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省肿瘤医院里,夏小雨推着老九媳妇张音。
身体很糟糕,几次化疗,已经把她折磨得很虚弱。
夏小雨想,老九说等张音身体好转一些就跟张音提出离婚。看样子,老九是不用等张音身体好转了,因为,夏小雨断定,张音时日不多了。可夏小雨又想,如果张音真有个三长两短,她真的就要和火石狗离婚,然后嫁给老九。
夏小雨还有点拿不定主意,毕竟火石狗除了工资只有正式编制职工的一半,除外火石狗也没什么大的缺点。火石狗从不打骂她,还处处依她,家里的大事小情都是她夏小雨说了算。而老九整整大她夏小雨十五岁,而且老九还有两个姑娘,一个上大学,一个上高中,在城里刚买了房,张音又得乳腺癌,花了不少钱,估计老九也不可能再有积蓄。
夏小雨正思绪着,张音说麻烦你了,小夏。夏小雨说,不麻烦。张音说,我家老高这个月假休完了,让你来照顾我,怪不好意思的。前几次都是我家老高带我来化疗。夏小雨笑眯着说:“不要客气,张姐,我在食堂里煮饭,你家老高也没少帮我的忙,二十几人的食堂,有时候我还真有点忙不过来。”
“我这个病,怕是好不了,我不想治了,活到哪天算哪天,我家老高偏让我化疗,化疗了几次,感觉也没多大效果,人受罪不说,还花钱。”张音缓缓地说,她嘴唇灰白,讲出的话苍白无力。夏小雨说:“张姐,会好起来的,别灰心,现在医学发达了,一定要治疗,不要灰心,精神倒下了,人就倒下了,一定要有一个好的心情。”
“小夏,你太会讲话了,你家小金,很不爱讲话,”张音说。
“是呢,我家老金话少,你不跟他讲,他从来不会主动跟你讲一句话,完全就是个三锤打不出一个屁的人,”夏小雨说。
“话少有话少的好处,话少的男人,只知道做事,实在,”张音说。
“哦!他这种人,有时候你跟他讲十句,他还不跟你讲一句,”夏小雨说。
“呵呵。”张音笑着附和。
夏小雨把张音安顿好在病床上后,她的手机响起来,电话是老九打来的,询问媳妇张音治疗的咋样,夏小雨语气里透着几分吃醋地说:“你还挺关心她的。”老九柔声细语地安抚夏小雨:“我是想着她快点好起来,好跟她离婚,只有和她离了婚,我才能和你明媒正娶。”
“谁和你明媒正娶,”夏小雨温怒着说。
“难道要让我把心挖出来,你才相信,我对你是真心的。”老九急切地表白。
“她跟你讲了什么。”
“没讲什么。”
“吹牛,她肯定跟你讲了什么,要不然,你不会这么阴阳怪气的,”老九说。
“你们这些男人,自己吃着碗里望着锅里,还疑神疑鬼。”夏小雨轻笑着说。
听到夏小雨在电话里笑,老九悬着的心落了,他更加大胆地跟夏小雨说肉麻的话。电话里夏小雨呵呵地笑着,笑得很开心。
张音躺在病床上,她消瘦的脸庞滚落下几滴眼泪,她怎么也想不到她会得ru腺癌,她还有两个可爱的姑娘,一个刚上大学,一个还在上高中。如果她真的倒下了,两个孩子怎么办,老九怎么半。两个孩子从小成绩优越,正是用钱的时候,她得了这个病。张音想着想着,泪水夺眶而出,很快就濡湿了枕头。
夏小雨接完老九的电话,笑盈盈,美滋滋地返回病房。当夏小雨返回病房,见到张音的那一刻,夏小雨的眼眶热热的,想哭。夏小雨不断地安慰:“张姐别难过,会好起来。”夏小雨说得力不从心,有些牵强,有些矛盾。
老九媳妇张音出院。夏小雨和金克石回到夏小雨娘家看望父母。
夏小雨娘家人告诉夏小雨和金克石,他俩可以回家来盖房子了,一直未批复下来的宅基地,房屋准建证已批复下来。夏小雨和金克石结婚十几年来,积攒下二十五万块钱,这钱是夏小雨每个月从金克石工资里扣下积攒起来的。
夏小雨的父母操持着盖房子,半年后,金克石和夏小雨的新房建成,一栋两层的小洋楼。新房建好后,夏小雨和金克石欠下十万块钱的债务,金克石准备趁儿子还在读小学,花不了多少钱,节衣缩食,用三年的时间还清所有债务,然后再用两年的时间,积攒下一台车钱。
正当金克石憧憬着美好的未来时,晴天一个霹雳,金克石被夏小雨和高魁发当空横扫一大棒。没想到高魁发媳妇张音化疗回来,身体一天比一天好转,经过半年多的调理和恢复,生活不但能自理,还能重新开出租车跑客运。
张音越来越发现老九和夏小雨的端倪,只有火石狗还蒙在鼓里。可没有抓到现行,张音也不好发作,直到一天晚上,张音跑出租车回来,在快到治水工区的路上,她看到自己的男人和夏小雨搂抱在一起。张音怒火中烧,把车停在路旁,下车就揪扯抓挠夏小雨的头发和脸庞,嘴里骂着骚了烂了的脏话。
老九把媳妇张音拉开,并告知张音,他早就不想挨她过了,是她一直病着,才没提出来离婚。张音又扑向夏小雨,骂她狐狸精,sao货,不要脸的小三,男人死绝的烂货。老九阻隔着不然张音抓扯到夏小雨。老九大声说:“别闹了,明天就去把婚离了。”
张音撕心裂肺地说:“让我成全你俩,休想!除非我死。”老九说:“那你就去死。”老九的这句话,无疑是一把剜心的尖刃,一刀毙命。张音没哭没闹,悲悲切切,她艰难地走到自己的出租车旁,最后气了瘫在车旁。
第二天下午,金克石下班回来,很远就听见治水工区院子里人声嘈杂,各种咒骂声裹杂在一起,反而听不清楚。金克石走进院子,看见老九媳妇带着她的两个姑娘围住媳妇夏小雨谩骂。张音骂够了夏小雨,就来骂火石狗。张音骂金克石老乌龟,瘟奴公,连自己的女人都管不住,带绿帽子都不知道。火石狗的心在滴血,他恨老九,恨夏小雨,恨老九媳妇张音,可他能怎样呢,他只能憋屈着一肚子的苦水和委屈走进家门。
事情的结局,谁也没有料到会以这样的方式收场。
张音和夏小雨两人扭打在一起,老九把两个女人拉开。拉开后,张音就去撕扯老九,抓老九的脸,抓老九的胸膛,老九的脸被张音抓出了一道道血印子。老九的大女儿阻止张音不要再抓老九,张音听到女儿的阻止,把老九抓得更加凶狠,把老九抓得满脸是血。见阻止母亲张音无望,老九的大女儿一个直拳捣在张音的胸口上,所有的争执瞬间停止,老九愕然,张音悲天悯人地痛哭着离开。
晚上,夏小雨回来告诉金克石。夏小雨毫无愧意地说:“石狗,既然你都知道了,我们就把婚离了,是我对不起你。事已至此,还是把婚离了,对你对我,对大家都好。我夏小雨真的不适合你。你也别难过,离开我,你还会找到比我更适合你的女人,我夏小雨从根子上就不适合做一个贤妻良母的女人。”火石狗脸色如陈年老酱,他愣着死鱼一样的眼睛,一句话不吭地走出房门。
金克石走出治水工区的院子,他想放声大哭,可他哭不出来。
金克石看着远处的山岚,整个眼眶都是泪,他用手背擦了眼泪,眼眶瞬间就模糊起来,他又用手指揩了一下眼泪,这时,金克石想朝着空旷的四野喊娘。金克石想喊:“妈妈呀,你的石狗子被人欺负啦。这些年我过得好苦啊。妈妈呀,你的石狗子忍不住啦,忍不住啦……”金克石想起老娘临终前死死拽住他的手,一字一顿地嘱咐他:“石狗子,以后你不管和那一个女人过日子,一定要忍,一定要忍,要不然,我死不瞑目,记住啦?”金克石的母亲说下这句话就咽气,但眼睛始终没有闭下。
一个星期后,高魁发和张音离婚,金克石和夏小雨离婚。离婚后,夏小雨毫不避讳,接着就搬到老九家,和老九住到一起。也是从这个时候开始,工区里的职工私下里叫夏小雨潘金 莲,既然有一个潘金 莲,肯定就有一个西门庆老九。
潘金 莲夏小雨提出和西门庆老九领结婚证,老九说暂时缓一缓,他的小姑娘还在读高中,为了不刺激到小姑娘,老九说等小姑娘考上大学就和夏小雨领结婚证。老九把房子给了张音和两个女儿。夏小雨把建好的房子分了一间给金克石。金克石一把锁锁着,从来没回去住过一天。
老九的大姑娘大学毕业进了银行系统,小姑娘如愿考起了大学,潘金 莲夏小雨再次提出来和老九领结婚证,老九找各种理由,让夏小雨再等等。老九绵里藏针,他对夏小雨百般呵护,宠爱有加,只要夏小雨提出领结婚证,买房子给她,老九就打哈哈,找各种理由搪塞。
金克石和老九撕破脸皮,两人再在一处上班很是别扭。老九找工长杨四富说,要么把他调走,要么把金克石调走,两人在一起上班,别扭得很。杨四富戏谑地说,你作案的时候,你咋不别扭。说归说,杨四富还是把金克石安排了顶替陈春看守房子。
金克石到平寨工区替换陈春看守房子时,陈春刚好把他的那本《空房子日记》写完,陈春炫耀地说,在这儿看守房子,鬼都不会有一个,必须要找一点事做,要不然人会疯掉呢,你看我,在这里守了两年的房子,写了一本书。
“什么书?”
“空房子日记,你看这几栋空房子,其实,根本没必要守,除了两间房子里堆码着一些废旧材料,其他的什么也没有,”陈春说。
金克石说:“你把你写的书留下,我无聊的时候看看。”
陈春从值班室电视柜的抽屉里拿出一本书,是复印店里打印出来的那种。陈春得意地说:“着。你看看,在这里守房子,闷燥得很。”
金克石愣着鱼白眼,说:“你不会去下面的寨子里逛逛走走。”
“你还说呢,我鸡煮好,酒倒好,请寨子里的一个放羊老倌来和我吃酒,他撒腿就跑,就像我会吃他一样。”
“你要到寨子里找一个小婆娘来,找个放羊老倌,有什么意思,”金克石诡笑着说。
“自从冬安雪滚掉以后,我就不想再在任何一个女人身上浪费表情,我们两个都是苦命的人,人到中年,妻离子散。”陈春突然提高音调,有些愤愤不平。
受陈春情绪影响,金克石低垂着头,忧戚地看着水泥地板。他的两个眼珠仿佛静止不动的球,就要从眼眶里掉下来。
“别难过,老朋友,上帝为你关了一道门,还会为了开一扇窗,天要下雨,娘要改嫁,随他去吧,属于你的,抢不走,不属于你的,留不住。”
陈春这样说着,金克石微微抬起头,他的眼神依然凄楚灰暗。陈春见状,转变话题:“你倒是可以去下面的寨子里逛逛,看看那家有离了婚的小婆娘领来和你一起守房子,嘿嘿!”
金克石咧嘴笑了笑。
简单地交接完手续,陈春就离开了平寨工区,离开他坚守了两年多的地方。陈春虽然离开,但他的心里依然还装着一间空房子。勇哥说的在空房子里看见一个穿红裙子的女人。两年来,陈春一直未曾忘怀,每一次路过空房子时,陈春有意无意地都要朝空房子里瞄一眼,那种心情,既渴望看到,又怕看到,真如勇哥所说,那还不把他吓死。
晚上,在平寨工区值班室,金克石把他肥大的身躯安放在值班室的铁架床上。金克石呆愣愣地看着屋顶,屋顶雪白。金克石眨眨眼,用手指划拉了一下头发,吸了吸鼻翼,又继续看着屋顶发愣,像一只暮色中的蟾蜍,眼睛鼓愣愣地看着暮色中的秋景。
金克石在想夏小雨。夏小雨正和老九两人吃饭。出了这一桩事后,夏小雨没有再在治水工区煮饭。老九在离治水工区不远的治水镇的一条小街上租了个铺面。夏小雨开了个小食店,以卖便饭为主。
老九把一块鱼肉夹到夏小雨的碗里。夏小雨说,她喜欢吃鱼。老九说,喜欢吃鱼那还不简单,他每天下了班就到河里,水库里钓。夏小雨碗里的鱼肉还没吃完,老九又夹起第二块鱼肉。老九把鱼肉里的刺细心地剔除干净,才把鱼肉放到夏小雨的碗里。夏小雨问老九什么时候去领结婚证。老九解释说,等小女儿考起大学,就去领证。现在去领证,怕刺激到小女儿,影响小女儿的学习。夏小雨想,老九说的在情理之中,也就没有再说什么,愉快地吃着她碗里的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