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仍在安静的睡着,什么也喂不进去。
护士说:“打着吊瓶不吃不喝没关系。”又说:“心电监护仪显示的血压、心跳、心律、呼吸都正常,不用担心。”
妈妈的病情我们心里有数,怎么会不担心?
晚上6点多,三妹来医院,给我带来一个馒头和一块咸菜, 7点多二弟二弟妹也来医院,看馒头和咸菜在那里,问我怎么还没吃饭?安慰让我吃饭。我没有食欲,为了撑得住只好勉强吃点。
当天上午大弟弟接到电话后,急忙联系家人匆匆收拾一下,晚上8点多,大弟弟一家开车一路狂奔从舜县来到烟台,随车来的有大弟弟两口子、大弟弟的儿子、女儿、女婿,女婿开车。大弟弟大胖外孙正在期末考试没来。
车子直接到开发区医院看妈妈。
妈妈在安静的睡着,她们到病床前连声喊妈妈、奶奶,我是大儿子······全家看你来了。
盈盈抓着妈妈的手臂,痛苦又深情的喊着奶奶,那边希旺这个大孙子,一进门闻见妈妈的褥疮散发的恶臭,转身出去呕吐。
妈妈喘着粗气,没有回答,但是妈妈心里一直是明白的,只是弥留之际连眼皮都无力睁开。但是妈妈能听见,能感受到,努力的几乎使尽全身的气力,微微动了动眼皮和嘴唇,发出微弱的几乎听不见的“嗯嗯”声,好像回应盈盈的呼唤,知道大儿子一家来了。
我轻轻的掀开被子,让他们看看妈妈身上的褥疮,他们看了一眼难受极了,惊愕的欲大叫大哭,接受不了这种惨况。
大弟弟情感脆弱不担事,我怕他长途劳累再情绪紧张出事,就赶紧劝他们,坐了一天车先吃点饭休息一下,明天再来。
一家五人看了一会妈妈就去吃饭休息了,想不到这居然是看妈妈生前最后的一眼,不知道妈妈还能不能迎来明天初生的太阳?
他们都走了,留下我和三妹夜里照顾妈妈,看着打吊瓶。
我在老伴住院时天天看着心电监护仪,已经学会看简单的数据,时时关注着监护仪的变化。
吊瓶滴的很慢,我和三妹分别躺在床上休息。
看看手表12点多,夜深了,医院里静悄悄的,疲劳的我很想睡一会,但是睡不着,似睡非睡的一会看看吊瓶,一会看看监护仪。
三妹也睡不着,有时我俩说说话。
三妹说:“今天上午二哥也给小妹打电话了,她们还没到济南,小妹让美美下车先返回,她明天能回来。”
又说:“不知美美到家了吗?小妹早已买好的送老衣服和骨灰盒在她家放着。”
我自我安慰说:“妈妈会等小妹回来的,眼下看着一切都正常,到医院治疗,说不定妈妈会好起来呢。吊瓶一时半会打不完,咱俩轮流睡一会吧。”
虽然很想睡,脑子里思潮翻滚,怎么也睡不着。
不一会听见三妹发出均匀的呼吸声,可能睡着了,让她好好睡一会吧,我坐起来看看妈妈。妈妈一直安静的睡着,我摸摸尿布,没湿。快30个小时妈妈为什么没有尿呢?可能没吃没喝的原因?我又摸摸妈妈的头、手,温度正常不发烧。
我还是很不解:妈妈伤口这么严重,为什么不发烧?连发烧的能力都没有?我躺回床上,不放心时时看着监护仪的指示,还好都正常。
7月5日凌晨四点多,天色微亮,我有点困意,再看看妈妈的情况,准备打个盹。
刚换的吊瓶,滴的很慢。
再看看心电监护仪,惊的我一下子坐起来,心律还正常,呼吸次数降到每分钟七八次。
以为眼皮发涩看花了,下床走近看看,呼吸次数继续下降。
别的指数都正常,再看看妈妈没什么反应,为什么呼吸次数不正常?
我赶紧叫醒沉睡的三妹,三妹很警惕的呼一下爬起来。
我告诉三妹监护仪上的呼吸次数不正常,我去叫大夫来看看。大夫看了看监护仪说:“马上抢救。”
我俩觉得妈妈可能不行了,我又紧张又难过的手脚都开始哆嗦,我颤抖着给三妹说:“我陪着大夫抢救,你赶快给家人打电话。”
大夫和护士七手八脚的在抢救,又换了吊瓶加了几剂药,一会我看监护仪上的心律也开始不正常。
大夫实施抢救近半个小时,又按压心脏,心律波形越来越小,呼吸次数继续下降到每分钟五六次,不见好转,妈妈仍然像睡着了一样安详。
大夫累的满头大汗说:“手压心脏不行,拿心电起搏器电击一下,看能不能唤醒。”
电击心脏的抢救方法,病人很痛苦。我们都知道妈妈身体已经不行了,妈妈受罪够多了,临走时还要再受电击的苦?不如让妈妈走得安详一点。
我极度痛苦地说:“谢谢医生,不用电击了吧,妈妈受不了这罪。”
大夫说:“那这样我们就没办法了,只能停止抢救。病人家属得签字同意,我们才能停止。”
我在犹豫该怎么办?这时二弟等几个人来了。
我简单说一下刚才抢救情况,要电击才能继续抢救。要停止抢救家属得签字。
我们一起商量着,都认为妈妈的身体承受不了这罪,不如让妈妈安详平静的走。二弟说我去签字。这时家里所有人几乎都来了。
2010年7月5日,农历庚寅年五月二十四日凌晨四点五十分左右,太阳刚刚露出火红的脸,却被一条灰色的云遮住。
心电监护仪的心律变成一条直线,大夫说:“患者心跳已停止······”妈妈住院才十七个多小时,妈妈真的走了。
走的那么安详,一点痛苦表情没有。享年八十七岁。这时住在烟台市里的二妹一家也赶到了。(泪奔写不下去了)
从7月2日傍晚到3日早上,妈妈狂吃两次婴儿乐饼干,自己吐出假牙,就再不进食,也不叫不喊,安静睡觉。7月4日八点多,呼吸反常,急忙住院抢救。本以为妈妈住院还能撑几天,意想不到走得这么快。
大弟弟一家昨晚才到,还没好好看看妈妈陪妈妈说说话,后悔、遗憾、内疚、痛苦让大弟弟大哭着诉说:“妈妈呀,咋不等我今天好好看看您,我有千言万语要和您说,多想您睁开眼看看我们······”我也哭得泣不成声。
他们拉着我俩不让哭,劝说道:“大姐年龄大了,太悲伤会出事。”
有谁又说:“大哭会让妈妈走的不安心,妈妈会难过。妈妈解脱多年的痛苦,不用再受罪了,妈妈走时多安详,就让妈妈放心走吧。”
我竭力控制不让自己大哭,却止不住的泪水洗面。泪眼模糊到看不清妈妈的脸,心里极度悲恸。
听不清谁在主持,大家一块给妈妈鞠躬磕头。
一会三妹端来一盆水,我们一块给妈妈洗脸洗手擦洗身体,脱下身上旧衣服,换上送老衣服。
我们不知有什么讲究,也不管有什么说法,我提议:“咱们一块给妈妈穿衣服。”
大家一起响应都含泪到妈妈床前,大弟弟在妈妈头部,我在妈妈右边,三妹在妈妈左边,大弟弟扶起妈妈的头和上身,我们姐妹媳妇一块忙穿衣服,孙女外孙女们一块给穿裤子。
好几层衣服穿得很费劲。脚肿的穿不上鞋,有人说把鞋剪个口,好容易才穿上。
亲人们的手都在妈妈身上忙活,亲人的爱,通过双手,血脉相通的流遍妈妈全身,让妈妈感到无限亲切温暖。妈妈一定会满意舒心的踏上那边的路。
妈妈面容很安详,不仅不蜡黄反而泛着红润,孙女大米拿着化妆品想给奶奶化个妆,看着妈妈自然的美,不用化妆更好看就放弃了。
回想从7月2日傍晚到终了60个小时,妈妈狂吃后的安静,是不是回光返照?妈妈一直安静睡觉是不是最后的辞别?
妈妈好像没有留恋,没有遗憾,坦然的离开我们,走的越来越远,永远不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