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萱轩。”男子穿着长款的灰色风衣,衬托得更加高大挺拔,吸引了不少女孩羞涩而大胆的回望。徐萱轩微微皱眉,在北京时的一切历历在目,她忽然痛恨自己,为什么曾对他产生超越界限的感情。如果没有那些插曲,自己和蒋泽,还是安然无恙。可是现在,就算误会解除,她还是无法跨过那道坎,破镜重圆。
“怎么?不欢迎我?”聂如深一眼就洞悉了她的心,她承认,他的这一点,曾经让她佩服不已,她的一个眼神,一句呢喃,他都悉数存档,然后在一个个合适的契机,给予恰当而体贴的反馈。“聂叔叔,我……”徐萱轩一时语塞,她惊讶自己将“聂叔叔”脱口而出,完全是没有思量的,是下意识的条件反射。
聂如深包容地微笑着,没有点破。徐萱轩低下头,自顾自地向前走,他受了冷落,不怒也不恼,云淡风轻。这点也是他和蒋泽不同的地方,他不会急于辩解,他不会横冲直撞,他不会大发雷霆。只是徐萱轩忽略了,聂如深曾经也是如蒋泽一般,而蒋泽有一天,也会成长为聂如深。
徐萱轩看了一眼手表,已经晚上九点半了,街道上人烟逐渐稀少,而去柳芷溪家的小区,要经过一个偏僻地带,听说那里时常有骚扰年轻女性的变态出没,她不禁一阵后怕。聂如深忽然牵过她的手,他的手掌,宽大而厚实,上面有几个老茧,蹭得皮肤有一种坚硬的摩擦感。
徐萱轩使劲抽出了自己的手,却还是一前一后跟着聂如深走,她知道,即使聂如深不是天使,但他也绝不是会伤害自己的魔鬼。“你,和她很像。”聂如深轻轻说。“谁?”徐萱轩一头雾水。“她,我的初恋,甘棠。”聂如深回味着甜蜜的感情,深情缅怀道。
“洛橘的妈妈吗?”徐萱轩还是接了话,她忽然有些明白聂如深对自己的感情。聂如深把自己最纯粹的感情,放在徐萱轩身上,只是因为他需要一个思念的载体,需要一种实在的寄托,只有这样,伤痛的心灵才得以慰藉,以后的生活才可以为继。其实,让聂如深动心的,还是那个已经故去很久的人。
“和她在一起的日子,是我生命里最灿烂的艳阳天。我知道,其实她曾动摇过,我看过她写给那个男人的分手信,但是被那个男人粗暴地撕碎了。那是个控制欲很强的人,只要是他认为是自己的东西,即使他丢掉,也不许别人捡回去。”聂如深缓缓说着,深邃的眸子望着天空。
风扬起徐萱轩的长发,有几缕飘到了他的唇边,他伸出手,细心地拿开。“所以,我只是一个替代品?”她忽然返头,一脸严肃地问。“萱轩,难道我不是替代品吗?”聂如深微微一笑。“不是的,你和蒋泽,完全不一样。”徐萱轩斩钉截铁。
“正是因为我和他不一样,我才是替代品。我替代了你心中空白的那一块,寄托了你现实里得不到的,我的品行和他不同,却契合成你心中完美的样子。”聂如深停下脚步,盯着徐萱轩的眼睛。她承认,她确实是贪婪的,在蒋泽那里得不到的,曾奢望从聂如深那里获取。
“好了,我到了。”徐萱轩走到楼下,挥手告别。“萱轩,有事情,可以随时给我打电话。”聂如深温柔地说,伸手想揉揉她的脑袋,她却受惊般躲开。他没有流露任何不悦,笑着说再见。聂如深在草丛里站了一会儿,看着楼道里的声控灯一一亮起,沉寂一分钟后又一一熄灭。
就像这个偌大的世界,会因为一点动静掀起波浪,却终会归于平静。聂如深点燃一支香烟,坐在石凳上,吞云吐雾。雾霭茫茫,他仿佛看见她缓缓朝自己走来,这么多年过去了,时光仿佛对她特别仁慈,她还是那样青春靓丽。“甘棠。”他失声叫道,慌乱地挥舞双手,却是空落落的一切。
聂如深觉得头痛欲裂,他颤抖着双手,从随身的爱马仕包里,掏出一个小小的药瓶,然后把里面的药丸一股脑倒进嘴里。痛苦的感觉逐渐消散,他的精神好了不少,原本疲惫的身体也焕发了活力,他望向皎洁的月色。月光是那样公平,毫不吝啬。
“生日快乐!”徐萱轩走进柳芷溪家,柳芷溪和夏栀子两个人,戴着彩色的纸帽,推着生日蛋糕,向她走去。屋子里一片漆黑,只有摇曳的烛光。“谢谢。”徐萱轩呢喃道,虽然感谢姐妹们的精心准备,她却仍旧觉得提不起兴致,只能强颜欢笑。
她想到,去年的生日,还有蒋泽的惊喜,可是短短一年的时光,山河已变。徐萱轩不是追求物质的女孩,她在意那个钻石吊坠,不是因为它昂贵,而是因为那是蒋泽送给她的。此刻,她柔软的手掌,轻轻抚摸着吊坠,心里的难受,潜滋暗长。
三个女孩,换上清爽薄凉的睡衣后,并排躺在床上,各自有各自的秘密。“萱轩,你睡了吗?”夏栀子忽然发问,徐萱轩轻轻应答了一声。柳芷溪也返过身,睁着大大的眼睛。黑暗中,女孩们微微笑着,听着彼此均匀的呼吸,窗外忽然飘来了音乐声,是周杰伦的老歌《回到过去》。
“你们,什么时候希望回到过去?”夏栀子语调平和地说,内心却风起云涌。“我,每时每刻,都想回到过去。”徐萱轩忽然发话,随即是一阵叹息。她沉浸在过去的回忆里,那时她是掌上明珠,是天之骄子,这么多年,父母杳无音信,她却不敢过问。因为每次提及,都要受到文丽的挖苦和咒骂,在她千疮百孔的心,划出新的疤痕。
三个女孩又陷入了沉默之中,柳芷溪却忽然说:“我从来都不希望回到过去,我只企盼,能够快点奔赴未来。过去于我,是伤痛的阴影,未来的憧憬,才让我有了继续下去的动力。”徐萱轩伸出手,扭开了灯,狭小的卧室里,立刻充盈着柔和的光线。
徐萱轩起身坐在了书桌前,轻轻哼着歌,从笔筒里拿出两支笔,把桌面当成架子鼓,一边唱歌,一边敲击桌面。“你还会架子鼓?”柳芷溪惊讶地问,她以前只知道徐萱轩会弹钢琴。那是在一次音乐课上,音乐老师要大家表演才艺,徐萱轩落落大方地弹了一曲《水边的阿狄丽娜》,人美音乐动听,当时就让在场的许多男生动心。
只是在那以后,不论是学校组织的晚会还是课外活动,徐萱轩再没有展露过这项才艺。“萱轩,上次我们在公园碰到的那个男孩,也会打架子鼓,他的技艺可高超了,是咱们学校的台柱子。”柳芷溪颇为惊叹地说。
徐萱轩垂下眼帘,眼里闪过一丝忧伤,“芷溪,对不起,那天我骗了你。其实我和蒋宇翔,早就认识。”柳芷溪抬起头,目光直视徐萱轩,清澈而真诚。“芷溪,在我还是那个无忧无虑的小公主时,蒋宇翔是我的邻居,我们时常在一起,分享糖果,做游戏。我很喜欢他,他,嗯,似乎也喜欢我吧。但是我们彼此,谁也没有提起过这些事。”
“后来,我的父母出了事,我有六年的时光,没有和他见过面。我到橘井中学后,遇到了他,他变化很大,却还是那么热心,那么友善。他一眼就认出了我,他很主动,我却不想提起那些往事,刻意避开他。有一天夜里,我看见他在我家的楼下,苦苦等待。那一瞬间,我很想下楼去牵他的手,可是我不能,因为我不是余萱轩了,我是徐萱轩。我不想他搅进我们家庭的纷争,我只希望他平安而快乐。”
徐萱轩划开手机,蒋宇翔录了一段生日祝福视频给她,画面里,他打扮得很摇滚,打架子鼓时气势十足,火力全开。徐萱轩看着看着就哭了,哭着哭着又笑了,连她自己都觉得自己神经质。但是身旁的两位挚友,没有人嘲笑她。和她们在一起时,她觉得自由而安定,不用左思右想、瞻前顾后。
“我的架子鼓,也是跟蒋宇翔学的。在遇到蒋泽之前,我一直觉得自己喜欢蒋宇翔,和他在一起,我还是能够重温儿时的幸福与温暖。可是蒋泽和蒋宇翔不一样,他没有蒋宇翔那么优秀,但是和他在一起,我不会追忆过去,我只想展望和他的未来。面对蒋泽,我就会无限幻想和憧憬。甚至,”徐萱轩的脸有点红,“我甚至会思考,以后和他携手走过余生,会想,生几个宝宝合适。”
“萱轩,你,爱聂如深吗?”夏栀子的话,像离弦的箭,即将飞出,她却还是捂住嘴,没有让话说出口。她知道,自己虽然很好奇,但是不能够也不可以问。再好的朋友,也有心灵的禁区,也有因为某些原因不愿意诉说的秘密。既然是朋友,就要适当地在感情里留白,不要因为对方没有全盘托出,就心生芥蒂。
很多时候,友情就是一种包容,一种宽恕,一种理解。这样的友情,或许不够激进,不够轰轰烈烈,但是历久弥新的历史车轮下,它是那道沉默而深深印刻进心土的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