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21.如果神明也打电话
书名:从前,人们,敬畏,神明 作者:沈舟 本章字数:3406字 发布时间:2023-07-19

  脆弱是永恒的。

  

  当一个孩子赤裸着身子出生在这个世界上,呼喊声代替了他的恐惧宣泄到了这个世界上。他的皮肤是脆弱的,护士擦干净了他污浊的身子,用个毯子裹住了他,即便是这样,他依旧是脆弱的,能够被轻易杀死的存在。他还不会发自内心的笑,哭是他所有情绪表达的工具。

  

  刚出生的孩子是恐惧而易怒的,他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你他的存在,他内心里害怕着你的稍微的一点疏忽所给他带来的风险,他是脆弱的,小小的一点,挤在床边的一个角落里,要不是他此刻还动,你甚至不知道他在那里,你给他裹上了一层层被子,让他看起来更暖和些,即便是这样吗,他依旧脆弱的像只小蚂蚁,仿佛一滴水一粒沙子就能把他杀死。

  

  脆弱是永恒的。

  

  一个富有的脑袋里装满了学识的探险家,告别了他舒适安逸的房子到丛林里探险,他本人对于这次探险满怀期待,他激动地在飞机上两条腿直打哆嗦,他们这次即将抵达的是一片无人的原始丛林,在他们来之前并没有人来过这里。

  

  飞机在一块空地上停了下来,他们进入到了密林里,在这里他们遇到了很多尚未被记录在书里的虫子、植物或者动物。他们很快也在那里发现了一个部落,那个部落把他们抓起来切成小块用木棍串起来放在火上烤。在被烤成一顿食物之前,这个富有的、充满学识的探险家跟对方说了很多话,想要对方放了自己,那些人嫌他太吵,第一个切断了他的喉咙,然后把他的头盖骨切下来再上面写上了他们的文字”蠢货“。

  

  脆弱是永恒的。

  

  古时候的一个王想要不朽,想要日后所有的后世人都瞻仰他的功绩,他从他的城里和周边的地区调来了三万六千名劳工夜以继日地为他修建宫殿。他用坚硬的花岗岩和代理石给宫殿做支撑。在门口他命人给自己修建了一个巨大的雕像,足足有二十米高。他花了二十年的时间,死掉劳工的尸骸堆成了几座山才修建好了这个宫殿。

  

  宫殿建好不久,愤怒的人民便涌动了宫殿里,他们把宫殿内的树木点着了,大火烧了三天三夜,把那些精美的石刻和工匠费尽心思雕琢出来的艺术品都烧成了灰烬。王所以为的永恒最终成了碎石头被掩埋在了沙子里。

  

  脆弱是永恒的。

  

  在不久之前,有三个兄弟拿着父亲给他们的钱出去创业,这是他们第一次出去,一路上他们高高兴兴、有说有笑。平日里他们便形影不离,这次出门他们更是紧紧地跟在彼此身旁,恨不得跟别的兄弟黏在一起。

  

  他们来到了一个新城市,这里五光十色,一切的事物都显得新鲜而陌生。他们在这个城市里找了一家旅馆住了一晚,第二天早上几个人商议好了分开各自在这个城市里找个地方干一段时间再回去。他们彼此约定好三年后在这个旅馆再次相聚,到时候一起回家。

  

  兄弟三人中的大哥在这个城市的一个赌场里输光了自己带来的钱便开始做起了小偷的营生,他觉得这个事情并不能怪他,他只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情赌了一点小钱,没想到赢了很多钱回来,他便想着还去做什么营生,这样子赚钱不比在这里做小买卖快吗?第二天第三天他依旧是赢钱了,他便想着用不了多久,自己便可以赚后钱回去了。可是第四天他手气不好赔了些钱进去,第五天、第六天依旧是这样,直到他无意识当中输光了自己的钱,只能靠偷别人的东西来养活自己。

  

  兄弟中的老二的故事则没有他大哥那么曲折,他把钱揣在兜里心想着干一番大事业,然而没走几步他便停下了,他在巷子里看到一个姑娘冲他招手,她可比他们镇上的姑娘漂亮多了。他一瞬间便把刚刚的想法抛到了身后。他神魂颠倒地朝那姑娘走去,在那间屋子里快活了好些日子,直到他花光了自己身上所有的钱,被人像条狗一样从屋子里丢了出去。

  

  兄弟中最小的那个一开始便找了一家店铺帮忙打杂,在摸索之中跟城市里的人打交道,同他们的交谈之中了解到了很多外面的世界发生的事情,他在那个店里干了两个月,虽然没挣多少钱但是与这个城市里的人已经混的很熟了,从父亲那里拿过来的钱他一分未动,几个月后他在那个镇上开起了一家干货店(他从之前自己打工的那家店里的顾客嘴里得知这边离海很远,但是这里的人又特别喜欢海里那些鱼类的鲜味,他便去临近海边的地方去了一趟,发现当地那里有干制的海鲜制品,吃之前只要用水泡发之后就可以正常食用了,虽然各方面都比不上新鲜的海鲜,但优点是这些干货可以长时间保存,便于长途的运输。),他的店一开便很受欢迎,等到生意越做越大,他便从之前几个月里认识的人当中,选了几个自己认为信得过的人专门帮他从外面运干货过来,他后来得知水果也可以做成干货,便又卖起了水果干货生意,一年后,他在这座城市认识了个姑娘,结了婚,在这里买了个房子。

  

  三年的期限眼看就要到了,他从家里拿了一些钱打算同哥哥们一起回去看看父母。

  

  到了约定的日子,一大早他便在约定好的地方等着,直到中午大哥才过去,他注意到大哥的右手刻意回避着他(那只手上被砍掉了两根指头。),他在这边接触了形象色色的人,打从看到大哥的第一眼便约莫猜到了他这几年在干什么,他们在旅馆的大厅里从中午等到了晚上也没等到老二,他们便商议好在这里睡上一晚,第二天出发。

  

  第二天一早,他们准备出发,在经过某个巷子,他们在那里看到了一个佝偻着身子的乞丐,他们认出来了那是老二,他也认出了他们,弓着身子便打算躲到巷子里去,他跟大哥追上了那人,果然是他。他们没有问他多余的话,只是看着他不断地在那里哭,等着他的情绪平复了,他们带他去洗了澡,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三兄弟又如同刚来到这里那般聚到了一起,在回去的路上他们说说笑笑。

  

  走了一个白天,他们累了便在沿途的镇子上找了家旅馆住下了,他们住进了一个房间里,聊了好多,从小时候聊到了现在,聊到了这几年的事情,大哥和二哥便沉默了,他同大哥和二哥提起了这几年所受的苦,大哥二哥便流着泪拍打他安慰他,他跟他们说自己后来在那座城市开了一家干货店,大哥二哥便沉默了。他跟他们提起了他在城市里结了婚,二哥便记恨起他来,他又跟他们说这次回去他从家里带了一些钱回去,现在平均分成三份,他们一人一份带回去,听完之后,大哥便记恨起他来。

  

  三天后,老大带着老二回去了,跟人说自己在外面做了一些买卖赚了些钱回来。父母没看到老三回来,只是从他嘴里听说老三在那个城市里帮人做事,最近实在太忙了,便不回来了。父母虽有点遗憾,但也各自在灶台前面忙活了起来,屋子里又便迎来了久违的欢乐气氛。

  

  脆弱是永恒的。

  

  用一颗鸡蛋碰碰撞一块坚硬的石头,即使碰撞一万次,石头依旧是完好无损。

  

  于是便有了把经文教义、把制度铁律刻在石头上的人。也有了虚构出丰功伟绩把它们刻在石碑上想不朽的人。他们在石碑刚刻好之后试着用刀剑砍在上面,直到刀剑卷曲了,挥剑的人砍累了,那块石碑依然完好无损。雕刻石碑的人便心满意足了,觉得一切都稳妥了。

  

  刻在石碑上的名字叫A、B或者C,刻在石碑上的经文教义上面写着1、2、3,过去的人把它放在宫殿里最显眼的地方上膜拜,有的人在上面亲吻。而有些则把石碑高高举起,举在他们的头顶上。

  

  他们以为石头上的文字是不朽的,岁月的风沙最终把石头埋葬或者磨成了沙子。所有的喧哗、吵闹声最终都归于平静。

  

  脆弱是永恒的。

  

  一颗再怎样火热跳动的心脏也抵挡不住一颗子弹。

  

  头顶是飞机的轰鸣声,眼前是被火烧灼侵略的大地,眼前的房子都被损毁了,半面墙、半面墙的塌了,一片片倒下的废墟之上,掩埋住它们的依旧是废墟。哭喊声代替着恐惧迸发了出来。几个孩子迷茫地站在废墟上,她们同站在她们不远处的他们一样,他们都刚刚失去了父母,而他们也要在不久之后死去。

  

  这个城镇死了多少人?几个人?几十人?上百人?成千上万的人!成千上万的人被掩埋在了倒塌的房屋下面,死在了爆炸之中,又或者随着后来的食物短缺活活被饿死。第二天他们在电视机旁或者收音机旁听说关于他们所生活的城镇被轰炸整个毁掉的报道。

  

  他们耳旁响起的却只是歌舞表演的声音,似乎他们的城镇从未存在过那般。

  

  脆弱是永恒的。

  

  他在自己得病之前可不这么想,他年纪轻轻,体格硬朗,没有什么不良的嗜好,但是有一天他病倒了。

  

  像是一座山倒了下来,他感觉自己体内的大海在轰鸣,海浪正在一点点袭来,把他整个人吞了下去。

  

  他想着让自己的心情快点好起来,他坐在公共汽车上漫无目的地在这个世界打转,他看着墙上钟表的秒针绕了一个大圈子又重新开始了。

  

  他的人生总没有过像现在这么多的空闲时间,但是他却没有任何想做的事情了,又或者可以说,他已经全然没了想做任何事的想法了。

  

  他来到海边,不是因为什么特殊的原因,单单是因为他无事可做。

  

  今天因为不是周末,海边的人并不多,他找了个阴凉的地方吹海风。

  

  天气预报上说今天没雨,但是他坐了没一会儿天便开始下雨了,他的心情又变的不好。

  

  脆弱是永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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