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下卷 山河破碎:第三十六回 前途茫茫
书名:心怀月泊 作者:文字侠 本章字数:7269字 发布时间:2023-07-23

下卷 山河破碎

第三十六回 前途茫茫

城门口有个小贩在卖油墩子,煎得正旺。朱子泊城头俯观倾听,将心比心,感动之处,汗泪俱下,滴进油锅,登时噼嘙作响,油花四溅。边上有匹壮马,被烫着了,嘶叫数声。朱子泊这才注意到,那马赫然竟是汗血宝驹,牵马之人不是朱月心是谁,惊喜之下几欲叫出,旋即捂口蹲身,心下惴惴,深恐已被发现。

其实朱月心早就到了城下,也被感人的离别情景所吸引,便驻足观聆,并未瞧见城上之人。朱子泊平素听中年夫妇吟诗作词,总要离开数丈之遥,并且侧对二人,装着似听非听,是以二人从未注意过他。朱月心则不然,相距咫尺,正面直视,出神若呆。那小丫鬟不悦,要她走开。夫妇俩方才意识到有人旁观,见是个美貌少女含泪怔望,好奇远多于羞,相对莞尔,叫那小鬟不得无礼,自己上前说话。

夫妇俩连问数句,朱月心都不回答,忽然道:“你们很好。”转身牵马入城。夫妇俩相顾莫名,但被她这么一打岔,总算从悲伤中暂时醒脱过来。只听那小贩大喊大叫:“喂,不卖了吗!喂,凉了卖给谁呐!”原来油墩子现煎现卖,若是把冷却了的回锅再煎,买主多半不要,即使要也要大煞价钱。朱月心先前要了个油墩子,这会心情不好,又不要了。那小贩靠此吃饭,如何不急恼。夫妇俩心好,替她买了,就只一个,二人分食。

朱子泊站起身拍了拍胸口,忐忑尽去,喜形于色。一个巡城士卒见她举止怪异,上来训话:“嗨,国难当头,高兴什么呐!”朱子泊忙道:“是,是。国难当头,不该高兴。”那士卒显然是没事找事,随便喝骂几句就走了。朱子泊这时心情极佳,根本不以为意,下城返回住处,一路上净在想,她在外漂泊,一定受了不少风霜之苦,兼且找不到自己,定是失望而归,必甚难受,爱怜之下真想去关慰一番,却又不敢。

行至菜市口,只见人头簇拥,道路壅塞。朱子泊向一个当地人打听:“不知要斩的是谁?”当地人道:“太学生之首,陈东。还有个叫欧阳澈的进士,年纪已经很大了。”朱子泊惊问道:“是何缘故?”当地人道:“昨夜新皇下旨,将李纲罢相。太学生就在他们两个的带领下伏阙上书,抗议这事儿。新皇恼了,便要将二人斩首。”边上一个开封来的书生愤愤不平插道:“陈东我认识,不仅饱学多识,而且正直敢谏。前年金兵围困故都,他也曾上书反对李纲罢职。旧皇帝虽然不满,却也未敢妄加迫害。如今这新皇帝年纪轻轻,听说才二十方满,怎就如此心狠手辣。”

“咳咳,”一个贩枣子的山东大汉似在冷笑,又似在咳嗽,说道,“你们可晓得这新皇帝原来是谁?”当地人道:“这有啥不晓得的,便是康王呗。”山东大汉道:“你们光晓得这个,咳咳,却不知他以前的丑事。”书生道:“他曾被派往金营……”当地人插道:“哎哟,”情知新皇现已稳坐龙廷,仍旧万分吃惊,“这一去还回得来么!”

“幸亏路过磁州时被宗泽宗爷爷强行留下,”书生继续道,“护送他去的官员听说叫王云,因为不敢抗旨,与宗爷爷为难,结果被磁州百姓活活打死。”当地人道:“我看他不是不敢抗旨,而是惧怕金人。”

“有理!咳咳,”山东大汉急着说道,“不过这也算不得什么丑事。”当地人问:“还有什么丑事?”山东大汉道:“他在相州任兵马大元帅,有好几万人马,咳咳,接到腊诏后进至大名府就裹足不前。”书生道:“听说当时旧皇帝已经向金人投降,命他别再南下。”山东大汉生气道:“就算这样,难道,咳咳,难道就对了吗!旧皇帝下诏割让三镇及河北大片土地,金人携诏书到河北各地劝降,哪一处不是拒不奉诏。官降兵不降,兵降民不降。金人欲得尺寸之地,都须经过一番血战。咳咳咳……”他屏住咳嗽说了一大段,补咳良久方得续道:“当时宗爷爷就表示不可信,咳咳,腊诏可能是金人伪造的。康王和一个叫汪伯彦的狗官故意不表态,咳咳,宗爷爷终于按捺不住,表示愿带本部人马前往试探。嘿嘿,咳咳,康王立马同意。”

“咦,”当地人插道,“康王变好了!”山东大汉骂道:“变他妈的屁好!咳咳,康王是将宗爷爷排挤出了元帅府。咳咳,虽然去了几千人马,咳咳,剩下的可就都归他和汪伯彦指挥了。他们哪里敢向金兵靠近,立即退到了东平。咳咳,东平在俺山东,俺就是东平人。这康王不敢向金人叫板,咳咳,偏偏还一个劲的以元帅府名义四处招兵买马,咳咳,许多勤王师都到了他的麾下。最多的一次是,咳咳,高阳关路安抚使黄潜善,咳咳,带了两万五千人马投奔他。这黄潜善因此得到他的信任和重用,咳咳,其实也是个无能之辈,如今却和汪伯彦一起做了大官。这次李纲罢相,咳咳,就有他们的勾当。他娘的,当时老百姓还都以为康王是要攒足了力气和金兵大拼一场呢,咳咳,可他足足有了八万人马,还他妈的按兵不动,咳咳,反而逃到了济州。嘿嘿,越逃越远,咳咳。后来金兵北撤,咳咳,虏走了老皇帝、旧皇帝,立张邦昌为儿皇帝。他哭了三天三夜,咳咳,他奶奶的,好肉麻。我还道他决心出兵截击金人救他的父皇和皇兄呢,咳咳,结果连张邦昌那厮也不敢讨伐,咳咳,竟欲南逃扬州避难。你们晓得他招兵不用,咳咳咳,为的是什么?”

“为什么?”当地人问。山东大汉道:“他没这号人马,咳咳,今天还能做皇帝?”书生道:“是啊。金兵攻破旧都,一个不留捉拿赵家宗室,但赵氏后裔并未因此灭绝。有许多亲王身在各地,侥幸躲过了这场灾难,都有当皇帝的分。”当地人道:“啊,我明白了。他不截击金兵,是不想救他的哥哥回来。旧皇帝一回来,新皇帝还不得乖乖交出皇位。”山东大汉道:“不错,咳。当时大臣们都劝康王即位,咳咳,他假惺惺推辞不就,说什么自己德薄才浅,咳咳,年纪又轻。他的一名侍卫也劝他赶紧自立,咳咳,他勃然大怒,竟提剑将那侍卫刺死,咳咳,仿佛真的无心帝位似的。”说到这里,眼放怒光。

“靠杀人表心迹,”书生道,“帝王之惯用。”当地人道:“分明就是作秀。他到了这里,有个叫吕好问的大臣进言道,‘不自立,恐有不当立而立者。’他怦然心动,不等张邦昌交出玉玺,就迫不及待要即位了。”

“我是旧都人氏,”书生道,“没想到两位知道的比我还多。”当地人道:“我知道的,这里的人都知道。哎,对了,这位山东来的朋友,你又怎会知道得那么详细,连康王哭了三天三夜,杀掉他的侍卫都晓得?”山东大汉道:“我就是那个被他一剑刺进胸膛的侍卫!”二人吃了一惊,却又不信。山东大汉敞开胸膛,露出左胸上一条寸许长的深疤。

“刺得这么深,”当地人道,“你倒没死。”书生道:“这怎么可能呢。”山东大汉道:“你摸摸我的心脏还跳不跳?”书生不敢,当地人伸手按在他伤疤处,只觉毫无心跳,又吃一惊,俄而方道:“你心脏一跳不跳,莫非是个僵尸!”书生不信,壮胆摸来,也吃了一惊,唤道:“他根本就没心脏!”

朱子泊深明医理,听到这里已知究竟,说道:“这位大哥天赋异禀,心脏长在右侧。康王那一剑只伤了他的肺叶,所以他说话说得长了就会咳嗽。这伤若在当时就妥善医治,是不会落下遗症的。拖到现在,唉,华佗再世也难办了。”山东大汉道:“小兄弟说的不差,我的心脏长在右胸膛里。咳咳,不信你们都来摸摸看。”书生和当地人都不敢再摸,似乎怕万一再摸不出心跳,眼前这人岂不成了没有心脏的怪胎。

朱子泊打算营救陈东和欧阳澈,想这人既曾是康王的贴身侍卫,武艺必然出众,正是强援,便即言语试探。山东大汉道:“这么多官兵,咳咳,只怕不成。除非你有惊人艺业,咳咳,至少武功胜我十倍。”书生和当地人见二人议论劫法场,不敢再搭话,悄然走开,没入人丛。

朱子泊自忖招式上未必胜得了对方,便道:“你打我一拳,我拍你一掌,你就知道我武功胜你几倍。谁输了谁就须为对方做一件事,你可敢比?”山东大汉暗想:“我正需要个帮手,这不是送上来的买卖么。”问道:“不许避闪是么?”朱子泊道:“正是。”山东大汉见他文弱消瘦,肚里暗笑:“你和我放对还有几分胜算,硬打那是输定了的。”问道:“你先打还是我先打?”

朱子泊胸脯一挺,说道:“你先。”山东大汉道:“我一拳下来,你便坏了。”朱子泊道:“你打就是。”山东大汉见他语带轻蔑,提起醋钵般的拳头砸在他的胸口,只使了五成力气。朱子泊内力护体,浑不觉痛,身如峙岳,一动不动,说道:“这拳不算,再用点劲。”山东大汉暗暗称奇,又是一拳,加了三成力。朱子泊微觉疼痛,说道:“要用全力。”山东大汉恼了,第三拳击过,还是未能打动对方,反被震退三步。

朱子泊皮肉痛得厉害,却未伤及内里,揉了揉胸口,说道:“该我打你了。”山东大汉扎了个马步道:“你打吧。”朱子泊当胸一掌按去,忽道:“你肺部有伤,我不打你胸口。”掌向一变,改拍其肩。山东大汉只觉一股浑厚的内力自肩井穴透进,整条臂膀麻木不仁,全身一颤,如遭电击。朱子泊收掌,他站立不住,又退三步,惊佩道:“你会内家功夫!”

朱子泊道:“你肯随我救人了吧。”山东大汉摇了摇头,说道:“我这条性命留着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咳咳,不能陪你冒险。”朱子泊皱眉凝视,似在说道:“你怎么不讲信义。”山东大汉道:“我不是不讲信义,咳咳,实在是这件事太重要了,咳咳,不容我轻贱自己。等我办完了这件事,咳咳,以死相谢就是了。”朱子泊见他并非怕死之徒,忍不住问道:“你有何难处?”山东大汉犹豫良久方道:“说给你听也无妨。”将他拉进一个僻静角落。朱子泊道:“你放心,不管什么事,我都不会声张出去的。”

山东大汉说道:“我叫蒋宣,原是太子桓的贴身侍卫。金兵南下,咳咳,老皇上禅位给太子殿下,我便成了旧皇帝的侍卫。后来金兵攻破旧都,咳咳,旧皇帝身边所有的侍卫、太监都逃走了,咳咳,只有我一直留在他身边。我本来可以保老皇帝、旧皇帝杀出重围的,咳咳,但二皇畏惧金人,甘愿奉表投降。我没办法,咳咳,随二皇去了金营。二皇和同去的大臣们受尽了屈辱,咳咳,我也一样。金人把二皇当儿子看待,咳咳,把所有的大臣当孙子看待,封老皇帝为昏德公,咳咳,旧皇帝为重昏侯。二皇唯唯受纳,大臣们也都敢怒不敢言,咳咳,只有吏部侍郎李若水高声抗辩,咳咳,痛斥金人,‘真一剧贼,灭亡无人!’接着从女真皇帝完颜吴乞买一直骂到二太子斡里不、四太子兀术,咳咳,结果被割去手掌和嘴唇,以刃裂颈断舌而死。然后,咳咳,粘罕说了一句话,教我至今心寒。”

朱子泊听得惊心动魄,问道:“他说什么?”蒋宣愤然道:“他说,‘大辽之破,死义者十数,咳咳,今南朝唯李侍郎一人而已。’抱歉,他没有‘咳咳’。咳咳,言下之意,我们汉人臣子比契丹臣子大大的不如。”朱子泊道:“那却未必,只是奸佞当道,贤良之士难有作为罢了。”

蒋宣道:“我觉得李侍郎此举固然义勇忠烈,咳咳,却甚不划算。我忍辱负重数日,终于寻到机会,咳咳,杀了看守,逃回开封。经过金兵的洗劫,咳咳,旧都早已面目全非,天灾伴随人祸,咳咳,雨雪不止,物价飞涨。一斗米要一千二百至两千文钱,咳咳,麦一斗也要一千文。一斤驴肉一千五百到两千文,咳咳,羊肉四千至八千文,猪肉三千至六千文。我身无分文,咳咳,哪里吃得起这些东西,想抓些猫犬来吃,咳咳,却一只也找不到。你道是为何,咳咳,全给捉光啦!我亲眼看见有人当街卖老鼠,咳咳,一只三百文。于是我就去宫里找值钱物事,咳咳,可哪里还找得到一片碎玉、半块金银,早被金兵掠夺一空啦!就连车辂、乐器、法物、冠服,咳咳,也都一件不剩。藏书阁也是空空如也,嘿嘿,咳咳,女真蛮子居然也好图书字画。咳咳,宫女嫔妃听说金兵要征一千五百名少女,非逃即死。我去的时候,咳咳,已无活人,都是尸首。有的上吊,有的自戮,咳咳,有的撞墙,有的淹死在池子里。宫外居然还有开封府的差役把守,真是笑话。咳咳,后来我才知道,开封府受金人之命,正在商议由谁来充当儿皇帝。我是凭着一身武艺才翻墙入宫的,咳咳,寻财无果,只能打这些女尸的主意,咳咳,现在想想可惭愧得紧。我翻了一百多名宫女嫔妃的尸体,她们身上的衣服已经被糜烂的肌肤腐坏,不值一文,咳咳,只有金玉环佩和头上的饰物才能卖钱,可是也全没了。咳咳,金人可真绝呐,连半颗珠子、一点金银碎屑都没留给俺。”

朱子泊道:“也可能是大内未封之前,市井之徒、贼偷盗匪所为。太监小吏趁火打劫,亦未尝不可。”蒋宣道:“最后我摸进池里,搜那些已经浸泡得浮肿涨烂的尸体,咳咳,终于得了几件珍物。靠着这几件珍物换来的银子,我回到了山东老家。后来康王提兵驻扎东平,咳咳,我就应征入伍,混口饭吃。有人认出我曾是大内侍卫,咳咳,武艺不赖,人又信得过,便推俺荐做了康王的贴身。”

朱子泊道:“完了?”蒋宣道:“完啦。”朱子泊见他一口气讲了许多旧都沦陷时的事,却不说自己到底要干什么,暗自好笑,问道:“那你究竟有什么为难的地方?”蒋宣道:“啊,险些忘了。我差点被康王一剑刺死,逃得性命之后,越想越是愤慨。以前老皇帝、旧皇帝待我可都很好,否则我也不会陪他们去金营。这康王年轻心狠,居然仅仅因为一句话就对我下毒手。于是我发下毒誓,要设法迎还二帝,一则替咱们汉人争回颜面,二则报答二皇旧日恩典,三则让康王皇帝做不安稳。我这条性命就是留着做这件事的,你可别怪我不讲信义,我实在不能冒险。”

朱子泊想了想,问道:“你觉得我武功胜你几倍?”蒋宣道:“十倍有余。”朱子泊遥指法场:“一个武功胜你十倍之人,面对这数百名官兵,能否脱身?”蒋宣道:“你一人脱身绰绰有余,但我却未必能够。而且如果你我各负一人,就都难说了。”朱子泊道:“你帮我救人,我帮你迎还二帝。即便救不成陈欧二人,我也决不食言。”蒋宣道:“我若死在这里,你一个人能救回二帝?”朱子泊道:“我若不行,你更不行了。”蒋宣沉吟数声,陷入沉思。朱子泊又道:“我在关外待过几年,对那里十分了解。”

蒋宣想了很久,终于道:“我现在就告诉你,二帝被囚禁在五国城内。”看了看天色,复道:“离午时三刻还有半个时辰,咱们快做准备。”朱子泊道:“你不怕我食言?”蒋宣一愣,旋道:“陈东和欧阳澈与你无亲无故,你都肯相救。二帝之辱便是我们全体汉人之辱,你既知其囚所,宁不救乎?”朱子泊道:“问题是我对陈东很敬佩,对那两个亡国昏君却没甚好感。”蒋宣再次愣住,急道:“时候不早了,你到底想不想救人!”朱子泊笑道:“我不会食言的。”

两人走出角落,隐没在一条深暗的胡同内。骄阳依旧,万物的投影越来越短,转眼就快到正午了。刑场上的人也愈聚愈多,凡知陈欧罪名者,识与不识,尽皆流涕。数百名官兵横枪驱阻,不使百姓过分靠近。一位布衣青年托着酒食,正在央求官兵头目放他进去。一条大汉推着辆装满枣子的独轮车挤到近旁,替那青年说话。相持良久,周围的百姓都纷纷鼓噪起来。监斩官生怕出事,点头许可。

那青年走上邢台,斟了一碗酒,端到欧阳澈面前。欧阳澈见碗内刻有字迹,喝干之后得以看清是“先生勿悸,即刻救你”,吃了一惊,端详青年身貌,说道:“吾不识汝,速速去吧。”那青年又斟了一碗酒,去给陈东喝下。陈东昂然说道:“我陈东也,畏死即不敢言,已言肯逃死乎?”

台下百姓多已落泪,泣声依稀可闻。朱子泊拿起一块月饼道:“今天是中秋佳节,吃了它安心上路吧。”突然五指一紧,月饼碎裂,现出一把明晃晃的刻刀。刀光急闪数下,陈东身上的绳索纷纷断落。监斩官大惊失色,丢下两块令牌,连声喝道:“斩!斩!……”第三声未及喝出,一枝钢镖穿了他的喉咙。

那贩枣大汉便是蒋宣,钢镖掷出,双手插进枣堆,抓出一刀一剑,抬腿一蹬,跃身上车,同时抛剑出手。车子一路撞进场内,他左劈右砍,官兵无敢近身。台上朱子泊踢下一名刽子手,接住了剑,将另一名刽子手也刺下台去,霍霍两剑,削落欧阳澈身上的绳索,登时呆了,一边是自己素来敬佩的太学生,一边是白发苍苍的老进士,弗知该先救谁。

远处枣车被官兵包围,蒋宣居高临下暂无危险,却也无法摆脱来助。朱子泊使开“四贴剑法”守住梯口,官兵一时无法登台。欧阳澈道:“我老了,没几年好活了,少侠先救他走吧。”陈东道:“不行!老先生德高望重,时局正需,宜当先走。”两人争执难下,都要朱子泊先救对方。

朱子泊抵挡一阵,忽觉两人止声良久,回头一瞧,只见已跌落在台下。原来二人不愿再拖累他,双双跳下台去,摔断了腿骨。官兵围涌上来,将他们擒住。朱子泊知再也无法搭救,叹息一声,纵身下台,与蒋宣会合,将他背负在身,说道:“你对付后面和侧面的。”蒋宣刀劈左右,镖打身后。朱子泊内功深湛,虽负一人,脚步丝毫未缓,舞开四贴剑法,只顾前冲。招呼上来的兵器一遇剑光,莫不弹开。两人就此突围,奔出城门。

跑得里许,确信已无危险,朱子泊放下蒋宣,听道:“你脚程好快,我就算不背人也赶不上你。只是,咳咳,只是你徒具深厚内力,剑法却是平平,咳咳,真实武功也就高我一倍有余。十倍之谈,纯属乌有。”朱子泊笑道:“你后悔帮我忙了?”蒋宣道:“早知这样,我是决计不会陪你冒险的。天幸咱俩都还活着。”

朱子泊道:“我仍然助你迎还二帝。”蒋宣感激万分,说道:“那好,咱们明年这个时候,古北口见。”朱子泊道:“为何要等上一年?”蒋宣道:“你武功不似我想象的那么高,须准备一年,多邀些帮手。”朱子泊道:“惭愧,那就明年古北口再见吧。喔唷!”见朱月心正蹲在远处的岩石丛中张望,庆幸发现得及时,转身就跑。

朱月心自知轻功与他不相上下,贸然现身最多一个不即不离的局面,想慢慢摸近,出其不意上前将他逮住,不料被事先发觉,这会只有奋力追赶。朱子泊边跑边喊:“蒋兄,拦她一拦!”蒋宣应声阻拦,朱月心只两招就将他击退。但就差这片刻,朱子泊已然没了踪影。朱月心气得把蒋宣揍了一顿,伤心回家。

次日,陈东、欧阳澈仍被斩首,李纲降职离京终成定局。消息传到黄河北岸,金兵蠢蠢欲动。九月,两路先锋兀术、希尹分攻河阳、汜水,两地吃紧。但开封一带在宗泽的积极防御下,依旧稳若磐石。可宋高宗赵构已是胆战心惊,打算渡江南逃。宗泽上书反对,奏疏被汪伯彦和黄潜善扣下。十月,高宗登舟逃往扬州。腊月,金军主力分成三股,粘罕攻河南,娄室攻陕西,讹里朵攻山东。斯年夏天,斡里不中暑身亡,故未在其中。

新都失治已久,人心惶惶,民皆出走。朱月心外出数月,刚返回宋城就不得不放弃新家,继续她的漂泊寻觅之旅。她本就乐意这样,新家于她只是一个固定短暂的歇脚之所,因此同广大背井离乡的人相比,反倒显得开朗达观。其余的南迁流民大多抱怨不迭,有的斥责朝廷南渡苟安,不求收复失地,有的控诉金人残暴,年年南侵,以致北方百姓无法安度新春已有三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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