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坡的那叠关于大河堤的资料搅得他彻夜难眠。他何曾没有看到那三千万工程款的闪烁出的耀眼光芒。他觉得好似就放在眼前,而他却不想伸手去拿。他感到这是老天给他的第一个机遇,如果他错手与他擦肩而过他会后悔终生。他要抓住它,尽全力的一博。赢了,自己将一夜暴富;输了,现在的生活水平也不会再低到哪去了。
一个十分棘手的问题却困扰着他,那就是上无路子,手中无资金,这样的情况又使他一筹莫展。正在这个时候,他却接到了刘洋的电话。刘洋说有个朋友为他送来了一条狗,肉已经在锅里炖的差不多了,要他去一起尝尝鲜。
他深知刘洋是断不会没有任何原因的想到他的。不知道又在使着什么坏心?他本意想拒绝推辞掉,却又考虑到自己现在的处境不宜多树仇敌。虽然自己和刘洋早已经到了貌合神离的地步,双方彼此的排斥对方,但这些撑场面的事情还是要硬着去的。
等他赶到的时候,刘洋说的那个朋友已经在肉锅边捋着胳膊挽着袖子在调着料。那人人高马大黑黑壮壮的,甄铭觉得好似有几分面熟,却又无端端的想不起是谁。
刘洋见甄铭来了,急忙乐呵呵的将他迎进屋。这样的待遇使甄铭受宠若惊,人常讲,酒无好酒,宴无好宴。他更加确信了了刘洋将有事情要自己帮忙。
“这是你们隔壁村邱庄的!你们应该认识?”刘洋向甄铭介绍那个朋友。
“邱庄的?”甄铭绞尽脑汁的想不出这人是谁来,但又不好意思说不认识。“你是那个——————那个谁?”甄铭用手拍着自己的后脑,皱着眉头的装模作样。“你看我这记性?这都到嘴边了,就是叫不出名字来。”
“你是贵人多忘事!领导吗?怎么能记得住我们这些小民?我和你好像还打过几次交道?”那壮汉笑呵呵的调侃道。
“是吗?那我就真的眼拙了。”
“你们两个别酸了?我介绍吧?这位是我同学兼战友甄铭,这位是邱庄的邱仕旅。”刘洋再也忍不住两个人的酸里酸气的说话腔调。
“邱仕旅。”甄铭这才逐渐的开始有了一些关于邱仕旅的片段记忆。
在邱庄前几年出了个十里八村有名的黑老大。那人学得一身相当精湛的车床技术,听人说能在车床上做出土枪来。这人并且生得极为刁钻机灵,如果做了正行,也将是车床行业的精英级人物。可是谁料此人好吃懒做,不务正业,放着好好生意不做,偏偏纠结了那村一带的痞子混蛋们为非作歹、在那一带相当骄横跋扈。很多受过他们欺负的群众也是敢怒不敢言。而邱仕旅,曾经就是那黑帮头子的小喽啰之一。
那个时候,甄铭刚刚从部队退伍还乡,心情正是极为郁闷的时候。一次夜晚的外出,与这帮人的一个混蛋发生了口角。那帮混蛋把甄铭围在了中央,眼看就要开打。幸亏,其中有一个认识甄铭的人解了围。这才能能造成斗殴惨剧。甄铭虽是心中极为不忿,也终没拗过父亲的威严,打掉牙往肚子里咽的回了家。
后来,那团伙头子与本村两兄弟发生口角。那人在村中势单力孤终究没讨得好处,被两兄弟骂的不敢还手。不曾料到数天后,那两兄弟家的房子便被深夜的一声巨响炸上了天。甄铭很清楚的记得参加了那场抢救,哭声喊声的闹做一片。胳膊腿乱飞的撒了一地的残像······
那场事故造成了两死一伤的惨案。两兄弟中的老大因为和老掌柜正好出差外地,方才幸免于难。刑警队来了之后,取了现场,没想到半年之后却渺无音信。
那老掌柜在年轻时本就是性情刚烈的汉子,再加上在村中也算富户,平日里也便霸气的惯了,哪吃的这般哑巴亏?老掌柜发誓即使散尽家财,要将真凶追查出来。
在老掌柜的毅力坚持之下,使劲的疏通关系,要求彻查此案。在这种努力之下,那团伙终于浮出水面,也牵扯出了当地很多的无头悬案。绑架、勒索、抢劫,一件件案子逐渐的清晰起来·····
那老汉也由于这件事情穷家当产,沦落到卖菜为生的地步。两年后,终于抑郁而终的离开人世。
而这个邱仕旅成了当年那场案件侦破中的第一个倒霉蛋被批捕。这小子不曾想到外强中干,到了拘留所没禁得住几记橡胶警棍的摔打,便一股脑的将他们同伙所作的罪行一一招来。
案件告破之时,邱仕旅以有重大立功表现的理由,获得了法外开恩。成了他们同伙里面,获刑最少的人。两年后,家里人又使了银子疏通关系,将他做了个什么保外就医之类获得假释。
甄铭打心眼看不起这种二流子。与正气的方面来说,他认为邱仕旅这种混蛋是一种对社会无用的垃圾污垢,只能为这个世界添加些肮脏的废气而已,别无它用。于甄铭内心的另一个角度来说,甄铭认为此人无情无义,出卖同伙,不敢担当。既然正邪都不看好的人,那这种人还对这个社会有什么益处,那就与行尸走肉无异了?活着还有什么价值呢?
应该说甄铭与生俱来有一种亦正亦邪的阴冷性格,这种性格是埋在骨子里的,只是没有一种激发的外在力量,他不会迸发出来。那种邪性,一直积蓄着·······
这也注定甄铭终会走向另一个极端,造成人生的悲剧。
酒至半巡,刘洋终于禁不住甄铭的一再追问,拿出了一套与凌坡一摸一样的关于大河堤整修的资料来。
“从那里得到的这东西?”甄铭不免惊讶,他断想不到刘洋这种角色会得到这种在水利局近似于绝密的东西来。
“那你就别管了?先看看吧?”刘洋笑着,颇有几丝得意的表情。
“不用看?早几天就看过了!”甄铭把资料扔在桌子上。
“你怎么会看过这东西?”
“这算什么?你不是第一个人找我了,说吧!叫我来什么意思?”甄铭叹了口气,从烟盒中抽出一根香烟点上。
“爽快!”邱仕旅在旁边起哄附和。
甄铭冷冷的对他皮笑肉不笑的表情,使他停住了正在鼓掌的手。多大会,甄铭都是对他不温不火的态度。要让甄铭一下子和他热合起来,恐怕比登天还难。
“一句话!干不干?”刘洋索性一针见血。
甄铭望了望刘洋的脸色,表现出十分的诧异惊讶。他断不会想到几天的时间内,会有两个人同时来找他合伙包揽工程,并且这两个人都是自己平素最讨厌的死对头们,这样的结局不得不让人匪夷所思。甄铭感觉到事情的复杂,这种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哪会如此轻易地落在自己这个倒霉了几年的倒霉蛋头上。
他似乎掩饰着自己若有所思的表情一样呵呵大笑,只把刘阳宇和邱仕旅笑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你笑什么?干不干给个痛快话?”刘洋平素很少这样的说话。
“我很惊讶?为什么你们都会选择与我合作?”
“还有谁找你?”
甄铭将凌坡要苏二蛋约他出来的事情说给他听。
刘洋挠着头,思虑着嘟囔着:“这人从哪得到的消息?”
“我哪知道?不过比起实力来,凌坡可是比你雄厚得多?”
“鸟!他算个鸟?我可是不鸟他!”刘洋骂着把喝完的酒碗往桌子上磕。
甄铭看着他这种莽夫粗汉的动作,不禁轻蔑的对他笑。
“那你怎么没答应他?”
“我早知道我刘洋哥会来找我,这等天大的好事你是不会忘了我的?”甄铭话中有话的讥笑着他。
“那是!那是!咱哥们是谁呀?”刘洋听得出甄铭在讥笑他,却也不挑明的顺势就坡下驴。
“亲兄热弟!亲兄热弟!”邱仕旅在那干坐着没意思,就端起就要和甄铭喝一杯。
“酒就少喝了!说点正事吧?我没背景,又垫不起资金,我就纳闷你们为什么一个个的都找我来?”
“你装什么装?你有没有路子我还不清楚?”刘洋不相信甄铭的话。
“我什么背景你应该比谁都清楚?”
“呵呵呵。老弟呀!”刘洋拍着甄铭的肩膀站起来,围着桌子踱起了步子。
“邱哥已经把关于你的底细都摸差不多了!大河堤整修需要土源这一点就是不说你也知道?”
“仅你们村与邱庄就需要上土30万方,按照平地挖深一米,就涉及到四百多亩地。也就是说将要有四百亩的庄稼在没收获的时候被铲掉。”
“但是现在国家对土地的管理政策相当严格,这四百亩地你从哪下手?”甄铭问道。
“老弟果然是聪明人!这就是我和刘洋把你约出来的意思。”邱仕旅笑着对甄铭说。
“切,我还能做法从天上给你求来30万方的土雨?三十万方?我们三个恐怕把自己的地加起来把三家的祖坟地挖了也凑不出这三十万方来?”甄铭皮笑肉不笑的调侃。
“土源倒不是什么问题!关键是怎么把工程搞到手!”邱仕旅道。
“你怎么那么有把握搞土源?”
“兄弟,你又何必明知故问?”邱仕旅笑道。
甄铭明白他说的意思。高村与邱庄紧邻大河堤,大河堤两边约50多米的距离是不属于基本农田的。但上边有要求,堤根上土源是动不得的。而高村的地段50米外的耕地大部分都是甄铭本家在耕种着。
“你让我做工作从那些耕地上取土吗?那可是比挖祖坟还缺德的事情!”甄铭把烟头狠狠掐灭。
“这年头,能挣到手中钱才是第一位的!前怕狼后怕虎的顾忌着,什么时候也发不了财!”邱仕旅嘻嘻笑着,露出满嘴的黄牙。
甄铭低下头久久无语。自古道:马不吃夜草不肥。欲求富贵,怎么如此投鼠忌器的考虑太多呢?他想起这些年来自己的遭遇,很大一部分原因他认为是自己家庭落魄造成的。如果有了钱,他或许就不会一路走来的那么坎坷。而一旦有了自己的第一桶金,他所有向往的东西都会逐渐地实现,包括他为之艳羡的眼出血的仕途之路。到那时,一切的不公都会远离自己,那些轻瞧自己的人也会从此改变对自己的看法。他想到这里,眼角竟浮出一丝怪异的笑意。刘洋与邱仕旅惊讶的看着他。
“你倒是说句话呀?干不干?”
“干了!你们这么相信我,来提携我,我不能不识好歹?”甄铭感觉到自己说这话时候胃中的作呕,他说些虚伪的话时,总会有这样的感觉。但是他不这样的说又没有办法,他想改变自己,虽然这种改变让他很痛苦!
“这才叫爽利汉子。干一碗?”邱仕旅再次的端起酒碗道。
“可是你们谁有有门路把工程搞到手?”甄铭问道。
邱仕旅与刘洋相视一笑。
“当然靠你了?”
“靠我?开玩笑?难道就凭我在乡镇的那些基础妄想去承包那么巨大的工程?我是什么角色?刘洋最清楚?不伦不类,在领导面前放屁都不响的人物。”
“兄弟又说笑了,过去的事情还提他干什么?”刘洋直到甄铭又在挖苦自己,急忙的说道。“咱哥们可是恼皮不恼瓤的好兄弟!”
“那倒是真的?你想哪去了?我可没那么小肚鸡肠?咱是干大事的,对不?”甄铭顺着刘洋的毛皮捋着。
“你有个亲戚曾经担任过市水利局的局长你知道吗?”邱仕旅问道。
“我亲戚?”甄铭摇了摇头,他感觉到邱仕旅似乎有备而来,对他的底细似乎早已摸得十分清楚。
“嗨!兄弟你把你的很多人际资源都荒废了你知道吗?”邱仕旅叹着气说道:“想起来了没?”
邱仕旅说的是甄铭母亲的一个远房表哥,在十几年前确实做过市水利局的局长。但是这些关系,甄铭也就仅仅是听母亲说起过。也可能是,家庭条件差异过大的缘故,这种贫富差距过大的亲戚是很少走动的。很多人一般都是有个富亲戚就去攀,以求能受到些接济。而甄铭家老爷子不一样,他似乎对这些人情世故很是不屑,他即使饿死街头,也不愿像有些人那样点头哈腰的求来一碗饭吃。包括甄铭的工作,他也是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求了亲家一次。所以有算命的曾说他六亲无靠。至于诸如水利局局长这样的富贵高官,老爷子是断不会舍下面子与他们来往的。说是亲戚,甄铭到现在那亲戚姓什么叫什么都不曾知晓。这一点,有时甄铭想来竟弄不清是应该为父亲的气节骄傲,还是为父亲的不圆滑世故悲哀!也许老人在这方面碰过钉子,要不也不会想方设法的要甄铭从政。这种性格的老人在农村应该不在少数。
“你似乎对我的背景比我还清楚?”甄铭冷笑着望着邱仕旅。
“哪能呢?兄弟,这不是想成事吗?”
“这亲戚倒是有个,不过给没有差不多!根本没联系过,即使关系密切了也不行,估计早退了休。搞不好早死了八百年,骨头都化成水了!”
“呵呵呵呵”二人被甄铭的一席话逗得不禁呵呵大笑。
“兄弟你这话就说错了!他就是死了,还有你那些老表们留在水利局工作呀?”
“老表?”
“以他当年的权势,怎么会不把本家那些子女们鸡犬升天的安排到水利局工作?搞不好,有些现在也在某些局委做到了一定的职位也未必!”
邱仕旅说的话没错,在那个年代里,很多干部子弟是相当的沾光的。上学即使天天考零蛋,也不会耽误毕业了后混个令别人艳羡的工作。
“嗯,有些道理!看样子你是想让我把这活全拦了呀?”甄铭不禁再次冷笑。“那些亲戚好久没联系,不知道行不行?”
“兄弟,这种机遇是千载难逢的?做成了,我们哥三将咸鱼翻身,从此彻底摆脱穷这个字眼!”
“那要是失败了呢?”甄铭看着邱仕旅自信的表情问道。
“不允许失败的。必须成功!”邱仕旅笑道。“到时候,垫资的问题你不用操心,我与刘洋想办法,你尽管把工程搞到手就行了。你指哪!我们打哪!”
“听起来很不错!我只能说回去问问。”甄铭思虑着,老觉得这二人的想法不像今天的谈话这么简单。
他觉得,无论如何不能轻易放弃这次机会,要不择手段的把它搞到手。至于刘洋与邱仕旅这两个混蛋安着什么心?自己更要提防着,借势发力的好好利用起来这两个混蛋的优势,从而达到自己改变人生的第一步。
他不禁感到胸中一阵热血沸腾的激动,他端起面前的酒碗喝干后,抹着嘴,逐渐露出不易觉察到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