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拥堵的所谓快速路行驶了两个多小时他们才横穿这座城市从另一个方向驶上了出城高速，在出城高速上开了不到十公里前面就是收费站，收费站那边就是另外一个省的地界。不过交完买路钱后紧接着他们就下高速上国道，经过一个小镇就到了张杰家所在的村子。

从出城到进村不过行驶了十来分钟，但这里的破败与身后那座都市的繁华形成了极大的反差，相距不过二十来公里的两个地方就像是属于不同的世界。

张杰穿着孝衣已在村口等候，不等吴晓文和贾承孰关门锁车他就赶紧递上了香烟还笑着问这地方好不好找，从他脸上倒是没有看出太多悲伤。

“哪有卖花圈的？”吴晓文问。

“村里就有，前面就是。”

进了那本村村民用自家宅院经营的丧葬品店，几个人发现并没有什么可选的，这里只有那种最简单的纸扎花圈不带任何其它装饰，价格倒是便宜才十五块钱一个。

接下来吴晓文和Joanna对该买几个花圈又犯了难，还好贾承孰对这方面的规矩有些了解便只让买了两个，一个写上公司名字一个写上部门名字。

“咱们个人不用送个花圈吗？”吴晓文问。

“送了单位的就不用送个人的。如果不是同事关系纯属朋友那可以写个人的名。”这都是贾承孰从十几年前自己父亲葬礼上学的经验。

于是三个人抬着两个花圈就进了张杰家在堂屋内设置的灵堂。摆好花圈贾承孰发现这屋内的地面竟然与屋外一样还都是泥土。泥土的墙，泥土的地，泥土的院，整个房子都是用泥土盖成。

张杰等三个人鞠过躬就把他们又领出屋外，但屋里屋外都没有坐的地方。张杰的父亲正准备去哪再找几把椅子，张杰却干脆让他们先回车上去等，反正出殡马上就要开始，这个过程也不需要外人参加。要不是担心会被村里人觉得自己的同事不懂礼数，他甚至都想让三个人先回去算了，完全没有必要在这里长留。

在车上Joanna问：“他们这边不需要先火化吗？”

“不用，直接往自己家地里一埋，没人管。”贾承孰听许美玲讲起过她老家农村死了人都是往耕地里一埋就完事。

果然不一会就见到抬着棺材的队伍从车外经过往村东边的耕地方向走，张杰和他的弟弟各拿着根孝棍就跟在棺材后面。这队伍人不少但没有电视剧里那些喧哗的唢呐声和哭天抢地的呼喊声，给人感觉既不热闹也不悲伤。

Joanna对农村的好奇还没完，她又问：“他们就把人埋在地里这能行吗？那不是种粮食的地方吗？没人管？”

“谁管？”吴晓文反问道。

“村长呗！”

“村长以后估计也是要埋在地里的，他还敢管别人？！”

从小生活在大城市的Joanna这下开了眼界，东扯西扯又让吴晓文和贾承孰两个人聊了很多她从没听说过的小地方的见闻。

三个人在车里边聊天边等，过了好一阵子才等到张杰回来。他扯下裹在头上的孝帽接着又给两位烟友递上了香烟，然后自己也点上了一根。

吴晓文想尝试安慰安慰自己的同事又不知说些啥，只好问了一句：“没事吧？”

“没事。这有啥事？”

长期的煎熬看起来早已让这个年轻人有了充分的心理准备，贾承孰甚至察觉他身上有一种解脱后的轻松。

张杰自己也实话实说：“以后可以不那么辛苦了。不过还是得熬一阵子，我弟弟还在读大三，他也准备考研。”

兄弟两个读书都很厉害，只不过当哥哥的生活上还得再拮据拮据。

眼见该办的事情都已办完，张杰就催促几个人赶紧往回走吧。来的时候已经很堵，回程要是赶上晚高峰只怕会花费更长时间。

于是三个人就此告辞。尽管午饭就没吃但村里的丧宴他们没有参加的兴趣也没有参加的资格。只有一点点经验的贾承孰根本就没想起来要随份子，那两个组长更不用说。王荣也没提过份子钱可以报销。

车子驶入入城收费站的时候，Joanna感慨了一句：“他们这可真够穷的！”

贾承孰也觉得这里比起饮马桥周边确实要差得远，都是农村但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要是赶上拆迁那就更没法比。他估计许美玲老家国道两边的村子大概也跟这里一样，都是一样的贫穷。

葬礼后隔了一天张杰就回到了公司，他还得接着做那些DB2调优。而这项任务在Joanna这边完全还没开始，她的计划是能拖就拖，先把杨定兴的事打发以后再看情况。

但眼看着一个月的期限过去了一多半，高飞却表现出了一个优秀项目经理才会具备的品质，他竟然临时召集了一次电话会议来检查进度。

突如其来的检查对Joanna是个意外，但没有丝毫准备的她也不遮掩，很痛快地在会议上承认这边还什么都没做，精力都扑在了另外一件事上而且那也是为了报价的新需求。

本来这就是Joanna和王荣两个人商量过的安排，但不知是王荣没有向张红雷汇报过此事还是张红雷没有跟高飞通知此事，高飞对Joanna这好像是不愿意配合工作一般的表态先是大感意外接着就极为恼火。其他团队都在老老实实地推进，Joanna就像是一个刺头在故意给他找事儿。

会议结束后高飞放下话筒就往Joanna的工位来，人还在过道里就叫了一声Joanna的中文全名，然后下一句就把旁边的贾承孰吓了一跳：“这他妈的让你干点事儿就这么难吗？”

然而高飞的话还没说完，他紧接着又指责说：“得求着你干是不是？别的组都快做完了，就你们一点都没开始！”

以往从来没有人因为工作发过脾气，更不要说因为工作爆粗口。高飞的表现让王荣部门里的几个人都停下了工作齐刷刷地望向他和Joanna。老张还来了句：“怎么这么大火气？”

Joanna答应过高飞的第一声招呼后听到的却是如此难听的话语，知道对方要来找麻烦就干脆扭过头不理他只管盯着电脑屏幕。而高飞见状更觉得受了蔑视，他一个劲儿地问：“你什么意思？你到底什么意思？”

接着他还俯身要把脑袋挤到Joanna面前跟她对视。

老张赶紧要起身。可是贾承孰离得更近动作也更快，他从座位上蹦起来一把拉住高飞往外走，边拉边说：“不至于不至于，犯不上为工作发这么大的火。”

贾承孰掂量过自己在高飞心目中的分量，觉得作为曾经在临时办公区里同坐的老熟人应该还会卖个面子。这时吴晓文也赶了过来，两个老熟人一起安抚。而高飞果然也给了面子，同时让自己下了台阶。

等把高飞哄走，贾承孰回来凑到Joanna身边低声问：“现在怎么办啊？”

老张也坐着转椅滑过来听组长有什么打算。

Joanna说：“我也不知道。你说这两件事哪个重要？”

贾承孰心想这还是不打算做的意思。可老张劝Joanna说：“要不还是给他做了吧？得罪人没必要。”

Joanna问：“那谁来做呢？”

看得出来，现在这情况她是肯定不会去碰DB2。

贾承孰知道躲不掉就主动说：“那我来做吧。你俩继续给杨定兴弄他要的那个。”

于是接下来的一个星期，贾承孰便根据高飞分享出来的文档开始折腾那一堆的表和存储过程。

王荣后来听说了这件事就把Joanna叫去好一阵安抚。她不可能为了这件事跑去指责姜赟的下属，更不可能跑去张红雷那里告状，毕竟这本就是张红雷布置的差事。

等到一个月的期限来临，在包括贾承孰在内的各组开发人员努力下，调优工作全部完成 。而且效果看起来也不错，根据各个小组整理的统计结果，优化前后存储过程的执行时间和表数据的查询时间都有不同程度的减少，有的甚至减少了70%！

从报价应用的页面操作时间来看改善也很明显，用户反馈普遍表示最近系统速度比之前大有提升。这样的结果让张红雷非常满意，他专门发邮件表扬各个小组，还着重表扬了高飞。似乎他对格子间里两个组长之间发生过的矛盾毫不知情。

Joanna从邮箱里看到张红雷发的那封邮件的标题，连内容都懒得打开邮件看。在她看来被表扬的各个组其实只是陪衬，真正获益的只是高飞一个人而已。

一个系统出问题，却把所有团队都拉上跟着一起做改进，典型的把坏事变好事。

贾承孰不是组长也能理解这些利害。

Joanna刚当上组长没多久就已经深受其害。

而老张不愿意当组长，是因为他厌恶这些麻烦的利害。

虽然贾承孰能理解这件事各个组长有点像陪太子读书，但还有一件奇怪的事大家都不提贾承孰也并没意识到，那就是为什么高飞会发那么大的火？

如果高飞仅仅是怕被Joanna坏了在张红雷面前展示能力的机会，那他的反应着实是过了点。一个组的缺席应该不至于让最后的成绩有太大折扣。

更何况Joanna官宣过的男朋友正是钱迅，高飞曾经的同组同事。有这样的关系在，有什么事儿是不能好好商量的呢？

可贾承孰没去想过这些，他只当高飞是急于把握表现的机会。

凡事不愿意多想的贾承孰只是觉得经过这件事虽然错过了一个Java需求的完整开发但也还好，Joanna和老张商讨大致方案的时候他在旁边听过，怎么改他已经掌握了个七七八八。而且他还又多了解了一点DB2的知识，这也算是有所收获。

Joanna和老张已经把杨定兴要的功能按时完成，现在杨定兴一边测试一边继续着自己这边的开发任务，他还盼着分给自己的那个外包赶紧到位，也盼着技术分中心那边的招聘能再快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