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转眼又到了六月份，明俊参加高考的日子到了。明英说：“中考时我只是第一天把你送到考场，高考是决定你命运的关键时刻，我一定要去陪考。”

　　明俊说：“姐，你放心，我一定能考好。你要是去陪考，待在外面会让我分心的。我的意见是这次你连考场都不要去。”

　　明英本来是想去考场给明俊加油鼓劲，听明俊这样说，只好尊重他的意见。她拿出五百元钱给明俊，说：“这是你这两天的费用，中午买点儿喜欢吃的东西，然后找个旅店睡一觉。你不让我去陪考，我就不去了。”

　　“我用不了这么多钱。”明俊接过钱后，数出三张还给明英。

　　“用不了也要都带上。”明英把钱塞回他的手里。说完到外面骑上三轮车走了。

　　明俊只好收起钱，自己去了考场。开始考试之前，他想，如果这次能考上更好，考不上，也不复读了，他去做生意或打工，让姐姐复读一年，明年参加高考，姐姐考上了，他赚钱供姐姐上大学。因为没有什么压力，答题时明俊非常从容。不仅答完了全部考题，而且还检查了一遍。

　　中午他只是在考场对面的小吃部买了一碗米饭和一个炒菜。吃过饭，他看到考场附近的广场有长椅，便躺在上面睡了一小会儿。而其他考生中午都由父母或其他亲属陪着进了饭店，中午在宾馆或旅店休息。

　　下午四点来钟，明英在市场买了鱼和鸡翅，提前回家。她到家时明俊已经回来了。明英并没有问明俊考试的情况，怕万一今天考得不理想，影响他的情绪。明俊自己也没说。不过从他吃饭时狼吞虎咽的样子，明英看得出来他心情很好，心情好说明他考得不错，明英心里也暗暗高兴。

　　高考结束的那天晚上，明英一回到家，明俊拿出四百块钱，递给明英：“姐，这是我这两天花剩的钱。”

　　明英看了看明俊交给她钱，问：“这两天中午你是怎么对付的？只花了五十块钱？”

　　“吃的都是非常可口的饭菜。”明俊说。“老师不让中午吃得太饱，怕下午犯困，我只能要一个菜、四两米饭。”

　　“下午考试时没饿吗？”明英问。

　　“考试时没感到饿，可是一出考场肚子就‘咕咕’叫。”

　　“怪不得晚上吃饭狼吞虎咽的。”明英又问，“中午你没有到旅店休息？”

　　“考场周围的旅店都住满了。”明俊说。“我看见考场对面有个广场，广场的树下有长椅子，这两天我就躺在那里的椅子上睡了一会儿。那里又风凉又安静，比在旅店里休息强多了。”

　　“在那样的地方休息，万一着凉了，会影响考试的。”明英说。

　　“我可没有那么娇气，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明俊拍拍胸脯说。

　　“你觉得考得怎么样？”明英这才问起考试情况。

　　“我估计怎么也能超过五百分。”明俊非常自信地说。

　　根据当地往年的取录情况，五百分完全可以进入普通本科录取线，所以明英非常高兴，说：“那可太好了！”

　　“今年只要录取的学校说得过去，我肯定走。”明俊说。“如果考不让，我也不复读了，我多读一年，你就得多遭一年罪。还不如让你复读，我赚钱供你上学。“

　　“你胡说什么？”明英说。“我都三年没摸高中课本了，复读一年也考不上了。只要你能考上，我吃点儿苦、受点累也没关系。”接着明英问，“高考结束了，你准备做点什么？”

　　“我们班不少同学打算跟父母出去旅游，我想到建筑工地找个活儿干，听说当力工挣钱多。”

　　“找别的事做可以，去建筑工地不可以！”明英口气坚定地说。“你从来也没有干过重活儿，把你累个好歹的，不能去上学怎么办？另外你也没有经验，建筑工地太危险。”

　　“我不知道哪里招临时工。”明俊说。

　　“明天我给你打听打听。”明英说。“不管干什么，挣钱多少没关系，一定要安全。”

　　高考结束的第一天，白天，明俊找同学对考试题。晚上，明英回来后对他说：“今天我让到我们那里发广告的人给打听一下哪里招临时工，他说他们公司正在招发广告的人员。你明天就到那个公司去看看，这是那家公司的地址和电话号码。”说着明英递给明俊一个纸条。

　　第二天，吃过早饭明俊就去找那家公司，见到老板，说明来意。老板同意明俊干到八月末，工作就是到大街上向行人分发各种广告，每天报酬是三十块钱。当天明俊就上工了。虽然开始时有些不好意思，但是干了一上午，就什么都不在乎了。中午回家睡了一觉，下午继续出去发广告。

　　高考成绩公布了，明俊的总成绩是五百四十二分，明俊对这个成绩并不太满意，可是明俊的班主任却是喜出望外。一年半以前，他还认为明俊能考上专科已经不错了。

　　半个月以后，高考录取分数线公布了，明俊的成绩进入了一本录取线。但是他的班主任认为，以明俊的成绩，被重点大学录取的可能性不大。为了稳妥起见，在班主任老师的指导下，明俊的第一志愿填报的是本省一所农业大学的食品科学和工程专业。明俊选择这个专业主要是考虑毕业后容易就业，而且学费相对低一些，这样可以减轻一点儿姐姐的负担。

　　七月下旬，明俊收到了录取通知书。看到明俊的录取通知书，明英高兴得流下了眼泪。她想，自己几年来的努力总算有了回报。明俊也非常兴奋，一把抱住了明英，说：“姐，没有你，就没有我的今天！我会永远记住你为我做的一切。”

　　明英也紧紧拥抱明俊：“傻弟弟，我不是你姐姐吗？用不着说这个。明天咱们回老家告诉爸妈一声，你考上了大学！”

　　“好，让爸妈也高兴高兴，咱们一定去。”明俊说。

　　第二天，姐弟俩早早起床，带着供品和明俊入学通知书的复印件，乘第一班路过鹭鸶湖的长途客车，去父母的墓地。

　　自从妈妈去世，姐弟俩每次回老家给父母扫墓，心情都很沉重，今天这是第一次欢天喜地来到父母的墓地。摆好供品，姐弟俩跪在父母的坟前。

　　明英一边烧纸一边说：“爸、妈，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明俊考上大学了。你们听到这个喜讯一定很高兴吧。你们放心，明俊今后一定会有出息，咱们徐家将来一定会兴旺发达。”

　　明俊把录取通知书的复印件点着，说：“爸，妈，我把录取通知书复印件带来了，给你们看看，这全是姐姐的功劳。希望你们的在天之灵继续保佑我们姐弟俩。”

　　离开父母的墓地，明英说：“明俊，你应该把这个喜讯告诉你生母。”

　　“告诉她干什么？”明俊不解地问。

　　“咱俩也没有什么亲人了，你最亲的人就是你的生母。”明英说。

　　“可是她却把我送了人。”明俊说。

　　“你不要怪她。”明英说。“听妈说，她把你送人也是出于无奈。当时她奶水不足，你瘦得皮包骨，她又没钱买奶粉。她想再嫁，男方不想要你。如果不把你送人，你就会因为营养不良死掉。”

　　明俊沉默了一会儿，说：“姐，你认识她吗？”

　　“妈说她家也在咱们村，和咱家不是一个屯，二叔二婶应该认识她。”明英说。“咱们去找二叔，顺便把你考上大学的消息告诉他。不管怎么说你也是徐家的后人。”

　　“好吧。”说完明俊跟在明英后面朝屯子里走去。

　　来到二叔家门口，敲了几下门，出来开门的是二婶。

　　“二婶！”明英叫了一声。

　　“是明英和明俊啊！”二婶说。

　　“二叔在家吗？”明英问。

　　“在家。”二婶打开院门。“进来吧”

　　进了房门，明英说：“二叔、二婶，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明俊考上大学了！”

　　“真的？”二叔吃惊地看着姐弟俩。

　　“昨天收到了录取通知书。”明英说。“今天我们俩到爸妈的坟前告诉爸妈一声。”

　　“咱们徐家也出大学生了！”徐立信高兴地说。

　　“明俊已经知道他的身世了，我想把这个喜讯也告诉明俊的亲妈一声，可是我们找到不她。”明英说。

　　“怎么，明俊要回到他亲妈那里？”徐立信脸色变了。

　　“二叔，到什么时候我都不会忘记爸妈和姐姐的养育之恩，我永远是徐家的人。”明俊说。

　　“知道这些就好。”徐立信说。然后他对二婶说，“你去老杨家，让他们打电话把明俊妈叫来。让她高兴高兴。”

　　大约半个小时以后，一男一女两个老年人和一个中年妇女来到徐立信家。徐立信指着两个老年人向明俊介绍说：“这是你姥姥和你姥爷。”然后又指着那个中年妇女说，这是你亲妈。”

　　明俊的妈妈只有四十出头，但满脸都是皱纹。她看着明俊，眼泪扑簌簌地流了下来。自从把明俊送人，她这是第一次见到他，当年那个瘦得皮包骨的婴儿，现在已经是身材魁梧的大小伙子了。

　　明俊站起来，怯生生地叫了声“妈！”

　　“哎！”那个女人非常激动，拉住了明俊的手。

　　明英说：“阿姨，我和明俊是来给我们的父母上坟的，顺便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你。”

　　徐立信说：“自从我大哥和大嫂过世，是我侄女做买卖供明俊念到高中毕业。明俊能考上大学，多亏了我侄女。”

　　明俊妈妈说：“大侄女，谢谢你了。你们今天就别走了，一会儿我想办法弄点钱带回去给明俊上大学用。”

　　“阿姨，你就别费心了，明俊来见你，只是想把他考上大学的喜讯告诉你，并不是找你要学费的。我已经给明俊准备好了上大学的费用。”

　　“明英，你一个小姑娘能把弟弟培养成人！我真佩服你！”徐立信夸奖明英说。

　　大家聊了一会儿之后，明英说：“我还得做生意，明俊也找了一份临时工作，不能耽误太长时间，我们回去了。”

　　明俊的妈妈把明俊和明英送出很远，对明英说了很多感激的话。记下了明英的电话号码。

　　回到家，明英又给大姨和大舅打了电话，把明俊考上大学的消息告诉了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