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时光荏苒，转眼明俊的四年大学生活结束了。在大四的一年里，明俊虽然有过几次签约的机会，都因为薪酬太低被他放弃了。他想找个薪酬高、工作地点在大城市的单位，这样不仅可以减轻自己成家立业给姐姐带来的负担，还可以把姐姐接去，让她也享受一下大都市的生活。可是一直到大学毕业，他也没有找到理想的招聘单位。毕业典礼以后，他不能待在学校不走，只好先回家，通过互联网继续找工作。

　　见弟弟学成归来，明英非常高兴。她觉得现在她对去世的爸妈可以有个交待了，明俊不仅读到高中毕业，现在大学也毕业了，她自己也拿到了本科文凭。如果爸爸妈妈都活着，他们一定会非常开心，没准爸爸还会喝上几杯。

　　当天晚上明英炒了几个菜，还买了啤酒，为弟弟接风洗尘。明英已经从明俊打来的电话中知道他找工作不太顺利，所以从明俊回来，她一直没问明俊有关找工作的事，可明俊自己却因为工作没解决，显得不太开心。

　　“从你回来，就没看见你脸上有笑模样。”明英说。“暂时没找到工作就把你愁这样？你又不是找不到工作，只是还没找到你认为理想的用人单位。这就像一个美女因为择偶标准太高，暂时还没找到如意郎君一样。美女还愁嫁不出去吗？”

　　明英的话把明俊逗乐了，说道：“姐的比喻挺形象。”

　　“实在不行，咱就降低点标准。”明英说。

　　虽然姐姐这样说，可明俊并不想改变初衷，说道：“怎么也得找个差不多的单位。”

　　从回到家，明俊天天守在电脑前，查找招聘信息，发简历。一个月过去了，还是没有找到理想的用人单位。他有些坐不住了，吃不下饭，睡不好觉。牙也疼起来，天天手捂着腮帮子。

　　见明俊这样，明英着急了。她想：不能让明俊总这样窝在家里，应该让他出去散散心，换换思路。见街上有些店铺在门口摆出鲜花或纸花出售，她意识到农历七月十五快到了。回到家她对明俊说：“明俊，明天咱们俩去爸妈的墓地祭奠一下，顺便带你去看长脖老等。”

　　第二天上午明英买了两个用鲜花做的花环，和明俊一起回老家。他们来到养父母的墓前，摆上花环。明英说：“爸、妈，我和明俊来看你们了。明俊已经大学毕业，我也拿到了大学本科文凭，与算是大学毕业了，你们的愿望实现了。听到这个消息你们一定会非常高兴。”

　　明俊说：“爸、妈，由于你们在天之灵的保佑和姐姐的付出，现在我已经大学毕业。以后我的任务就是回报姐姐，早点成家立业，让咱们徐家后继有人。”

　　明英听了之后笑着说：“姐姐不需要你回报，你早点成家业，让咱徐家后继有人才是最重要的，这是爸妈最期待的。”

　　姐弟俩离开墓地后，明英说：“咱们去看望一下二叔和你妈妈吧？”

　　明俊说：“今天不去了，等我找到了工作咱们再来。”

　　“没找到工作，不好意思见二叔和你妈妈？”明英问。

　　“他们要是问起我做什么工作，我怎么回答？”明俊。

　　“你不想见，我也不勉强你。”明英说。

　　姐弟俩离开墓地，上了公路。见公路上一个行人也没有，明俊像小时候那样，扯过姐姐的手，紧紧地挽着。明英微微愣了一下，但是一想是自己的弟弟，又不是外人，所以也没有挣脱。小时候她每天都牵着弟弟的手去上学。

　　明俊朝湖面上眺望着，看了一会儿，问道：“姐，小时候你总说湖里有长脖老等，可是湖面上什么都没有。”

　　“在这里看不到。”明英说。“咱们到湖边上去。”

　　他们又向前走了一段路，快到大坝了，这里有一条通向湖边的小路。姐弟俩下了公路，走上那条小路。来到湖边，明俊手搭前额四下眺望，看了一会儿说道：“姐，还是看不到什么。”

　　“你往那边看，那不是长脖老等吗？”明英指着湖的东边说。

　　“那不是几只鹅吗？”明俊说。

　　“你好好看看，鹅的腿有那么长吗？”明英笑着说。

　　“腿确实很长。”明俊说。“离得太远，看不太清楚，咱们走近点看看。”

　　“走近了会把它们吓跑的。”明英说。

　　“咱们动作轻点。”他拉着明英蹑手蹑脚，沿着湖边向前走。走了几十米，这回明俊看清楚了，那里有五只白色的大鸟，不仅腿长，脖子也很长。可能是听到了他们的脚步，警觉地抬起头来，四下张望。

　　明英拉住了明俊，不让他再往前走。可是明俊还想看得更清楚些，没走几步，那几只大鸟突然飞了起来，搧动着翅膀向远方飞去。

　　明俊和明英仰起头来，目送着它们越飞越远的身影，直到消失在蔚蓝的天空里。当他们的目光转向正前方时，这才发现，原来他们老家的房子和二叔家的房子就在前面不远的地方，掩映在绿树丛中，房子的西边就是鹭鸶湖。明俊感慨地说：“原来咱们的老家在这么美的地方！记得上大学之前，这个季节我们也回来过，那时我怎么没有注意到？”

　　“那时你一心向往的是即将到来的大学生活，哪有心思看风景。”明英说。

　　“这里简直就像世外桃园。”明俊说。

　　“我也有这样的感觉。”明英说。“我想过了，老了的时候，还回来住，就是不知道村里还要不要我了。”

　　“姐，将来你要是回来住，我也回来陪你同住。”明俊说。

　　“就怕到时候你当不了家，你媳妇要是不同意，你敢回来？”明英笑笑说。

　　“她要是不同意，我自己回来。”明俊说。

　　“我可不想让你们因为我夫妻分离。”明英笑起来。

　　“那我就不娶媳妇了。”明俊说。

　　“那更不可以了！”明英说。“你不娶媳妇，咱们家不就没有后代了吗？你刚才还对爸妈许愿说让咱们家早点儿后继有人。”

　　姐弟俩说说笑笑，又回到公路上。明英看看手表，说：“现在还不到十点，在这里等车，要等到中午才有回城的汽车。想早点回家，咱们就得往前走六、七里路，到青石镇坐车。”

　　“往后面走去哪儿？”明俊回头看看，问。

　　“往后面走，是乡政府所在地，离这里也有七、八里。”明英说。

　　“那里怎么样，热闹吗？”明俊问。

　　“有一条小街，街道两边有一些小店铺，挺热闹的。”

　　“我想去看看。”明俊说。“那里不是也有回城的汽车？”

　　“有。”明英说。她本来想早点回去，还能摆一下午摊。见明俊不想马上回去，她想：今天本来就是陪他出来散心的，就陪他多走一会吧，于是明英和明俊转身往回走。

　　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段长长的坡路。路上看不到行人，偶尔有车辆驶过。这次明英主动牵过明俊的手。越往前走，人家越少，后来一户人家也看不到了，而且路过的车辆也少了。路两边的山坡上全是树，显得非常幽静，连风在耳边吹过的声音都能听到。虽然有明俊在身边，明英还是有点紧张，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明俊的手。这条路明英曾坐车路过，可是从来没有走过。

　　明俊却显得很兴奋，说道：“太幽静了！真是谈爱恋的好地方。可惜城里没有这么好的地方。”

　　“我都有点害怕了，你还说风凉话。”明英狠狠地攥了一下明俊的手。“等你有了对象你就带她到这里来谈情说爱。”

　　“有我呢，你怕什么？”明俊笑嘻嘻地说。“我要是有车，有了对象以后没准真会带她到这里来谈情说爱。”

　　姐弟俩又开始说说笑笑。这时明英神经也放松了。跟明俊谈起了正经事，问道：“如果找不到理想的用人单位，你想过走另一条路吗？”

　　“还有什么路？”明俊看看姐姐。

　　“自己当老板。”明英说：“我这些年攒了点儿钱，是准备给你娶媳妇用的。如果你想自己干事业，就先用这笔钱来创业。你学过食品加工，咱们就建个食品厂。”

　　“建个食品厂，没有几十万、上百万的投资是建不成的。你攒的钱估计开个蛋糕店还行。”

　　“那就先开个蛋糕店。”明英说。“然后像滚雪球一样，一点一点儿地扩大规模，总有一天会扩建成食品厂。正好咱们楼下有一间门市房要出租，咱们把它租下来开店。咱们小区还没有一家制作面点的店铺。”

　　“我上一回大学，结果回家开蛋糕店。早知这样，当初就不上大学了，直接开店。”明俊苦笑着说。

　　明英说：“你可别小看蛋糕店，我听说我进货的那家店每天纯收入都是几百元，一年下来，能赚十几万元。你给别人打工能挣这么多钱吗？再说了，很多大买卖都是从小本生意做起。你不要觉得大学毕业做蛋糕是高射炮打蚊子——大材小用。北大毕业生还有卖猪肉的呢，人家也卖出了名堂，还写了书。我留意过，在咱们市，那些食品厂和蛋糕店制作的糕点，除了生日蛋糕花样多一点外，其他品种，几乎家家做出来的都是老式蛋糕、炉果、桃酥之类的东北常见糕点，没有一点儿特色。既然你学过食品加工专业，就应该开发出与众不同的食品，抢占先机。”

　　明英的一席话使明俊茅塞顿开，说道：“姐，你的话简直是醍醐灌顶，如同拨云见日一般。从毕业到现在我就认准了给人打工这一条路，从来没想过自己创业。给人打工工资再高，也不如自己当老板。我就听你的，从现起，不再上网上找工作了，开个蛋糕店，自己当老板。明天咱们就把那个门市房租下来。”

　　“你不用急着开店。”明英说。“你先到市里的食品厂、蛋糕店、超市、小卖店考察一下，看看他们都生产什么，卖什么，什么销路好，做到心中有数。然后再考虑自己开店以后生产什么。我觉得，你最好开发几种有自己特色的新产品。这方面我不太懂，你自己琢磨吧。”

　　“姐，我服了你了！我这个上过正规大学的人实在是不如你这个自学成材的人。我就按照你说的做。”明俊心悦诚服地说。

　　“又忽悠你老姐！”明英嘴上这样说，但心里对弟弟的夸奖还是觉得很受用。“不会再吃不好饭，睡不好觉了吧？这些天让你闹腾得我都跟着上火了。”

　　“姐给指出一条金光大道，肯定不会再吃不好、睡不好了。”明俊说。

　　不知不觉他们已经翻过山梁。下了山坡，向前走不远，又看到了人家。明英放开明俊的手。她怕被人看到误以为他们是情侣。

　　姐弟俩在乡政府所在地的街上逛了一会儿，在一家小饭店吃了顿农家饭菜，这才坐长途客车回家。

　　下午，明英出去卖货，明俊在家睡了一下午。现在他终于可以睡个踏实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