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萧绍珏悠悠醒来,摸着疼痛的脑壳环视四周,这才发现自己还在画舫上,而那个假冒的张渔与孟君吟都不在了,不禁心忧。他爬回了船板,在画舫上观望着,突然看到不远处的屋檐上站了一个花枝招展的妖艳女人,身上的阴森之气与之前看到的画舫中的女子如出一辙,立即判断此人就是蓝寻,于是心头一紧,施展梯云纵追去,并大声问道:“孟姑娘呢?”。蓝寻只是妩媚一笑,便转身逃走。萧绍珏紧随其后,追逐了一段距离,蓝寻落在一个满是灰尘的破旧院子中,然后身影一晃就不见了。萧绍珏正疑惑之时,一把精钢剑就这么冷不丁地从斜面刺来,来者正是林震涛。
萧绍珏侧身闪过,拔剑相抗。角力的同时质问他:“你是何人?”“哼,八恶徒、踏江鬼盗林震涛都不晓得,活该中计。”“嗯?你就是画舫上的‘张渔’?”“不错。”林震涛将内力一沉,震退了萧绍珏,“和我打架还分心,未免太猖狂了!看剑!”说话间他撩剑斩去,荡起气浪。这番交手萧绍珏已经明白了论力道完全不是对手,索性频繁挪步,使出绕指柔剑。事实证明他的选择是对的,大开大合的攻势令林震涛消磨了不少体力,渐渐落了下风。正当萧绍珏以为胜券在握时,林震涛一手隔剑另一手忽然作起运气的手势。萧绍珏皱眉看去,却是惊道:“狂涛诀?”话音刚落,林震涛整个人的气势呈现出了一种微妙的变化:一方面是刚猛的剑招,一方面是柔和的真气,更匪夷所思的是两者竟然还融汇得十分和谐。“莫不是造势之法?八恶徒果然不容小觑。”思量时,林震涛窥出萧绍珏破绽,故意让其挑起自己的剑,旋即翻腕砍去。这一下若是命中,萧绍珏右手恐将不保,可只听“铮”一下声响,剑只是砍在了铁环“辄错”上,萧绍珏反手前推一招“回风掌”拉开距离,心中感激白渊赐环,也回想起了他的话:将势融入这一方的炁中。凑巧水的势、形是武当弟子最熟悉的,毕竟道家有上善若水一说,萧绍珏天赋异禀,略作回忆,心随意动,自身的气势已然变得氤氲飘渺。
林震涛明显意识到了他的不对劲,重新凝聚内力,全力挥出一剑。萧绍珏的势与之相通,轻而易举地躲过。但他还是算错了最浅显的一步:这处院落有两个人。正在他躲开时,一柄短刃从后方直直刺入了他的身体。萧绍珏痛苦地扭头回看,果然是蓝寻。在混战中,常常会有一人主攻,用大的招式掩盖另一人小的动作,一明一暗,一阴一阳。正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这种小的攻势往往才是真正的杀机。
这时蓝寻咯咯笑起,林震涛仍然不愿放过他,冲上来欲一剑封喉。就在萧绍珏认为求生无望时,一把雕花长棍从耳边呼啸而过,稳稳扎入了他面前的土地里,逼走蓝寻,阻拦了林震涛前进。“九花蟠龙棍?陆元封?”林震涛目光一凝道。“是我。”一道熟悉的声音进入了萧绍珏耳中,紧接着一个中年男人映入眼帘。“陆捕头?”萧绍珏颇感意外。陆元封微笑着对他点了点头,然后看向林震涛:“我们得有二十年没见了吧?”
“是又如何?”
“嗯,”陆元封抚了抚长须,“我记忆里的林震涛可不是什么‘踏江鬼盗’,而是那个意气风发的‘断浪剑’。”
“‘断浪剑’已经成为过去了,你不也变了吗?从恣意潇洒的‘燕云大侠’变成了一个太守的家将,现在还成了一条丧家之犬。”
“彼此彼此,嘴上功夫,我总是不如你的。”陆元封摇了摇头,提起蟠龙棍,“怎么,要不要再打一场?”
林震涛不语,两人就此对视,沉默许久。
风从大开的院门吹进,随着尘土一道被卷走的,还有林震涛与蓝寻的身影。
这二人刚走,后面便来了几个捕快。他们步入一间开着门的偏房,地上躺着的赫然就是真正的张渔的尸体,他的脖子上还有鲜明的蝎子咬痕,显然是蓝寻的手笔。
众人没有多做逗留,将萧绍珏与尸体一同带回。
雷家堡
古朴大气的装潢无一不彰显着金钱的味道,毕竟这里是雷家堡。雷门始创霹雳堂,军火生意使之富可敌国。不过在这间房中,倒还真有种突兀的味道——一股极其的刺鼻的中药味。
为什么有中药味?因为这是雷门响当当的病秧子雷梦歌的房间。
“白渊让你来的?”雷梦歌坐在红木雕饰的椅子上,身穿黑色绸衣,瘦弱的躯干显得衣口十分宽大,仿佛小孩穿上了大人的衣服,手缩在衣袖中,只露出半截手指。迎面坐着的臧不顾,穿着一件白布衫,白皙的面庞上是莫测的神情,眼中时时闪烁,不知在思虑着什么。
“非也,这是我自己的意思。”
“自己的意思?呵,就凭你一个人还能搞到‘生死门’?”
“只是‘生死门’的前三重而已。”
“让我想想,”雷梦歌摸了摸下巴,“你加入墨门了?”
“确实,但与此事无关。至于我是怎么弄到‘生死门’前三重的,可以说是一个机缘,信不信由你,不过至少现在我不会实话实说。”
“目的呢?”
“没有。或者说,目的就是让你突破桎梏。”臧不顾嘴角微微上扬,“雷家世代经商,当然晓得有时无价之物才是最贵之物。比如,人情。”
“但我天生就是个不要脸的人,你能怎么样呢?”
“呵呵,那就自认倒霉喽。”臧不顾露出一丝玩味的笑容,又取出一本功法放在桌上,“认得吗?”
雷梦歌看清了封面的字,略带惊讶道:“王缚寅的武虚诀?”
“不错。”
“你给我有何用?武虚诀只有没有内力的人才能学,我看你拿着倒是不错。”
“我可学不了。这就是特意给你的。”
“什么意思,”雷梦歌疑惑道。可话音刚落,又是浑身一怔。
“不破不立,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臧不顾徐徐说道,“肺不肺痨先另说,你的武学境界止步于此,最大的因素不还是身体的羸弱,承载不了澎拜的真气吗?‘生死门’前三重能助你再开三条经脉,武虚诀乃是天下最刚猛的内功,只要你下得着狠心,自废武功,从头学起,以你的天分,半年内,必成一流高手。”说完,他静静看着雷梦歌,见后者陷入了沉思,又道:“言尽于此,请自作定夺,不顾告退了。”
雷梦歌目送臧不顾离开,视线又回到了桌上的“生死门”与武虚诀上,但看到的却不是这两本武功秘籍。
是他的哥哥,人称“火神”的雷梦凛。
那是他最倾佩的人,他总觉得,哥哥是天底下最潇洒的人,他超然物外,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好像什么都搅乱不了他的心情。
但他死在了战场上。
雷梦歌至今都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参军;正如同他不理解为什么自己如此尽力地模仿,还是达不到他的状态。
不过今天见了臧不顾,心中或多或少有了一些答案。
因为臧不顾身上有一种和雷梦凛很像的气质。
不争,也不避。
他自己呢,不争,却总是避着。
又能避多久呢?
避着什么呢?
现在想想,该发生的总会发生,避着的只是自己罢了。
“梦歌?”
雷梦歌一晃神,面前站了一个威风凛凛的中年男人,那是霹雳堂门主、雷门家主雷莫仇,亦是他的表兄。
“我都听到了,”雷莫仇叹了口气,“都依你。”
雷梦歌缄默着,过了很久才回道:
“我会替大哥,看遍他没有看完的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