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黑色的巨大墙面前面的桌子旁边坐着几个人。
而他们的对面,一个可怜虫正接受他们的审讯。
“这个周的调查问卷里,你什么也没写,我们把你叫过来是想查一查你是出于何种目的做出了这种事情,来阻挠我们的‘净化’行动。”
“我思来想去,实在想不出身边到底哪个人道德上有问题或者有可能犯罪的倾向。”
“我希望你搞清楚,即便是以我们目前的科技,也只能把那些一生下来便带有‘犯罪基因’的孩子处理掉,即便是这样子也没办法从根本上消除罪恶,我们需要通过你们彼此之间的监督与举报来把那些潜在的罪犯找出来。你要明白我们赋予你的这项权利是神圣的,你不能任意地放弃这项权利,所有放弃权利的人也会被视为‘污垢者’被集中到一起处理掉。”
这个可怜虫看向对面,他眼前的只有巨大的漆黑的金属墙面,他有些害怕,支支吾吾地跟对面说:“我有些不确定,‘审判’是否公正。”
“‘审判’的公正性是毋庸置疑的,‘污垢者’是你们自己填写调查问卷选出来的,你们总不能质疑你们自己的公平性吧?”
“不......我只是觉得我就是我,他们就是他们,我没法让他们理解我,我也没办法代表他们。我不理解在我家隔壁的一个邻居怎么就成了‘污垢者’的,他平日里经常帮助我的,我跟他接触的时间不少,像他那样的人不可能犯罪的。”
“那些犯罪的人在他们作案之前都是无辜的,我们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那些罪犯在对这个社会进行破坏之前被控制住。以此来降低他们对这个社会的危害性。”
“那你们怎么能保证被检举的人都是潜在的罪犯,而没有人被冤枉。”
那几个人按下了桌子上的按钮,这个可怜虫便被坐着的椅子上的电流电的浑身颤抖,那几个人看着凄惨叫喊的可怜虫,似乎心满意足了,便又按了一下桌子上的按钮继续说道:“看样子你好像没有搞清楚自己现在的处境,我们今天把你叫过来是让你接受我们的调查的,而不是让你在这里质疑我们‘审判’的公正性的。”
这个可怜虫此刻已经奄奄一息,像是死过去了一般,他倚在椅子上缓了好一阵子才说道:“对不起,无意冒犯各位,我只是想了解这些所谓的‘污垢者’最终怎么被处理掉的?进了垃圾填埋场被埋在这座城市的最下面吗?”
“不,我们出于人道主义精神,在这个城市的最下面建立了一个巨大的房子来安置这些人,里面甚至有花园和图书馆,希望有一天你有机会去见识一下。题外话就此打住,回到一开始的问题,你是因为什么拒绝在调查问卷上写下别人名字的?”
“我只是单纯的怕,害怕有一天自己像是自己今天所想的被检举人一样会突然被抓走了,而我确信本人没有任何暴力倾向或者反社会人格。”
“这么说你是因为害怕而不履行我们赋予你的权利吗?这个理由太过于敷衍了。你只有内心里坚信‘审判’的公正性,这个城市的‘净化’计划才能顺利进行下去。”
“我只是在想,公平如果真的存在,那么一个一千人,其中有九个潜在罪犯的社区,与一个同样有一千人,有将近一半潜在罪犯的社区。在写调差问卷之后都是同样的找出十个‘污垢者’并处理掉他们,对于第一个社区本身就是不公平的。另一方面,怎么保证另一个社区的高比例潜在罪犯不会提前商议好一起把其它人写在调查问卷里。”
按钮再次被按下,可怜虫像是蛆一般在椅子上再次痛苦地扭动起来。
为了保险起见,这次电流很快便停止了。
可怜虫又花了很长时间才平复自己的心跳,刚刚有一阵子他觉得自己的心脏像是快要从自己胸口蹦出来了一般。
对面的几个人依旧是面无表情,似乎他们早已与他们身后漆黑冰冷而巨大的墙融为了一体,最大的区别也许便是他们还能开口问问题,墙是他们的依靠,他们是墙的嘴。
那些嘴看他还在喘气便继续说道:“秩序和铁律是用来维护的而不是拿来质疑的。”
可怜虫此刻像是一台坏掉了的机器在那里重复着:“无意冒犯、无意冒犯、不敢质疑。”
“那么,我们现在回到最开始的那个问题,你为什么要在调差问卷上拒绝写下任何一个名字?”
“我只是单纯觉得有些沮丧和恶心,长官们,我想在那上面写下几个的名字的,但是我每次想在在纸上写些什么时脑海里就会想起那个不久之前成为‘污垢者’而被处理掉的我的邻居,他有一片巨大的花田,在被抓走之前他来过我家做客,他剪了一大束花送到了我家里,现在它们还摆在我家的花瓶里,依旧绽放着,开放的花是美好的,长官们,但是我看到它们却感到无比难过。被剪下来插在花瓶里的花还在绽放着,那些根在泥土里种在花田里的花却因为无人照看而都枯死了。我感到无比难过,长官们,我在自己想要写下任何一个名字的时候,都感到无比作呕,我不断地提醒着自己,无所谓的,随便写上几个名字吧,写完之后,回去心安理得地睡上一觉吧,第二天一切便恢复生产了。但是,我手抖得厉害,写不下一个字,这便是对于你们的问题,我所能回答的全部了,长官们。”
坐在对面的几个人彼此对视了一下,接着其中一个人积雪发问:“你觉得自己是存在某种心理疾病或者收到外部干涉导致的吗?”
“可能是,长官们。但是,不完全是。”
“在我们的记录里,确实存在过一些曾经无法在调查问卷上写下任何名字的人,我们把他们判定为某种精神障碍疾病,之后我们把他们之中的一些人送到了精神治疗所里,出来的时候他们都恢复了正常,在之后的调查问卷上,他们能够用名字把整页纸都写满,密密麻麻的,整页都是名字。”
“那可真不错啊,是吧?长官们。”
“当然,你可以考虑一下,如果实在没有办法在调查问卷上写下别人的名字,我们可以安排你进行正确的精神引导和治疗。”
可怜虫此刻又有了些力气,把身子直了起来,倚在了座椅的靠背上:“谢谢长官们的好意,我好的很,并没有任何心理上或者精神上的问题。”
对面的其中一人按了一下桌子上的另一个按钮。
在这间巨大而空旷的屋子旁边不起眼的角落里,一个隐蔽的侧门打开了,一个人拿着一张崭新的调查问卷和一支笔放在了眼前这个可怜虫的面前。
“这是我们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在这份调查问卷上写下几个名字。”
那堵冰冷的黑色的巨大高墙说话了。
可怜虫长舒一口气,他已经不那么抖了,他拿起笔来,犹豫了一会儿,在纸上画了一朵花,然后是第二朵、第三朵、第四朵......直到纸上密密麻麻地开满了花,他的花田在纸上盛开绽放了,他疯了,咯咯地笑出声来。
在那些盛开的花中间他特意留了一块儿地方,那是一块儿不大的地方,在那里,他工工整整地把自己的名字写了上去,然后把整个身子倚在椅子闭上眼大口地喘着气。
他觉得眼前昏暗的房间突然被巨大的光亮笼罩了起来,巨大的墙被整个推倒了,他整个人轻飘飘地飞了起来,从这间屋子飞了出去,在他前面不远处的空地上。
他先前的邻居直起身来向他招手,在那个长满草的山丘上他在上面种满了花。
那是他们的花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