老狗此刻不断翻滚,早已没了其它的兴趣。

  

  鸡窝里的蛋几天没有收,满了出来。母鸡不知道自己被猫狗叼走了多少蛋,索性也不管了,成天跑到外面瞎逛。推粪球的虫子也高兴了,开始大手大脚地搬运起蛋来,倒不是它们吃的上用的着,单单是喜欢罢了,一个个蛋被滚到了院子里阴凉处的角落里,有些丢在一旁,因为滚动的过程之中太过于轻松,而那些它们费劲艰辛运过来的蛋,它们则想办法把它们放在高处或者显眼的地方,找来些树叶或是茅草装饰它们,它们把猪牛的粪滚成球放在了蛋的最上面,只要粪球不滚下来,它们便是幸福的。

  

  长熟了瓜的孩子也从屋子里跑出来了,用水瓢从水缸里舀来水撒的满院子都是,整个院子开始有些凉意了,大鹅一从阴凉处出来便追着小孩儿的屁股满院子的跑。经过他的一闹腾,鸡叫声、鸭叫声、鹅叫声、狗叫声便充斥到了院子里,满了起来,涨了出去,涨到了院墙外面,流到了街上。

  

  院子里刮起了风,又变得比先前还要凉快了。

  

  一颗巨大的球从天上滚到了地上,滚粪球的虫子朝着上方伸着上臂,迎接着它的太阳。粪球滚下来也把它裹在一起滚动了起来。滚到了正蹲在那里下蛋的鸡脚下,鸡受了惊吓把蛋又吞了回去,吓的满院子疯跑,驴子和马受了惊吓便相互蹬腿把窝棚弄塌,弄踏了窝棚的驴子和马挣脱了绳子跑到院子里炫耀功绩,熟睡着的牛则被压在了倒塌的窝棚下面叫苦连天。

  

  堆叠成山的蛋开始孵化破碎,每一颗新生都当成是一颗太阳,先前每个蛋都吃足了阳光,此刻正从裂缝中发出声响,争先恐后地活过来,一睁眼,它们看到外面阳光正好,满院子闹腾。便不那么怕了,看着满院子的牲口在院子里散步。又想着出来,心里又有几分畏惧,叽叽喳喳地躲在蛋壳里使劲地叫唤。

  

  本该躺在地上打滚的老狗此刻也被吓好了,看着小鸡孵化了出来,便跑了过去,叼起来几个便咽到了肚子里,那些原本还吵闹的小鸡便不做声了,把头缩回到了蛋里。这老狗平时畏缩无用在这时却又显得凶猛无比,它喉头起伏了几下,对着鸡蛋和小鸡吼了好一阵子,直到骡子听着声音过来,它才灰溜溜地跑开了。

  

  院子里此刻十分热闹,外面的一切却与猪窝里的猪无关。它们每天只管着吃和睡便满足了。到了发情的时候,它们也只需要被人按在那里撅着屁股在那里等着别的公猪用身子把种子埋进自己的土里就好,也不必记得那猪是谁,也不需要寒暄或是前戏,单单是闭着眼睡一觉也可以,直到把太阳种到自己体内就可以。在它旁边的被阉了的公猪除了吃喝已然没了多余的想法。看着旁的猪在母猪身上趴着哼哼,它也会跟着哼哼,哼的比那猪的声音还高,还要欢快。

  

  夏天到了,院里热的发烫,满院子的牲口燥的慌,扯着嗓子吆喝,把棚子拆了的牲口无处可去,便在日头下面来回瞎逛。压在棚子下面的牲口跟着遭殃。男主人还躺在炕上睡大觉,呼噜像是雷鸣一般。动物们都把脸凑到玻璃那块儿看他,他也不醒,只觉得朦胧之眼前忽明忽暗,以为是云彩来了又过去了。

  

  窗外的世界像是海洋一般广大,满世界的金子。

  

  牲口们也欢快了,由着它们自己的性子在院子里撒欢跑。也有兴致好的聚在一起交配的,也不管什么牛羊猪狗了,哼哼啊啊的,满院子里的蹦跶。有那些还拴着绳子没有挣脱开的,它们便凑过去戏弄它,也不必管它同意不同意,全由着自己的性子,撒着欢、发着野。

  

  好像是真幸福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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