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谈话结束之后，莫离手中多了一处别馆和一枚可以调动人马的令牌。
当然，他所能调动的，并不涉及宫庭在编的侍卫，而是克瑞娜藏在闹市之中的暗线，这些人虽各有长处，但却身份低，且多为商贾百姓，既不会太过扎眼，也不会引起他人的注意。
而第二日早晨，克瑞娜便以养病为由，搬离了别馆，据说是去皇家修建的寺庙，当然，养病之中需得清静，即便是同她有婚约在身的莫离，也只能半个月去探望一次。
只是未曾想到，今日他未出门，却先有客上门拜访。
“五殿下今日倒是好兴致。”
莫离坐在桌前，细细打量着眼前的女子，同相貌平平的克瑞娜不同，大陈另外两位公主倒是生得美丽，即便是再次相见，莫离也忍不住暗道，若是同自己成婚的是五公主或是六公主便好了，至少，是个难得的美人。
只是这样的想法也不过一闪而过，很快就被他死死按压在心底，湮灭得连渣渣都不剩，更不要说像从前那样，肆意宣于口外。
若是被人知道，免不得又是一场风波。
谨言慎行这四个字，几乎已经刻在了骨子里头，虽然不一定能够永远做到，但为了多活几年，还是时时牢记提醒。
今日的多泽穿了一身紧身窄袖骑装，缷去那些华丽的珠饰，一头乌发被利落地扎成辫子，牢牢束在脑后，一张芙蓉面孔只略施薄妆，便足是令人心动。
都是同一个爹生的，怎么差距就这么大呢？
虽有些大不敬，但莫离心里头还是忍不住酸溜溜地想，要是自己的联姻对象是眼前这位娇柔多姿的五公主就好了。
多泽满意地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一闪而过的惊艳，对于这种目光，她实在太过熟悉，也太过习以为常，心底难免升起一丝隐隐的自得来。
都说大陈是蛮荒之地，即便是贵族也不一定擅长烹茶，但多泽却仿佛做惯了这样的事情。
只见她嘴唇微微抿着，手中却不曾停下，只是学习的时间太约不长，一套烹茶动作下来，倒将这等雅致的事情弄出几分舞刀弄枪的架势来。
莫离端起那碗茶，轻轻抿了一口，茶是上好的名茶，只可惜她对于量的控制不佳，足足放了两倍的量，这碗茶便只剩下苦涩。
当然，这点无足轻重的小事莫离不会说，而是将茶咽下，颇有兴趣地盯着她面前的那只造型粗犷的陶碗。
浓烈的酒香味从陶碗里头飘出，光闻着这酒味便觉得有些醉了。
“都说大陈人好酒，但说到底，酒这个东西过量便会伤身，五殿下还是节制些的好。”
“你这算是在关心我？”多泽盯着他看了一会，狭促一笑，带了些调笑意味：“是姐夫对于小姨的关心，还是男人对于女人的关心？”
这话说得略显轻浮，但莫离却忽然想起那张未注明具体人选的婚书，显然对方不是在勾引自己，而是在透露这事在整个宫中，并不是什么秘密。
“五殿下真会玩笑，只不过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对美人么，大部分男人总会多关心几分。”莫离微微一笑，神色坦然，一点也不介意当着她的面夸赞对方的美貌，毕竟，这也算是不争的事实。
多泽笑了笑，想了想，还是吩咐下人换了奶茶上来：“大陈这些年力行推崇边界贸易，这小小的茶叶从异国运来，可谓价比黄金，其中利润可观，但喝了这么多所谓的名茶，我始终对这种苦苦的树叶子提不起兴趣，倒不如烈酒来的爽快。”说到这，多泽似乎想到了什么，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你还真有本事，能让皇兄闷声吃个不大不小的亏。”
莫离抬抬眼皮子，瞬间明白了什么，于是拱手向她致谢：“那日的事，多谢五殿下了。”
这一声道谢，在当日宴会散了之时说过一次，今日再提，便是言明自己已经知道是受了谁的保护。
莫离再不济也知道她的话得反着听，只不过他并不确定她是不是真的生气，自己将她给扯了进来，只不过，都说夫妻一体，谁让现在两个人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殿下这算是替大皇子鸣不平吗？”莫离大大咧咧地坐下，无所谓的耸耸肩：“没办法，虽然我们大家都知道这场联姻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但明面上，我到底代表大梁的脸面，若是一味任人欺负，只怕会让人看轻了我这个郡公爷的份量，有负我朝国主所托，这罪名，我可担不起。更何况，我想陈国国主与我们京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情况，我想，陈国的子民，也不愿意自己崇拜的未来国君娶一个身败名裂的人吧。”
“你是个聪明人，倒比那些只会侃侃而谈的人有意思的多，既然如此，那我也不妨给你一个忠告，在西市新来了一个商人叫燕都，你不妨提醒他一声，大陈可以允许他来这做生意，但是盐与私铁却是官家所掌控，若手伸的太长，只怕要客死异乡了。”
这话落入莫离的耳中，不由心底一沉，自己来大陈之后与燕都不过见了一面，连一刻钟的时间都不到，居然被她给盯上了，可见他还是小看了大陈的谍报系统。
似乎是读懂了莫离心中所想，多泽既没有否认，也没有解释反而另起了话头：“两国联姻是大事，盯着的人可不止我们，自然，从你进入大陈国都的那一刻起，也就成了众矢之的，你要知道虽然二姐姐是王储，但也不能事事护你周全，尤其是在婚后，你好自为之。”
莫离忍不住有些好笑，这只狐狸，言下之意便是说她对自己的保护期只有效到大婚，之后就得靠自己了。
说起西市的事情，莫离忍不住开口问她：“西市有人以重金贩卖两脚嫩羔羊的事情，不知五殿下可知晓？”
提起这事，多泽面色微微有些不豫，但还是选择实话实说：“当然知道，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因为在很久之前，草原上便流传出这个滋补的法子，哪怕到了如今，国力强盛，食物充裕，但还是无法彻底禁止这种事情，尤其是带头的并不止大哥，便是国主也时常以此物进补，虽有明面上的禁令，但正所谓物以稀为贵，只要有人能出得起价格，自然会有人甘冒风险，替他们办事。”
说到这，多泽倒是有些不以为意：“说起这事，倒是二姐姐心软，曾多次上书请求严厉禁止贩卖两角羊的事，但无奈阻力太大，有大哥和那些权贵的插手，这事总是不了了之，其实二姐姐也是太过严苛了，不过是些低贱平民，便是吃，又能吃掉多少？何必为此惹得天怒人怨呢，便说这次，你以为二姐姐当真是病了，不过是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被罚着去寺庙里头修养罢了。”
莫离知道她说的都是实情，沉默片刻，试探性的问道：“我曾听人私底下议论，似乎二殿下当真是病了。”
提起这事，多泽自然知道的比他多些，显然这并不是个秘密，加上她心里头存了笼络之意，于是便轻轻嗤笑一声：“真病假病都不要紧，有了父皇的意思，便是没病，二姐姐也得找些药来让自己病了，方能让父皇心里头舒坦些不是？”
这话里头的水便深了，莫离了然一笑，显然已经猜到了事情的真相。
送走多泽不到半天，大皇子的人也来了。
来人态度放得极低，场面话说得漂亮，面子里子给足了莫离，直言只要能消了他的气，便是将几人千刀万剐也死不足惜。
当然，话虽这样说，莫离可不敢当真。
那日得罪过他的三个虎假虎威，狗仗人势的东西，莫离虽然恨得牙痒痒，但介于大皇子的面子，还是不轻不重地将他们打发出了国都，一辈子都不得再回来。
这样的处罚可谓是挠痒痒一般，这些人在大皇子底下行事多年，搜刮了不少民脂民膏，即便是被赶出国都，但无论在什么地方，也能过得十分舒坦。
但莫离不得不忍，现在的他无论是谁都不能轻易得罪，只能以待将来。
至于大皇子送过来的那些个礼物与美人，莫离不好当面拒绝，只能收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