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雪。”

龙遥重新将自己的语速放慢，但也刻意地让自己的语气变得更加沉重。此时此刻，即使他根本没有动用多少灵力，他身上释放出的气势和压迫感也变得有些恐怖，仿佛自己面对的不是战友或者下属，而是出卖自己的叛徒。他紧盯住白素心的身躯，像是要防止她突然企图从他面前逃走。

白素心没有立刻开口说任何话，更没有急于为自己辩解什么，只是缓缓地从鼻腔中呼出一口悠长的寒冷气息，随即缓缓地重新抬起头，面向龙遥。从她脸上显现出来的情绪波动瞬间完全消散。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你曾经当着我和余司令的面说过，跟随你一同参与作战并由你直接指挥的安全部直属部队的总兵力相当于两个整编的战斗灵师团，对吗？”龙遥将两根手指的指尖牢牢地按在会议桌边缘。

白素心不紧不慢地从自己的座位上站起来，把目光转向忍不住把眼角的余光投向她的邱柏，嘴角轻微地抽动一下，随即点头。

“是。”

康隆同样将目光投向白素心，并将双臂平放到桌面上，用指尖抚摸自己戴在手臂上的臂环。相对于其他几人，他完全没有显露出任何情绪波动，既没有显得愤怒，也没有显得担忧或者焦急。

“正式作战开始之后，你和邪火都是和东线司令部当中的所有高层共同商定过具体的各项作战计划的，你率领的安全部直属部队和邪火率领的炽火部队的具体兵力分配也是经过东线司令部商讨、并经过赵司令同意的，对不对？”

龙遥一边发问，一边把目光从白素心身上转移到唐英杰身上。即便不需要开口询问，他也完全能够感受到个人修为已经突破六阶的唐英杰身上发生的变化。

“是。”白素心当即回答。

“是！”

唐英杰也直接从自己的座位上站起来，略微转过身，面向龙遥，果断地点头。

“哼！”

龙遥当即睁大双眼，显露出足以令大多数下位者噤若寒蝉的怒容，抬起手掌，一掌拍在会议桌表面。

“照这么说，东线司令部里面的人就全都是饭桶！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是饭桶、废物！竟然没有一个人能够指出东线的具体作战计划当中的任何一个不合理之处！”

叶恒远不由自主地吸入一口凉气，再次紧紧地握住椅子的扶手。他自然曾经跟随师父一同见过统领整个西北军团的余司令，也曾经见过担任余司令的副手、主要负责部队整编及物资调配等工作的那位赵副司令。只是，师父没有告诉他，这次会战的东线战场竟然是由那位显得相对不起眼的赵副司令负责的。

邱柏依旧没有主动做出任何反应，像是完全没有听到龙遥的话，也像是默认龙遥的话。一股相对温和的灵力波动从他的身躯表面释放出来，引动他身躯周围的气流，尽可能地抵消从龙遥身上释放出的压力和侵略性气息。

“即便你们两个不完全清楚东线战场当中的具体情况，姓赵的和他手下的那些临时整编起来的人也不应该完全搞不清楚！”

龙遥抬起手臂，用两根手指做出一个从左向右划动的动作，再连续地从上到下挥舞手指。

“行军打仗，和做饭时撒调料是完全不一样的！无论是战略性进攻，或者是战略性防御，还是战略性撤退，最大的忌讳就是不考虑任何具体情况、只根据人数来完全平均地分配兵力！更何况，以我军部署在东线战场上的大部分战斗灵师部队的实际战斗力，根本无法和敌军同等规模的邪恶灵师部队、兽化兵器部队相比！”

叶恒远再次突然一愣，完全没有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无论如何，他都不可能想到，龙遥竟然会在这个时候使用这样的一个比喻。他自己十分清楚，即便是在做饭的过程之中，往菜肴里面加调料的量和比例也是要视具体的食材和菜式而定的。在这种情况下，使用这种连对战争一无所知的普通人都应该能够理解的比喻，多半意味着，龙遥已经对负责指挥东线战场的将军们失望透顶，甚至也已经对白素心失望透顶。

“冰雪，”龙遥再次把目光转向白素心，并用左手牢牢地按住座椅的扶手顶端，“按理说，你应该是能够看出他们所制定的各项具体计划之中的弊端的！至少，你应该能够看出他们的兵力部署当中的漏洞，并劝阻他们！”

白素心像是不敢立刻回答龙遥的话一般，目光开始不由自主地四处游离，收在袍袖里的双手同时紧紧地抓住袖口。邱柏和唐英杰同时将目光转向她。邱柏脸上仍然是严肃的表情，唐英杰则当即露出十分惊讶的表情。

“但是，从实际结果来看，你的实际行动所起到的效果却和他们几乎没有什么区别！”

龙遥骤然提高嗓音，眼神变得无比锋锐，直接表现出对白素心的强烈不满。他发出的声音当即在他有意地释放出的灵力波动的作用下转化为实质性的音波，同时对整个会议室当中的所有人的耳膜造成冲击。

叶恒远和雷曦不得不同时凝聚灵力，在自己的耳膜周围形成一片防护层，以抵御强大的冲击力。龙麟则对此毫无反应，只是安静地坐在原位。

“你对本应起到压轴作用的安全部直属部队的部署，同样存在很大的问题！”龙遥再次挥动手指，直接用指尖指向白素心，“你对你直接指挥的全部兵力的分配和调度，简直是毫无章法，甚至完全可以说是纸上谈兵！你没有考虑到整条战线当中真正需要加强或者补缺的地方，还把部队的规模拆分得过于松散！在实战中，本应以大队为单位来行动的部队往往只能以中队、甚至以小队为单位来行动！因此，无论是在每一处关卡、每一处战略要地，你所分配的兵力几乎全都完全无法起到与主战部队顺利配合的作用，更别提力挽狂澜！当东线战场当中多处区域先后出现危急情况之后，你所指挥的救援行动在总体上也是失败的！因为，你使用的战术几乎全都是简单的添油战术，完全没有考虑到不同区域当中的具体情况！”

白素心一动不动，像是已经完全失去反应能力一般，整个人几乎连眼珠都已经停止转动。她用双手紧紧地抓住长袍的袖口，身躯周围释放出的气息不停地颤抖。

康隆同样把目光转向白素心，不慌不忙地用鼻腔中释放出的气息吹动自己的胡子，脸上略微露出一丝笑容。此时此刻，他露出的笑容自然不是温和或者欣喜的，而是戏谑的，其中甚至还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凶狠。

“而且，在你的分配和指挥之下，整支部队完全没有因为分散兵力而增强机动性和隐蔽性，反而还不同程度地丢失自己本来的优势！”

龙遥直接向下挥动右臂，用右臂做出向下劈砍的姿势。带有侵略性的凶狠气势从他身躯表面释放出来，直接涌向白素心的身躯。

“会战开始之前，你对我们每一个人说过，你亲自调配过来并亲自指挥的这支部队的最大优势是能够施展不同种类的多人组合技，而且，你们能够通过多种多人组合技与敌军的邪恶灵师部队、兽化兵器部队抗衡！但是，在实战中，你们几乎完全没能通过多人组合技来对敌国邪恶灵师部队造成足够大的杀伤，甚至无法抵挡邪恶灵师部队与兽化兵器发动的渗透和偷袭！你们甚至没能合格地完成大多数对我方主力部队的救援任务！”

刚刚露出带有一点不满、也带有一点不服气的表情的唐英杰当即略微后退，迅速地收起自己的表情。他和他的部下都能够亲自确认，龙遥说的话确实是事实。无论是他，还是白素心，都完全找不到任何合理的话来反驳。

白素心依旧没有说任何为自己辩解的话，只是把目光投向靠近会议室大门的无人角落。她甚至完全没有释放灵力波动，任由龙遥释放出的气势冲击到她的身上。

“不仅如此，”龙遥再次重重地停顿一下，“在各项具体的战斗能力上，你所统领的这支部队仍然存在多项明显的短板！而且，在总部制定总体性的作战计划的时候，你和这支部队当中的其他所有人全都没有主动地、详细地向我们每一个人交代这些问题！”

叶恒远瞪大双眼，先把目光投向龙遥的身影，再牢牢地注视白素心的身影。尽管他曾经和安全部直属的战斗灵师部队共同执行过任务，却从未意识到白素心直接指挥的部队当中有什么明显的短板或者缺陷。

“根据我目前所掌握的所有具体信息，你率领的整支部队当中的大多数成员都是只擅长能量攻击、防御和辅助，却十分不擅长物理攻击和防御，尤其不擅长近距离战斗、近身搏斗的！”龙遥严肃地说，“而且，其中至少有一个中队的人全都拥有和你的武灵同类的灵兽衍生物类武灵！”

“是。”白素心用最简单的方式回答。

叶恒远不由自主地轻轻摇头，像是想要让自己的大脑转得更快一点。他感觉到，超出自己的理解和思考能力范围的信息正在强行灌入他的大脑之内，令他一时难以完全消化。无论是在苍灵学院灵师院学习的时候，还是在部队中学习和进行日常训练的时候，他都极少遇到这种令他完全难以立刻理解的情况。在学院里，教授武灵种类区分及品级划分类课程的教员都曾经说过，从广义上的大分类的角度来看，不同种类的武灵之间没有绝对的优劣或者高低贵贱之分。但是，如果从具体的功效和品级等角度来衡量的话，大多数的灵兽衍生物类武灵又都是品级和实用性相对较低、从而难以修炼和应用于直接战斗的。在已知的大多数有记载的灵兽衍生物类武灵当中，白素心拥有的冰天雪蚕丝已经是品级相对较高且拥有较高战斗力的武灵。只是，他完全能够从龙遥的话当中听出，安全部直属部队当中的那些拥有此类武灵的成员的武灵品级肯定远不能与冰天雪蚕丝相比。

“这些人是你亲自挑选的，还是由安全部当中的所有高层共同挑选的？”龙遥再次发问。

“是我挑选的。整支部队也是我亲自负责组建的。”白素心的语气仍然没有丝毫变化。

邱柏同样露出十分惊讶的表情，当即转过身，把目光投向白素心。在此之前，他也从未想到和注意到这件事。按理说，白素心完全应该懂得中小规模战斗灵师部队当中的不同成员的比例分配问题，至少不应该在让整整一个战斗灵师中队当中的所有成员都拥有同一大类的武灵。他完全不能理解，她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安排。

龙遥没有立刻继续质问，只是紧盯住白素心的面庞，等待她先给出一个足以让她周围的所有人都能够信服的解释。康隆和唐英杰则同样把目光投向她。

“我亲自负责组建并训练这支中队，并将他们投入正面战场，全都是得到盛部长同意的。”

白素心没有看任何人的眼睛，只是注视自己身前的会议室墙壁，看起来好像是在自言自语。

龙遥假装没有注意到白素心的神态，只是从鼻腔中呼出一口沉闷而厚重的气息。康隆则再次露出略微带有几分凶狠的冷笑。

“我原本的目的，不是让他们独自战斗，而是让他们尽可能地掩护和辅助主力战斗部队，”白素心继续说，“无论是我，还是盛部长，对他们的定位都是介于主力战斗灵师部队和辅助灵师部队之间的支援部队。在会战开始之前，我和赵司令分配给他们的任务也是与另外一支战斗灵师中队协同主力部队作战的任务。当主力部队开始进攻连云关时，两支战斗灵师中队便会从东、西两翼辅助攻城并牵制敌军的邪恶灵师部队。”

“是吗？”

龙遥再次双目圆睁，两条眉毛同时向上一扬，突然提高音量，抬起右臂，右手奋力向上挥舞。

“既然如此，这两支部队为什么会在抵达连云关南门之前便遭遇敌军邪恶灵师部队和兽化兵器部队的袭击？负责攻城的主力部队又为什么会被敌军派出的邪恶灵师部队包抄后路？你专门组建的那一支部队更是几乎被敌军部队的三面围攻全歼，整支部队一共只有五个人活着逃回来！”

白素心没有再说话，只是略微低下头，脸庞上浮现出一层不易察觉的阴霾。

一直认真地坐在原位的雷曦轻轻地抬起头，像是刚刚注意到叶恒远忍不住显露出来的情绪变化。她也忍不住连续抽动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