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云园。
星辰如钻石般垂悬于天空,温映雪坐在映月小筑的窗前,双手撑着脑袋望着满天星辰,安静地发着呆。
在药王谷呆了两日,她便随顾三哥和小六回到了倚云庄中,这几日她也没有心思出门,便闭门谢客,谨遵医嘱,未再习武练剑,可心中情绪怏怏,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就连二哥要来看她,她也以病推拒,未曾见面。
而除了病症,她还有些不愿为外人道的心思。
二哥出战的前一夜,他所说的那些话,以及她的那一个吻,她都还记得清清楚楚。她虽至今也不后悔,可一想到这些,她就失去了单独见他的勇气。更何况,因着自己异于常人的病症,她心中烦忧,实在没有心思再去面对他。
她担心他会安慰她,她担心他责怪她,她更担心他会因此更怜惜她,而这些,她都不需要...
想到这里,她叹了一口气,揉了揉发酸的胳膊,关上窗,起身走到了床前懒懒地躺了下来,却还是毫无困意。
她叹了口气,虽是思绪纷杂,却仍勉强自己闭上了眼睛。
而此刻,顾凤游已来到了倚云园,依旧静静躺靠在那株五人合围的梧桐树上,默默凝望着灯火依旧的映月小筑。
这几日小妹闭门不出,连他也不见,他心知不能习武对她来说是致命的打击,他也知道她一向要强,不喜人安慰怜悯,所以他只能静静地等待着她,陪伴着她,他知道她还需要时间来消化和想明白这一切。
温映雪只觉心浮气躁,想睡也睡不着,于是又推开窗,感受着夜晚扑面而来的阵阵凉风。
看着窗前出现的倩影来回徘徊,顾凤游心知温映雪此时正在烦恼,似是想到了什么,他的眸子在暗夜中更显明亮,便拿起随身的萧管,吹一曲忘忧散以涤心尘。
清音袅袅,忘忧散空灵静谧的音律已传入温映雪的耳中。
温映雪听到熟悉的箫声,已知是二哥在吹箫。她不由睁大了眼睛看向远处,梧桐树那边一片阴影,难以看清他的身影,循着箫声听去,却已知二哥正在不远处的梧桐树上。
她听着听着,只觉心中已不再焦躁,不由一笑,取过一旁的七弦古琴,琴音与箫声相和起来。
琴箫相和,音律交融,她已感受到了二哥那份替她着想的心意。
清晨,阳光透出云层,花叶上的露珠还盈盈而立,享受这生命中短暂而美好的时光。
温映雪一夜安眠,醒的也早。她洗漱过后,刚打开们,一眼便看见了站在楼外等待的二哥。
他正负手站在不远处瞧着她微笑,眉眼隽毅一如往昔。
“二哥...”
对上二哥的眼眸,她的脸上露出一个微微羞涩却又温柔的微笑。
昨夜琴瑟相和,心意相通,她已不想再继续消极下去。
而这,都多亏了二哥那一曲忘忧散的开解。
虽无只言片语,却胜过了万语千言。
“昨夜睡的可好?”顾凤游开口道。
“还好...”温映雪答道。
却见顾凤游背过的双手伸出了一只来,递给她一个小小的盒子。
“这是什么二哥?”温映雪接过盒子便打了开来,却不由愣住了。
只见盒内放着一粒晶莹圆润,色泽犹如金属般黑亮的黑珍珠。
盒内有个金丝箍成的圆环托架,珍珠被稳当地箍在圆环中,盒内四面由特制的棉绸包裹,确保珍珠遭受撞击也完好无损。
温映雪用手指捻起珍珠,举在眼前细细察看。
“这珍珠我得来已久,本想找个机会给你,不想却被关神山一战耽搁了,幸好现在也来得及。”顾凤游微笑道。
“二哥,这黑珍珠并非中原物产,这恐怕是从自海外之国得来的,一定名贵异常。二哥,你瞧。”
只见温映雪将这颗珍珠举向阳光射来的方向,在阳光下微微转动珍珠,这颗黑珍珠一经照射竟显现出了孔雀绿、浓紫、海蓝等多种如同彩虹般的色泽,实在是好看极了。
“真好看。”温映雪端详着手中的珍珠开心道。
顾凤游展眉一笑,“你喜欢便好。这几日二哥还有些事要去办,又要跟四弟去通州一趟,等这几日忙完后再来找你,这凉城虽算故乡,可我常年在外也不曾好好转转,这次等我回来,可否陪二哥好好逛一逛?”
“好,二哥,等你回来,我们一起。”温映雪微笑道。
可等顾凤游离去后,温映雪却一反刚才的模样,开心地捂住了嘴。她自己也想不到,自己竟会为这件礼物开心不已,以前二哥送的无非都是些砚、印之类的物件,而这次,竟然送了她一颗如此漂亮难得的珍珠,真是铁树开花,难得一见。而且她可从未跟二哥一起在凉城县游逛过,连想想都觉得激动不已。
她正在想该去哪些地方游玩,到时又要如何打扮,猛地想到手中的盒子,看着盒内光润无敌的黑珍珠,她一转眼眸,嘴角抿出一个得意的笑容来。
她用了不多时的功夫就换了身男装,出门翩然来到了松古斋。这里是有名的加工珠宝制作首饰的工坊,温映雪显然对这里很熟悉,而掌柜的看见她时的殷勤态度,也足以说明她是此处的常客。
“不知公子这次要制件什么样的首饰?”掌柜趁她进来四顾之际,已奉上了一杯冒着热气的香茶。
温映雪微微一笑,自袖中取出一张图纸。
掌柜接过一看,只见纸上画着一副簪样,整个簪子的形状像被拉长了的水滴般,样式虽简单,簪身的线条却看起来优美流畅,大气质朴。簪头中间镶着一粒黑润的珍珠分外点睛。
那掌柜赞叹道,“这只簪子真是与众不同,不知公子是为哪个姑娘所作,这姑娘可真有福气。”
温映雪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这姑娘的确很有福气,所以掌柜的,这只簪子加急几日能做好?”
“给我三天,一定让公子满意。”那掌柜的深思熟虑了片刻道。
温映雪微微一笑,自怀中取出一锭成色十足的银子外加一小块金子放在掌柜面前,“簪身用银制,嵌以金丝,簪子我五天后来取。”
说着,她又自袖中取出一个盒子并打开,“这颗簪头上的珠子镶嵌时可要分外小心。”
看着掌柜还在对着面前的这些银两吃惊时,温映雪微微一笑道:“制成簪身后,余下的料就算酬金吧。”说罢回头摇扇离去。
“多谢公子,公子放心,三日后交货,定包您满意。”
温映雪微笑点头,摇扇翩然离开。
这几日心情抑闷,在园中百无聊赖,如今她已想明白,与其为不能改变的事情烦恼,倒不如珍重当下的时光。她纵然再烦忧懊恼,可这病症却不会因此而有一丝好转,那她又何必再为此伤怀?
看着明媚的阳光,来往的行人,温映雪只觉心中的阴霾已一扫而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