薇儿被甄铭一身风尘仆仆的出现惊呆了,站在门口说不出话来。
甄铭笑道:“不希望自己的老公回家吗?”说罢,拉着她的手进屋。
女儿已经睡熟了,红扑扑的小脸蛋在睡梦中露出甜美的微笑。他看着女儿甜蜜的咂着小嘴吧,情不自禁的欲抚摸那滑如绸缎小脸蛋。
薇儿嗔怪的打了他的手一下,轻声道:“嘘!别动她?刚睡着!”
他傻呵呵的笑着收回了自己的手。
“怎么这么晚回来了?公司放假了?”
“嗯!”他不知道怎样向薇儿解释自己归来的原因,只有敷衍她。天色已晚,这种说不出善意与恶意的谎言,最起码能让薇儿安心度过这个丈夫突然归家的夜晚。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薇儿似乎已看出他表情的异样。
“没有!这么晚了我累了!”他前所未有的感觉到身心的疲惫。
“嗯!我给你打水洗脚。”薇儿端起脸盆打开办公室的门去水龙头边打水。
“薇儿——”他忽然觉得很对不起这个想与自己相懦以沫长相厮守的女人。自从他们结过婚以后,这种衣来伸手的生活使他麻木且习以为常。而今天他却突然感到浑身的不自在,第一次觉得自己好像是在犯罪。他觉得自己一次次的欺骗着薇儿的真诚,薇儿的青春!
“没事,我去打点水给你洗脚!你歇会儿!”薇儿冲着他笑了笑,自顾自得出门去。
甄铭环望着他们这间简陋的办公室,一台电视机、一台挂衣柜子、那辆众星——110、加上锅碗瓢盆、一张他们拼了一张连椅的双人床,不足二十平方的空间被挤得满满的。平常两个人走动都要侧着身子。这或许就是传说中的陋室!他不禁在心中苦笑自嘲。难道自己今生就要注定在这种环境度过余生?
他感到一股如火烧的热浪迎面扑来,使他的心中莫名的烦躁、郁闷。
门口的一丝凉风将将解救,苍茫的夜色中传来抽泣的声音。虽轻如落叶,却又震耳发聩的凄凉。校园中的熄灯号早已吹过,当这里的人们进入梦乡时,气氛便又犹如死气沉沉的可怕!
他走到水管边薇儿的身后,轻抚薇儿的肩膀。
薇儿被他这悄无声息地接近惊吓到,娇小的身躯竟不自己地哆嗦了一下。
当她惊愕地看清他之后,方才长松了一口气来。
“怎么了?”
薇儿抹去眼角的泪花,止住了抽泣。
“没事!”
他接过薇儿手中的脸盆,对她轻声道:“回去吧!”
薇儿在他的背后默默无语进屋的那一会,他心中不由得变得再次酸楚起来·······
小别胜新婚,他企图用夫妻间那种美妙的愉悦来安抚薇儿的伤心。脑海却总是浮现思诺的身影、思诺的眼神,使他力不从心。这是人难以释怀的负罪感,使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微儿万般的柔情。
他坐起来莫名的惆怅······
“薇儿,我今天累了!”甄铭从床上起身打开门走出小屋,抽出一根香烟点上,仰望着夜空。
薇儿穿衣起床,走到他的面前,伸手轻柔的夺过他的刚点燃的香烟,摁灭后扔了。
她抱着他的后背,语气中流露出淡淡的伤感。
“别去想了!回来就好了!”
父亲的电话将他从一夜的纠结失眠中唤出来。
“小甄铭,你在哪?”父亲的话语中充满了焦急的关怀与担心。
“在学校。”
“你在单位出什么事了?” 他去宏图之前,曾经叮嘱过薇儿不要将他的事告诉父亲。等一切在宏图安顿好之后,在向父亲说明原委。那样父亲的伤心也许会减轻许多。 可是一切并没有像自己规划的那样完美,仅仅十天的时间他便有不得已的离开了宏图。
“没出什么事呀!爸!谁说我出事了?”他企图尽力的掩饰着,话语中却依旧难以控制内心的颤抖。
“唉······”父亲的叹息使他心中莫名的难受,他望了望薇儿,薇儿儿怔怔的惊讶看着我。看样子薇儿没有将这件事告诉父亲 。
“七年前你自己偷着从学校报名参军时就企图瞒着我走,现在你还想那样吗?” 甄铭面前想起七年前自己从家偷出一代麦子卖掉,然后自作主张去报名应征的记忆。生活的这种作弄总是一次次的降临在他这个倒霉蛋身上。自以为是的心比天高。是执拗?还是逃避?
“你回家一趟吧?我和你妈都想妞妞了。”父亲叹息着挂掉了电话。
炒鸡蛋、拌黄瓜,母亲还去对面的小饭店置办了一份熟食、一份小菜。看起来很简陋的家宴,在他与父亲面前已近乎奢侈。
母亲和薇儿抱着女儿知趣的去了他们屋,母亲或许看出了这将是一场意义非凡的谈话。这种父子二人的交谈,从很多方面影响着他的性格,乃至极有可能影响他的一生。
父亲吧嗒吧嗒的瞅着他的旱烟袋,眯着眼睛不做言语。这种抽旱烟袋的表情让甄铭这做儿子的万分惭愧,二十多已成家立业不但不能为父亲分忧,反而还让老人为自己操心受累的过着这种清苦的生活。
他眼睛不禁有些湿润······
“酒在柜子底下,去取来。”父亲磕了磕抽完的烟袋壳子。
他把自己的卷烟拿出来,放在父亲面前。然后去柜子中取出了父亲的那装着散酒的塑料葫芦。
父亲把卷烟扔到他面前。
“你装着吧?回头见个熟人能撑撑场面。”
甄铭抽出一根硬塞到父亲手里,拿出火机想给父亲点上,父亲却摇摇手后把烟放在了桌子上。
他把父亲的杯子满上,恭敬的送到父亲面前。
父亲自顾自得端起杯子喝干。父子间的喝酒没有那么多客套可讲,甄铭端起酒杯放在嘴边迟疑着观察着父亲。
“不准备再回去了?”父亲问道。
“嗯。”
“要不是你姨夫告诉我,你是不是打算瞒我一辈子?”
二姨家住在镇上。虽然与母亲是亲姐妹,平常他和父亲的刚强却很少与他们来回走动。“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人寻。”此举也许正应了这句老话。姨夫家也到落了个清静,巴不得穷亲戚能离他们远些!
可是自己被处分的事情是属于单位内部的事情,姨夫又何从知晓?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你的事情早已是在镇上传得沸沸扬扬的!你两个老表在镇上你不知道有几个同学?”父亲再次装了一烟袋锅子旱烟。
这就不足为怪了!他突然想起表哥结婚时有几个同事曾在他们家出现过。
事已至此,他觉得只有把事情的原委原原本本的向父亲道来。
父亲吧嗒吧嗒的抽着旱烟,自然又是一阵长吁短叹·······
“我想了,我不回去了。爸!人的一生并非在那个地方干一辈子才能有出息。”
父亲继续无语的的抽着他的旱烟,那表情让他觉得有几分可怕。曾几何时,父亲望子成龙希望儿子在仕途上能有所作为,从而改变家族的历史,光宗耀祖的恢复家族当年的兴旺,而今这一切似乎已成为过去!他似乎能感受到父亲心中无限的酸楚!当年父亲变卖家中粮食托熟人找关系为他运作到镇政府上班的一幕幕浮现于他的眼前········
“爸!”他的声音哽咽起来。“或许当年我没有到镇政府上班,去外边打工去,家中的境况也许会好一些!”
“哭?哭有什么用?看你那熊样!”父亲看到他的的泪水瞬间变得满腔怒火,杯子在父亲的怒火中摔得粉碎。
气氛在这辈子一刹那间变得凝固,他与父亲面对面坐着无语········
“那你下一步准备去哪里?打工?你现在连个技术都没有!”父亲终于平息了愤怒。
是呀!二十四岁不曾学过技术,难道从头做起?
“小甄铭,想想你被学校开除的时候,你都能一步一步的走过来。对于十几岁的人来说,什么样的事情能比被学校开除两次的打击严重。并且你从小有自尊心那么强!”
被开除的日子里,他曾想过意思来解脱面对父母的愧疚。当年自己也曾把上学当成了跳出农门的唯一途径,可贪玩的天性使他屡屡不能自已。有人说,犯错误不可怕,但一个错误在一个人身上重演两次就属于愚蠢了。可他现在已经是第三次被人驱逐了。他觉得他在自己的青春中一次一次的迷失着方向!
“可是你当年过来。曾经有位伟人三起三落,你也能做到。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我的儿子不是孬种!你摔倒了不可能一辈子爬着走!”父亲的嘴唇激动地颤抖着。
父亲这句话曾经在他新兵连的日子里写到信中激励着他,伴他走过那段如火如荼的激情岁月!可是现在他似乎却再也找不到那种激情了。当年或许是一种少年不识愁滋味的胸怀,而今却是却道天凉冷个秋的凄凉!一次又一次的打击,使他早已寻不到当年的影子。他害怕再像当年重归学校那样面对鄙夷的目光与欺凌。他像一只可怜的乌龟一样龟缩在壳子里,再也不敢探出头来!
“爸,我不回去了?我真的不回去了!”他的声音变得嘶哑起来。“我害怕那种瞧不起人的目光!如果让我回去比杀了我还难受!我去打工!我能从头做起!只要您不逼着我再回到那地方,我干什么都行?”他哭了!前所未有的绝望及愧疚!跪在地上给父亲叩着头。
“爸,你儿子不孝!可是在那种地方根本不可能有我们这种家庭的出头之日的!”
“唉·······谁让你是我这个没本事老爹的儿子呢?我不能给你创造条件,让你在那里顺利的提拔!”父亲再次长叹,拭去自己眼角的泪水。
“你起来吧!我想休息一会?”父亲把他扶起来。
父亲坐在床边再也不言语的,老人那吧嗒吧嗒的抽香烟的声音,伴随着他那凄苦失望的咳嗽,让他的眼前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