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却确实如此，将唐幽芙送到报社后，沈彣直接将车停到了附近的停车场，然后坦然接受了厄尔敏的保镖并不友好的邀请，坐进他的专座。

趁对方还在凹大佬造型，他先声夺人，“恩格勒斯先生，请容我先自我介绍，我叫沈彣，是聂氏科技股份有限公司的法务，很抱歉也很遗憾要用这种方式与您见面。”

“你......”他的脸上还留着刚才自己制造的淤青，厄尔敏愣了愣，原来是局，“聂氏科技，我听过这个名字，不过......你是来寻求一份新工作的？”

“我是想邀请您去我们的工厂参观，我们公司是一家拥有不足4000员工的中型企业，主要生产液压设备，近5年机械零件也逐渐成长为主要业务，同时还致力于线性集成电路技术的拓展。”说着他从公事包里拿出准备好的资料递上。

但厄尔敏没有翻看就放到了一边，“我不喜欢通过数字去了解一间企业，数字最容易作假。”

“但也最便于核实，所以这叠资料有一半都是文献来源，您可以派人到档案馆查实。”

“这是为了告诉我，你们经得起验证？”

“不，对我们而言，重要的是您是否愿意去核实它。”

“你挺有意思的！只是白费功夫了，老实说，你们的规模小了点儿。”

的确，聂氏不是没有试过走正常路子去联络恩格勒斯，但对方的联络员一听规模就给筛下去了。而公开场合，其实是很难近身的，何况还有华世在一旁虎视眈眈。不过要说叶晖是将聂氏当做了竞争对手就太夸张了，准确些说，他是将聂氏当作了华世的一部分，只是想让聂钊华及其亲信圆润滚蛋，为此还开出了一份厚道的价码。

“规模小的另一种表述难道不是潜力大吗？恩格勒斯先生，雪中送炭和锦上添花可是不同的！”

“不好意思，我的中文水平还不足以理解什么叫送炭和......”他做出思考的模样，“添花。而且你们正处在一系列麻烦之中，不是吗？”

显然他知道叶聂两家的矛盾，而且还知道得不少，可能是在对华世做调查时一并搜集进去的。

“其实我已经有了解决的思路，只差一场胜利。”

“我没时间等庭审结果。”

“我知道，”沈彣微微一笑，他也知道不少东西，“三年前您的爷爷中风入院，身体情况一直时好时坏。但即便如此，他依旧没有确立继承人，于是有资格继承的人都不敢远离中枢太久。”

“你倒是清楚。”

“有托德国的朋友调查。但其实您可以不止做看客。”

厄尔敏一怔，有些明白了他的意思，“那不就没有其余的选项了吗？”

“所以，我们很欢迎您莅临。”

他微微一笑，有些心动了，倒不是为了做什么仲裁者，而是他注定无法花费太多精力到这头，恩格勒斯的分量自然是越重越好。

“你和芙儿是什么关系？”

“小唐记者？昨天的高尔夫球会才第一次说上话。”

“所以从头到尾都是冲着我来的？”

沈彣笑而不语。

“挺缜密的，就是欠揍了些！”说着他越过沈彣打开车门，趁人扭头去看，一把将人推出车厢，然后高高在上地看着吃痛地坐在地上的沈彣，“你是个人物，很会收集情报，也懂说服人，只是有一点偏差，我不敢在外耽搁是因为我母亲生了一场重病，做儿子的得尽孝道，不是吗？”

语毕，关门，走人，一骑绝尘。

着看轿车的排气尾影，沈彣得逞地笑了。

虽然接连青了脸蛋和屁股蛋，但是值得的。不仅仅因为对方并没有拒绝，也因为接到了恩格勒斯打来预约参观的电话兴奋地在他办公室等他的老板聂钊华，在看清他的花脸之后心疼得完全顾不上报喜。

“你一大早去办的什么事？哪个混蛋干的？疼吗？”

“没事，纠缠小姑娘被天降正义了！”

见他还能开玩笑，聂钊华也稍稍放下了心，“就你，还纠缠小姑娘？你要真能开这一窍，我也能宽心！”

“老板这话爹味太重了！来我这儿是报喜的吧？”

“嗯，刚才恩格勒斯打来电话预约明早过来参观。你是怎么做到的？”

“等切实拿下投资再告诉你。有些事就得看结果，没有成效，没有意义，只是空想，只是空谈。”

聂钊华也不强求，相处两年，他早已习惯沈彣谨慎自持的脾性，交代秘书去买鸡蛋之后，便坐下来开始商议明天的流程。

这一商议就是一整天，鸡蛋最终也是充作了午餐，好在老板知道疼人。待事情做得差不多，只剩一些没啥技术含量的，聂钊华便让沈彣下班休息，剩下的他和秘书们做就可以。

沈彣也不和他客气，不过打卡下班之后却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去了报社向唐幽芙道谢。只可惜他难得不加班，小记者却依旧忙碌，尤其今早还迟到了，就更得低调做人。师傅虽然爱惜她，但也很有原则，很严厉。

等到她出来，毫不夸张地说，沈彣都要饿过去了。但人却不是很领情，当然也没理由领他的情。

“怎么又是你？”

“怕你担心，来报平安的！”

厚脸皮！唐幽芙皱了皱鼻子，嫌恶地说：“谁担心你了？我只是担心你出事连累我！”

“还是这么讨厌我呀？好吧，我保证今天之后不会再主动来叨扰你！不过，现在去吃饭吧？这么晚下班你应该也饿了！”

这都8点多了，她当然饿！便也不矫情地跟他去吃饭。

在问明唐幽芙没有什么特殊的饮食癖好，沈彣将人带去了一家粥馆，饿久了就是得吃一些温和滋补的东西。只是对比唐幽芙的津津有味，他很不来劲。

“喂，你不是脑震荡吧？”

他笑笑，“不是。我对食物并不感兴趣，平时也这样。”

难怪他苍白得不健康！

“不愧是名门公子！没有挨过饿，才能说出对食物不感兴趣的话！”

“你挨过？”

“我父亲的工作很忙，总在出差，我是在大院里吃百家饭长大的。小沈先生，可持续发展的事情，可不能任意妄为！”

“听上去也挺辛苦的！”

“不用强行共情！说吧，来找我的目的？”

“答谢。”说着拿出了准备好的谢礼。

唐幽芙打开他递来的牛皮纸信封，里面装着一支钢笔，盖顶上有一颗白色六角星，一看就知道不菲。

“这是我在德国留学时用的钢笔，虽然用了很长时间，但书写依旧流畅，希望你不要嫌弃。”

“为什么要送给我？它不该是你重要的纪念吗？”

“我这个人喜欢往前看，不怎么纪念往事。而且我希望能一直看到小唐记者写出漂亮的文章，算是一个祝福吧！”

“你在转移话题吗？为什么要答谢我？”

“你这么平静，不都已经猜出来了吗？”

唐幽芙把玩着钢笔，是的，她猜出来了，猜出沈彣由始至终都是在利用自己接近厄尔敏，毕竟聂氏的核心产业与恩格勒斯部分重合。显然他成功了，可是这其中的不确定因素之多，他是如何保证每一环都不出差错的？对人心的把控就当真精确如斯？

“可我不知道你是怎么计划的！我不相信是昨天通过观察得到情报才开始的，你的路不可能走这么窄！”

“小唐记者知道，连续掷10次骰子，出现一次以上奇数的概率是多少吗？”

“哈？”

“1024分之1023。”

看着他的笑靥，唐幽芙感受到一股战栗从心间快速蔓延开，直至末梢，她看到的，猜到的，知道的不过是他庞大布局里小小的局部！甚至恩格勒斯也只是局部......然而震惊之余又觉心酸，有些人一个电话便能做到的事，有的人却得费尽心机去制造！

但沈彣却看得很开，“所以我一定能接触到他。”

然而这不过是一个机会，能否抓住，能否成功，还有它们各自的概率......吗？

“然后就能让他做出你想让做出的选择？”沈彣顿了顿，随即笑开来，为她的异想天开。唐幽芙有些不服气，“就像魔术师的话术引导！”

“可我不是魔术师，他也不是看客，我们追求的都不是一时的惊艳。而今我能做的只有寄希望于他的眼光和我一样好！”

她算是听明白了，他对聂氏有着绝对的自信。

“真自恋！可是小沈先生，高处的人不都是凭借真才实学爬到那个位置上的，也可能是被风口浪尖顶上去的，切忌以己度人！”

“小唐记者的提醒，我一定铭记在心！”

晚餐在一派祥和中结束。安全抵家后，唐幽芙锁好门，便按照沈彣要求的那样到窗边与他挥手示意。目送男人确认过后潇洒远去的背影，昨天的同一时间还被他气个半死的她居然有点怅然若失。

在意识到与他相处其实没那么糟糕的同时，却也是最后一次这样见面了......是的，她没有忽略他这是最后一次主动来惹她嫌的保证，她太清楚男人动情、动性、动心是什么模样了，而沈彣由始至终只有对利用对象的补偿。

唐幽芙叹了口气，将窗帘拉好，折回客厅。在将钢笔再一次从信封中抖落的时候，还掉出了一张附有电话号码的卡片，字体端秀——

小唐记者如果有什么需要的话，欢迎随时来找我！

这个男人！她笑着摇摇头，将之扔进垃圾桶。她可没有这个打算，怕会做上不切实际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