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一只奇丑无比的蛤蟆想要攀登上一座山,它自己感到害怕极了,它便找来了它的亲戚朋友吆喝着让它们同它一起爬上去。其它的蛤蟆并不傻,不会在与自己无关的事情上浪费大把的精力,这只奇丑无比的蛤蟆便动着脑筋扯起谎来,对着那群蛤蟆信誓旦旦地保证,在那座山的山顶,有一片森林,在森林里流淌着的是无比甘甜的泉水,那里面有数不尽的虫子像水果一样美味。它兴奋地说到这里停住了,一是害怕自己控制不住自己再吹下去便露馅了,二是因为此刻它面前的那些蛤蟆们早就两眼发光地想要现在便一起过去。它朝着那些蛤蟆喊话让它们叫上它们的亲戚一起到山上。不一会儿,大大小小的蛤蟆就都来了。它们“咕咕嘎嘎”、浩浩荡荡地往山里走,那只最丑的蛤蟆走在了最前面,它在前面“咕咕”,别的蛤蟆便在后面“嘎嘎”,从山脚下开始后面的蛤蟆便抵了上来。最前面的那个丑蛤蟆想要回头看看身后的队伍排到哪里了,只听到后面的蛤蟆吆喝着它太丑了别让它回头看。于是每只蛤蟆就知道看到彼此的背,便只能感觉到自己身后有什么在推着自己,只知道往前走,再看不到别的路了。丑蛤蟆倒觉得不像是自己爬山,倒像是自己被别人推着一点点往上爬的。连这只臭蛤蟆自己都忘了它们在山上爬了多久。等到它终于到了山顶,转过身来,身后早已没有了其它蛤蟆的踪迹,只剩下它自己一只蛤蟆到达了山顶。它在山顶干咳一声,声音难听地吓到了它自己。
在穿过一间房间里的一条隐秘、昏暗而悠长的密道之后,在我们眼前的是几个穿着黑色长袍的在昏暗灯光下看不清脸的几个人,他们围在了一个巨大的黑色台子旁边,在台子中间一头被扒了皮血淋淋的羊被砍掉了头,血淋淋地躺在台子中央,那尸体已经血肉模糊到你无法分辨出那是一具羊或者其它别的什么东西来。
“我是一只羊。”那只躺在那里露出猩红色肉体的东西开口了,此刻它甚至没有头颅。
原本围在旁边表情木讷强装镇定的人开始慌了神,按照“大人”们的安排。他们只需要按照流程上规定的,在这里默念完祷告经文,然后用事先装在镀金器皿里的水点在每个信徒头上,然后让他们在那里反省,这一切都像是孩童游戏一般简单,他们先前顺利完成了很多次,就连他们做梦梦到进行仪式时都不会出分毫的差错,但是这次的情况他们还是第一次遇到,此刻,他们身后的信徒们有的还跪在地上祈祷。随着周围越来越大的骚动声,他们也跟着睁开了眼。
眼前,那个巨大的黑色祭台上,一只被扒了皮、血淋淋的羊正坐了起来,它欠着身子,伸了伸“手”,似乎想要拍一拍自己的后脑勺,但是它的“手”在那个地方拍打了几下,有些失望了,此刻它的脖子上方什么也没有。
那些惊恐的人看着它,尽管他们此刻无法看到它的任何表情。但是他们就是能感觉到此刻它正沉浸在一种难以名状的巨大的悲伤之中,难以自拔。
周围的人此刻似乎冻在了原地,不敢大口喘气也不敢做出旁的多余动作来。众人此刻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坐在祭台上那只似活非活的“羊”身上。
它坐在黑色石头做成的巨大祭台上一动不动,众人便开始以为它又死了,直到它的喉头开始涌动,一个声音从它的气管里冒了出来:“我刚刚想了很久,从一个梦境里醒来又沉浸到另一个梦里,我思来想去也想不通我为什么会被扒了皮放到这个冰冷的台子上受你们的侮辱,你们的教义里哪一条上写了需要将一头无辜的、没有做过错事的羊扒了皮来凸显出你们的虔诚来的?你们本可以把我扒了皮,整个烤了吃了。一边吃,一边流着泪装模做样地祷告来着。,你们本可以不必把我体内的血放干净了,把我清理干净放在这上面的,可你们偏要把我的血搞得到处都是,让我看起来既惊悚又恐怖,你们就是要想着让那些信徒怕,你们故意把周围弄得一片黑、安静地让人压抑,好让那些信徒,好让他们对周围的一切都怕,然后把你们当作唯一的救命稻草,对你们所说的一切屁话都深信不疑,对你们言听计从。你们本可以在杀完我之后心安理得地吃掉我,你们却把我的遮盖身子的皮扒下来,让我躺在冰冷的石头让我听你们在那里说了半个多小时的蠢话。我原本可以在天堂入口那里再忍耐半个小时便可以进去了。有个老头把我堵在门口也是像这般跟我说教了半天,我反倒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事情一般。但是我想透了,若是天堂里面满是像你们这般猪狗成天对着我说教,那我还不如下地狱才好呢。看看你们一个个肥头大耳,满肚子淫欲、贪腐,满脑子算计的,居然还觍着脸成天对着别人说教。我是睡了好长好长的一觉,但是我从梦里醒来令我感到恶心的并不是我被某个我不认识的人杀了,把我遮羞的皮扒下来了,把我的丑态放在众人面前。令我感到无比恶心的是你们满口谎言、满口大道理,却连原始人都不如地对待我的身体,你们明明可以轻易地把我的内脏取走,把里面清理干净,却故意把我开膛破肚把脏器抽出来裸漏在外面。接下来。你们会做什么?亵渎我的身体,然后用完之后随便埋在某个地方?”
随着它说话时腹部的起伏,它裸漏在外面的肠子也跟着晃动起来。
站在前面的人颤抖着身体回复它:“实在是抱歉,我是真的不知情,我只是按照上面的人吩咐照做的,我不过是记下了仪式的每一个流程,完成交代的任务罢了。”
“所以,你认为自己是无辜的?是受害者吗?你觉得自己不过是个虔诚的信徒,不过是个每次都能顺利完成上面交付任务的好好先生,不过是这个巨大宗教壁画上的一块拼图罢了。你放弃了思考,坚定地认为自己不管用何种手段,不管怎样残害和愚弄别人都是出于善意,都是为了伟大的‘统一’。你们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在什么时候疯掉的。有一天你上面的人让你回去把你的父母或是子女杀掉,你便也会不假思索地照做。你也许会觉得我疯了,你不可能这么做,那么,你又在做什么?逼着自己的家人跟着你一起信教,那些不跟你一同信教的在家庭里受到你的排挤和打压。你把他们定义为了‘异教徒’,潜意识里把他们定义为不洁、有罪。你自己脑袋里不知道嚷嚷了多久‘烧死他们,烧死它们。’然而,你仅存的那点儿良知与理性又把一切都给压了下去。他们目前看起来也许还是活的,但是他们早就已经死了,他们不再是某个人的儿子或者父亲,不再被这个人爱。也许有一天他们将在睡梦里死去不再醒来。被仇恨和冷漠杀死。在我被杀死之前,我一直是个无神主义者,直到我被你们杀了,灵魂到了天堂门口,我问门口的人我能否进去。那人说能,但是你得说你相信神。我便说我信,他便觉得我信了,然后让我在那里听一个人在耐力扯着嗓子吆喝,同时我的耳朵里传来了另一个声音,那声音应该是你们嘴里的那个窟窿里发出的,虽然声音不大,但是听了着实让我作呕。满嘴的什么正义啊,驱除邪恶啊。要不是我现在已经死了,我便已经信了。你们一边祷告一边把我杀了,手上便沾不到血,心里便没有愧疚感了吗?在我死之前,刀子和恶意插入体内的痛苦把我撕裂成了两部分,一部分随着嘶喊声被排了出去,而另一部分则永远地留在了这里。我想着我不能拖着不完整的身体上天堂,也便不能凭着不完整的身体下地狱。于是我便决定回来,拿回属于我自己的东西。”
它端坐在那里,如同神明一般。它用手指向围在他身旁先前做祷告、念经文的那几个人,让他们用装在镀金器皿里的水帮它擦拭干净身子。
那几人天性胆小,哆嗦着身子一点点地挪着碎步往它这边走。
它也不急,它有一万年的时间等着他们。
当他们走到它跟前时,也不知是出于愧疚还是怕,先前那几个在人面前威风凌凌、装模做样的主教们,此刻都哆哆嗦嗦地跪在了它的脚下。
他们用布沾着那装在镀金器皿里的水一点点擦拭着它的裸漏的肉,流淌的血。
它的心早就停了。永远的沉睡下去了。
这些“圣水”擦在它的身上并没有让它觉得自己灵魂净化了,只是疼,单单的疼。
在此之前它觉察不到疼,它只是被怒火和恶意填满了,再也感觉不到其它东西了。
它开始痛,脑袋里(虽然此刻它没了脑袋,但是它依然可以想东西。)回想着自己从羊圈里被挑选出来,被拖走,活生生地盯着看,看着别人怎么一点点把自己扒皮屠宰的。这些诵经的、布道的都是好屠夫,他们的手段绝不是杀过几次羊就练成的。它疼的直打哆嗦。
它疼的直打哆嗦,此刻也是。
旁边的用“圣水”清洁它身子的人比它抖的还厉害。
“你们别怕,我已经死了。死了的,是杀不了活的。但是你们是不一样的,你们是活的,将来还要杀更多活着的。我在不久之后便要下地狱去了,让那里面的火烧,把我烧成一份烤全羊,即便是那样子也好过让你们在这里糟践我的身体。”
旁的人不说话,继续给它擦着身子。
血擦干净了,又流了出来。
它便同他们说:“好了,便是这样了,我便是真死了。便只能这样了。我是头羊,一只任人宰割的羊,即便是自己假装自己活了过来,我也已经死了。便只能这样了。我想这里还有活着的,看起来像是活着的人,我想你们还没死,便是这样了,将来即便会死,也大致与我并无关联。我也本可以不必出来,坏了你们的好不容易堆叠起来的情绪。但我还是要过来的,因为我因为一场与我无关的虚假仪式殒命,不单单只是死了,而是被虐杀,又不单单只是被虐杀,尸体还要被你们亵渎糟蹋。我在死之前也活的够久了,也见识了许许多多无耻的动物们了,但是就算把我见识过的无耻动物加到一块儿,也不及你们十分之一无耻。但是我死了,即便我怀着再大的恶意死去,也无法改变现状。在你们还在念诵噪杂经文的时候,我早已经从上面下来了。我假装睡着了,闭着眼,感觉自己光着身子飘在一条河上。我起身,睁开眼随便朝着河的一条岸走去。世界一片光亮,比我死前的样子还好看。好了,便是这样了,我死了,再也不能恨一个人,也便再也不能去爱一个人。”
它在那个黑色的石头台子上再次躺了下来,融进到了自己的血河当中。
先前的那些澎湃的信徒也都安静了下来,各自退去了。
这里又归于了黑和死寂之中。
:那只“功成名就”的蛤蟆在登上山顶之后,在山上呆了几天,上面虽然有些冷,但是好在晚上可以看到整个夜空的星星。在那之后,它欢快地蹦跶着从山上下来。它觉得自己不再是一只癞蛤蟆,它已经摆脱了所有的蛤蟆,成为了不一样的存在。就在山脚下一片巨大而洁净的湖躺在那里。它被那美丽的湖面吸引着蹦跶过去,那是一片巨大的,如同冰晶雕刻出来的镜子。它急着把头凑过去想要喝湖里的水,与此同时,它看到了湖面上倒映出的丑陋自己。
它把头拧到了一侧,一边干咳一边作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