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中秋刚过,下了一场秋雨。
杨四富带着几个职工到平寨车站干活。
一群穿着黄色防护服的铁路人在铁道上劳作,秋风灌满了他们的裤腿。
早上出门时,天空阴沉沉的,整个天空宛如破旧的棉絮。汽车把他们送到平寨车站时,天空飘起零星细雨。杨四富带着职工在铁道上劳作了一个多小时,雨渐渐变得稠密起来。
“下雨了。”
一个职工叫起来,杨四富看看天,抹了一把额头上的雨水,继续干活。
“下雨咯。”
又一个职工叫起来,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满的情绪。杨四富又抬头看看天空,几丝细雨落到他脸上,杨四富没有理会,继续让大家干活。
秋雨越下越大,杨十三大声吼道:“咋个说,这么大的雨,你要让我们被雨淋病。走,到火石狗那儿躲躲雨。”
“多大的雨,就挨你淋病了,”杨四富说。很快,就有两个职工帮附杨十三。
“躲雨去啦,干不完的活计,这铁路活,什么时候干完过。”
“杨四富,你不要屁 眼黑,下这么大的雨,你还让我们干活,等雨停了,再干。”
杨四富直起身子,雨水顺着他的脸颊流到脖颈上。杨四富用手揩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叫道:“收兵。”
金克石看到久别的工友,感到十分的亲切和高兴,他像招待好友一样的招待工友。他为工友们烧水挪凳子,翻出一些干果类的吃食招待工友。陈春走进值班室,掀开床单被套,躺到床上。金克石给他端来一杯热茶。
“火石狗,一个人无聊么,去找个女人来,”黑三打趣道。
“找不着,”金克石说。
“喊王干娘挨你问一个,将功折罪,”老猫说着诡谲坏笑。
“你这个杂毛,说什么话,”杨十三脸红到脖颈。
金克石还不知道,在他看守房子的这段时间,工友们把杨十三叫做王干娘,夏小雨叫做潘金 莲,老九叫做西门庆。
大家一致认为,在夏小雨和老九背着火石狗偷 情的这件事上,杨十三充当了掩耳盗铃,推波助澜的作用。其实,杨十三并不知道,老九约他去钓鱼是假,约他去吃烧烤也是假,老九正真的目的是夏小雨。老九无非是借杨十三之口,告诉其他人,他和杨十三不在治水工区,到外面钓鱼去了。老九再请杨十三以吃烧烤为由,夏小雨假借到药店买药,在烧烤店偶遇他和杨十三,三人才在一起吃的烧烤。然后,老九顺理成章送夏小雨回家,达成偷 情的目的。
小站人起先叫夏小雨潘总的时候,夏小雨还没明白过来是什么回事。夏小雨想满大街上,王总张总李总牛总马总,满大街的“总”,见人就“总”,也就没当回事。直到有一天,黄毛叫老九西门大官人,夏小雨才明白过来是什么回事。至此,谁再叫她潘总,她就跟谁翻脸。
“你那晚上帮西门庆打掩护,是不是事实?”老猫说。
“这个事咋能怪我,西门庆约我去钓鱼,半路上他又要去吃烧烤,我俩吃着吃着,潘金 莲进来,吃到一半,潘金 莲说要走,西门庆就站起来送潘金 莲,我晓得他俩的鬼把戏,”杨十三脸红脖子粗地争执道。
“你们不要在火石狗的伤口上撒盐,拿别人开涮,有意思么,”陈春不满地说。
“自己的媳妇要跟紧点,”杨十三大声说。金克石脸色沮丧,他的心里被强行塞进了一些虫子。窗外的雨渐渐变小,院子里到处潮湿,金克石走出值班室,他不想再听杨十三和老猫的呱噪。
“走啦,干活,”杨四富大叫一声,起身往外走。
“这匹毛驴,又要干活,”在一旁的职工打趣道,跟着站起来,不情愿地走出平寨工区值班室。
所有人走后,平寨工区院落里又萧索冷清起来。
天空细雨纷纷,金克石从院子里走进平寨工区值班室,他躺在值班室床上,灰暗沮丧的心情仿佛淋了一场秋雨。
秋雨不温不火地下着,许多如此相似的场景又重复了一回,每一个在铁道上劳作的人,衣服渐渐湿透。杨四富带着人在精调轨距,车间要求最大最小轨距(两股钢轨的最小距离)必须控制在正3毫米负1毫米的精度。
勇哥提着一桶铁路防锈油脂涂轨枕扣件螺栓。
“祝勇,”杨四富大声喊。
“唉,”勇哥懒懒地应答一声。
杨四富说:“不用涂油了,来跟我们装扣件。”
勇哥停下手里的活,弯下腰,直接就拿起一颗螺帽拧在轨枕螺栓上,接着,她又捡起一颗螺帽拧在轨枕螺栓上。正常的工序是先把扣件放到轨枕螺栓上,再拧螺帽,使之扣件和钢轨的连接扣压作用。然而,勇哥不装扣件,直接就把螺帽拧在螺栓上。
很简单的工序,就是从来没接触过的人,一看就会。勇哥就是要反做到为。
杨四富看见,气了差点吐血。杨四富大声恶骂起来:“你这个狗东西,你装你妈 逼的疯,你眼睛瞎了。就是条狗,天天在铁路上走着,看也看会了,你还天天涂扣件螺栓油呢,你连扣件都不装上,你就拧你妈的螺帽。你挨老子装逼也要装点有难度的,这么简单的工作,你在铁路上干了二十多年,要退休的人了,你连装个扣件都不会,你信不信,我随便到大街上叫个人来装给你看。这么简单的活,一看就会,你还要挨老子装成这个逼 样。”
“你到底会不会装?”杨四富恶声问道。
“会,”勇哥说。
“会!会你还要这样干!”
杨四富愤怒地骂着,勇哥看着杨四富,眼睫毛轻微地动了一下,瞳孔越来越小,越来越深,脸上的表情依然像个无事人一样。
“你这种人,只适合去看守房子,”杨四富骂着离开,他的胸口隐隐作痛起来,他不想再看见勇哥一眼,他厌恶看到勇哥,一看到勇哥他的胸口就隐隐的疼痛。
杨四富决定派勇哥去守几天房子。要是车间允许,他会让勇哥一直守下去,直到勇哥退休滚蛋。
勇哥像个没事人一样,慢条斯理地捡起一颗螺帽,同样没先装扣件,再拧螺帽,直接就把螺帽拧到轨枕螺栓上。
杨四富咆哮着走过来:“主公!我问你,这些扣件不装在螺杆上,你是不是要留着吃。”
勇哥懒懒地说:“不是。”
杨四富怒火中烧,他的胸口激烈地疼痛起来。杨四富大声吼道:“么扣件要装在哪儿?”
勇哥煞有其事轻快地说:“装在螺杆上啊!”
杨四富痛苦地叫嚷道:“主公,我认输了。”杨四富用手捂着胸口愤然离开,他郁闷气愤地说:“噢!对了,不要用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
雨越下越大,杨四富领着工友们又回到平寨工区避雨。
勇哥没有到平寨工区避雨,她撑开一把雨伞,把自己遮挡得严严实实。
晚上,金克石又走到一间空房子门前坐下。这是他第十四天晚上,也是最后一天晚上到空房子门前静坐。平寨工区一共有十四套空房子,金克石已在每一间空房子门前静坐了一晚。金克石怅然若失,过了这一晚,他又该怎样打发无聊发狂的时日。
金克石坐在空房子门前的楼道上,秋雨刚歇,整个平寨工区湿漉漉的。雨过天晴,月光撕开厚重的云层,平寨工区的院落里,水淋淋的地面,凸凹不平,仿佛一张饱经沧桑的脸盘。
金克石仰着头,看着空房子的防盗门出神。
空房子是金克石曾经的一个工友住。那时金克石还没结婚,还没接触过女人。金克石的这一工友有一位漂亮的女人。女人面容娇美,目光蓉蓉,身材高挑,臀部的曲线就像倒立的琵琶。
一天下午,金克石的这一工友约金克石到家里吃酒。工友的女人不在家,金克石的工友在厨房里忙着做菜。金克石一人坐在狭窄的客厅里,客厅里摆着一张小木床。小木床上放着一堆刚洗过的衣服。两条女人的内 裤很显然地摆在一堆衣服上面,金克石只偷看了一眼,心就狂跳起来。
金克石快速走出客厅来到厨房,在确认工友还在翻弄锅铲炒菜,金克石快速走进客厅,提起一条棉质的粉色内 裤,朝着裤头深情地看了看。他想用手触摸粉红色的内 裤裤头,但他不敢伸出手,他想把内 裤裤头凑近眼前,闻一闻,可他的内心在狂跳,喉结在激烈地跳跃。金克石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地把粉红色的内 裤放回原位,最后又朝小木床上贪婪地看了一眼。
“呵呵!呵呵!”
金克石坐在楼道上,回想着这一段往事,自发笑起来。他决定第二天就找来钥匙,打开空房子门,把临时的家安在这间空房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