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四章 记忆海（十）
夕阳缓缓西沉，林念安在饭点之前回了家，林娘子看到女儿一脸闷闷不乐的样子。
“你都知道了？”
林念安点点头。
林娘子拍拍她的肩膀：“百花谷风水好，是个调养身体的好地方，君家找到这个地方花了不少心思，老实说，君家待他不薄，这孩子命苦，得认命。”旁的都能靠努力奋斗所得，唯独天命，不可违逆。
君莫离离开的那一日，天上下起了绵绵细雨，湿哒哒的沾在皮肤上很不爽快，这一日君家也搬到镇上去了。他们说，反正都要离开，就少一次离别，两路人马在半路分道扬镳。
林念安最后还是没有去君家，因为老一辈的说过几天的雨势会更大，趁着这两天的毛毛雨出发，赶到镇上没准就雨停了。
再之后的日子又和前几次时空的一样，一家人和和美美的生活着，时隔十多年林娘子给林启刚添了个儿子，林家这一脉也算是有了传承的香火。
由于年岁差的颇大，林念安对这个弟弟很是疼爱，当然发火时也是真的发火，在家里小豆丁是山大王，唯独对上阿姐时是从心的怂。
林念平小朋友委屈巴巴地站在墙角面壁思过：没办法，阿爹阿娘顶多骂几句，阿姐是真打，宝宝心里苦啊。
也因此在家里林念安的话比林启刚的还管用。
“平儿，吃饭了，吃好了再玩儿。”林娘子端着一小碗饭出来。
“不要。”屋内响起小孩子清脆的声音。
林娘子怀疑儿子连她说了什么都没听清直接说不要。
“过来，阿娘喂你吃，边吃边玩好吗？”
“不要。”
“你不听话我要叫你阿姐喽。”
小豆丁顿时警觉起来，偏偏这时林念安刚好从房间走出来，“阿娘你叫我？”又看了看蹲在一旁的林念平，“哦懂了。”
林念平瘪嘴：不，阿姐你别懂，求你了。
“林念平我数到三，自己过来吃饭，”林念安面无表情地开口：“一。”
还没数到二林念平就扔下心爱的小木马屁颠屁颠跑过来了，自己捧着碗哼哧哼哧的吃着，饭粒都粘到了脸上，没过一会儿就把空碗给林念安看，“阿姐你看，我自己吃完了。”
林念安才笑着把他抱过来给他擦嘴巴，“真棒，小男子汉都是自己吃饭，小宝宝才要阿娘追着喂饭是不是？我们平儿是真正的男子汉。”
林念平想说自己也是个小宝宝，但是比起小宝宝，他更喜欢被人叫男子汉。“是！我是男子汉！不用娘亲喂饭，可以自己吃。”
林娘子看到儿子的怂样直接笑了，“你啊，就得你阿姐治你。”
屋里其乐融融，娇儿撒娇卖萌，惹得她们乐不可支，就在这时林启刚从外头走进来，脸上却是不大好看。
林娘子看着他颓丧的脸有些疑惑，“你这是怎么了？被人数落了？”
林启刚欲言又止，无奈的踌躇叹气，眼中带着几分凄哀之色。
林娘子心下一沉，也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怎么了，你倒是说话呀。”
林启刚犹豫的看着林念安，把林念安看的心砰砰直跳。“阿爹。”
“莫离没了。”他说。
“什么？！”这个消息犹如晴天霹雳，惊得她目瞪口呆。“他不是好好的在百花谷修养吗？这修养只有越来越好的，哪有越来越差的？上个月我还收到了他的来信，与我说，他一切安好。”她的眼泪一粒一粒地从眼眶里掉落出来,滑过脸庞，彻骨的冰凉。“他在哪？”
她要去见他。
她把林念平放到林娘子怀里，径自跑出屋朝着隔壁而去。
“哎，安安你去哪？她爹，你快追啊。”
“哎，”林启刚外衣还没脱直接又追着女儿跑出去，来到隔壁，却见本是清静的屋子挂满了白布，君伯伯颓丧地坐在院子里抽旱烟，屋里君婶子呜咽着，以手掩面，那不时的啜泣变成持续不断的低声哭泣，最后变成嚎啕大哭。“我的孩子啊┭┮﹏┭┮”
林念安一下子跌坐在地上，原来君莫离真的没了。
那个一遍一遍写着“祝卿好”的君莫离，不见了。
那个送她兔子的少年，再也没有了。
她顿时哭出了声。
绝望地任凭雨水打湿了衣裳，屋檐下君北城默默地看着这一切，却没有为她撑伞，反倒也走去了露天的院子里淋雨。“君莫离，你喜欢的女孩哭了，哭得很伤心。”
数日前——
“北城，我知道这个请求对你来说不公平，也很残忍。”
他当时已经病重，君北城端着汤药坐在他床边，“别说了，先喝药。”
“你知道，喝了十几年的汤药，它们对我已经没有效用了，喝不喝结果都一样。”
“你不喝，她会伤心的。她还在等你回去，你们不是有过约定吗？”
想到她君莫离忍不住轻笑，“她呀总是会写信给我，絮絮叨叨的跟我说她身边发生的趣事，逗我开心，明明只是芝麻点大小的事被她写的跟话本子似的，”笑着笑着他突然咳嗽起来，咳的脸色苍白，嘴角溢出了献血。
“莫离，”君北城给他擦拭嘴角的血液，哽咽着说不出别的话，所有的话又都是那样苍白。
“北城，替我照顾她好吗？”君莫离拉着他的手，哀求地看着他：“我做不到的事情，希望你帮我做到，我知道，那是在为难你，是我对不住你。”
君北城听见自己说，“对不起，我可以像照顾妹妹那样照顾她，但是，我不会娶她。”‘我娶了她，你该有多难过。’
君莫离却是笑了：“那便已经足够了。”
“这些年你为君家殚精竭虑，出谋划策，就是为了在君家富裕之后能够更好地照顾她，明里暗里地帮衬林家，生生把自己熬成了油尽灯枯，真的值得吗？”
那个女孩真的值得你连命都不要吗？
“值得，在所有人眼里，我是没用的病秧子，只有在她的眼里，我和所有人都一样。我的身体本就残破不堪，早年老和尚就说我是早夭之相，我争不过天命的。北城，别怪她，也别怪你自己，这是我的命。”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你，为什么要对你这么残忍。
他没说出口。
君莫离知道。
因为他也很想知道，为什么偏偏是他。
林念安哭累睡着了，醒来时发现自己睡在床上，枕头湿了一片，林娘子从外头推门进来，“安安醒了？听娘说啊，为了这么一个男人伤心，不值当，这世上好男人多的是。”
林念安哭着哭着抽噎两下：“阿娘你在说什么啊？”
林娘子以为她是过于伤心：“君家那个混小子君北城啊，娘听说他通过了城主府的考试，可以上武官学校，想来他自觉高人一等看不上我们寻常人家了。你阿爹今日把他骂的跟孙子似的，他都没敢出声反驳。”
林念安呆住了，她的大脑已经失去指挥和控制自己思想的能力，木头一般地低头坐在那里不动，两只眼睛痴痴地看着地面。
“安安，安安，你怎么了，你别吓娘亲啊，”林娘子看到女儿的神色苍白心一下就揪起来。她的安安啊，被人退婚了以后可怎么办啊，很多人家不接受这样的儿媳，她的安安这般好，却只能在穷苦的人家找夫婿，是何等的悲哀。
林念安回过神来安慰她：“阿娘，我没事，就是做了个梦。”
“你这孩子，真的吓到我了，不省心的孩子。”
等到林娘子心情平复出去做饭时林念安才想着发生的一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