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先别管这个,先回答我的问题吧。”连江
“过了今年年末就是十三了。”刘状元
“哦,这样啊,”连江眼珠子向下转,眼睑也向下垂,掩盖自己的眼中沉思,“那……在你的记忆里,你爹在你妹妹出生后,有没有曾经遇到过什么奇怪的人,或者奇怪的事情?”
纸人替身是没有生育能力的,若是刘状元的父亲真的是被人制成了纸人替身,那既然刘状元的妹妹能出生,就证明至少十三年前,刘状元的父亲还没有被制成纸人替身。
“这个……我的记忆倒是没有啦,但是,嘶……我记得我好像听我大姐说过,我出去州府考童生的那年那月,我爹病重了,只是因着我赶考,怕我分心,而没有告诉我……”刘状元有些羞愧,他此生最大的愿望是家人能够过得平安喜乐,但是世事似乎总是事与愿违。
“接着说啊。”连江打断了陷入愧疚回忆中的刘状元。
“……”刘状元白了连江一眼,“然后,有个游方道士来到我家,作了不知道是什么的法,跳了不知道是哪路的大神,反正谁也看不懂,弄得满屋子香灰符咒……但就跟个奇迹似的,我爹本来都被大夫说‘可以趁早准备后事了’,作了这场法事后却生生活了过来,跟什么也没发生过似的,跟个没事人一样!当天就能下地干活了,还浑身有劲儿!真是邪了门了……”
俗话说得好,“子不语怪力乱神”,刘状元对这些神神鬼鬼的东西向来敬而远之,虽然修了仙,但读了十几年的圣贤书,还是很难对这些光怪陆离的吊诡东西感兴趣。
“是嘛?”连江叹气,看来八九不离十了,“那从那之后,你爹……他还有没有生过病?哪怕只是小小的风寒。”
“好像……好像还真的没有再生过病了。”刘状元
现在基本可以确信了,确实是纸人替身……毕竟纸人替身本质上到底不是生灵,不算活物,所以并不会真正地生老病死。
“连江,你是不是已经猜到了什么?”可能是因为打小混迹在市井流氓之中,宋国香的感官总是很敏锐,轻而易举察觉到了连江的隐瞒。
“你的父亲,真正的死亡,就在你进州府考童生的那年那月……之后陪伴你的,都是带着你父亲灵魂的这个纸人而已。”连江闭了闭眼,长叹一声。
盖上棺材,封棺封土,为这纸人重新下葬。
“这叫纸人替身,是以他人灵魂和生命为自己挡灾遭劫的禁术。”
几个少年埋好坟墓后,便往回走,刘状元低垂着头,神情低落,眼里满是对“命运无常”的无奈,对自己无能为力的痛恨。
连江和宋国香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刘状元,再多的话都梗着在喉咙里,面对这种情况,再多的宽慰都显得苍白无力,他们沉默着,轻手轻脚地走在刘状元身后,假装自己不存在。
毕竟,其实现在的刘状元,最需要的其实是一个人静一静啊。
“没想到,你小子居然是知道这个,我还以为你会来问我呢。”泽芝有些意外,本来他都打算好,等回到文曲庙就把这玩意的来龙去脉告诉连江的。
“哦,我小时候去深山老林里打猎玩儿的时候,偶尔抓到一只黄鼠狼,长得皮光水滑,那眼珠子滴溜溜的还特有灵性,就抱回家当宠物养了,”连江嘻嘻一笑,“不曾想这只黄鼠狼是有靠山的,它的老祖宗翻山越岭地找过来了,那可是只得道千年的大妖啊,可把当时的我给吓坏了!”
“……”泽芝,翻了个白眼,这是什么品种的熊孩子啊?
“还好,但凡大妖,都惧怕因果大道的厉害,不敢轻易伤害人族,而且那只黄鼠狼被我养得可好了,当时要走的时候还不舍得我呢。”连江
“那这跟这事儿有什么瓜葛?”泽芝
“那只得道千年的黄鼠狼大妖,看在我没有伤害它曾曾曾……曾孙子的份上,给我讲了很多稀奇古怪的趣事,很多神神鬼鬼的事情,都是它告诉我的,其中就包括这个纸人替身。”连江
“是吗?呵呵。”泽芝轻笑,大概也正是连江这种至纯至善的性子,才能得到千年大妖的赏识吧,不然直接把自己的后辈带走便是,何必和连江多说些什么。
几个少年很快就回到了文昌庙,没心没肺地宋国香倒头就睡,刘状元坐在文昌庙的文昌星君塑像面前,低垂着头,一言不发。
连江坐在不远处看着,他有些担心刘状元,但也知道此刻的刘状元最需要是自己一个人静一静,所以他干脆坐到房梁上了,只见那房梁上,垂下一截红霞绫,像是一种无声的安慰和支持,让刘状元知道,还有他连江在此。
这场沉默持续了很久很久,一个时辰过去了,一个时辰过去了……
“连江,你知道吗?其实我很不喜欢我爹。”刘状元
“……是、是吗?”连江挠了挠头,有点不知道怎么接这话茬,毕竟他生活在一个幸福的家庭里,是在糖水蜜罐中长大的,不过连江也明白,并不是所有的父亲都像他的父亲一般疼爱自己的孩子,相看两厌烦的父子从来都不在少数。
“我爹他重男轻女,喝了两碗黄酒就对我大姐、小妹和阿娘非打即骂,我很痛恨自己年纪小时不够力气,总是拦不住他,”刘状元陷入了回忆里,皱起了眉头,“我娘抱着我大姐和小妹哭,就只是哭而已,一点也不敢反抗,还劝我赶紧离开,别管这事儿……因为不能让我爹伤了我这颗聪明的脑袋,伤了我这双宝贵的写字的手。”
“……”连江
“可当他死了,我发现这些事情我一点也记不起来了,只记得……他给骑大马,在我考上童生的时候,花光了家里的积蓄买了一头猪给我吃,我考上秀才了,他直接疯了,满村子乱窜,向所有人说着‘我儿子考上秀才’啦……”刘状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