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怀谨的语气，段妈妈迟疑了，小心翼翼的问：“你不知道呀？”

“我不知道，妈，你说清楚，上什么电视？”

“就是咱们海江市当地电视台，昨天下午播出的你在鼎茂商厦救了一个小女孩，上面拍你和温馨的镜头特别清楚，我一开始不知道，是邻居敲咱家门告诉我的，我晚上特意等着看重播”，段妈妈说着又笑了起来，“真别说，你和温馨站一块太般配了，我儿子个子高，长得俊，我儿媳妇学舞蹈的，身段好，脸蛋漂亮的没话说，你俩站一块真是郎才女貌”。

段怀谨听了他妈说前半段话后，脑子一直在旋转，后面的话没听进去，急急的说了一声先挂了，就按了挂断。

段怀谨大步走进办公室，打开电脑看昨天的海江市新闻，刚打开就看到醒目的红色字体，写着‘海江市警察与女朋友逛街时，发现被绑架女孩英勇救人’。

乐昊见他神色紧张严肃的样子，好奇的端着碗凑了过来，嘴里塞了一大口面条，待看到屏幕上的标题，瞪大了眼睛，快速的嚼干净嘴里的饭咽了下去。

“这哪个孙子录的视频，电视台还就给播出了，真是越来越没职业操守，办案刑警能随便上电视吗？”乐昊偏头看了一眼段怀谨紧皱的眉头，说：“下午我去电视台问问”。

“好”

不知道为什么，段怀谨在第一眼看到这条新闻时，心里慌乱不安，情绪静不下来，直到门口处传来一道严厉的声音。

“段怀谨，乐昊，你们两个趴电脑跟前干什么呢？是要钻进去？”

乐昊听见声音，笑嘻嘻的转过身，“队长，您开会回来了，您这会开的时间够久了”，乐昊一边说着一边往饮水机走，用王队的水杯接了一杯水递了过去，“先喝口水歇歇，王队这次去首都任职定下来了？”

“嗯”

“恭喜王队了”。

王队坐回座位上，环顾整间办公室，工作了快二十年的地方，突然要走真是舍不得。

王队看向段怀谨，声音低沉缓和，“怀谨，跟我去会议室”。

“是”，段怀谨站直身体，答应了一声。

乐昊知道，王队走了，他们队是要重新任命新的队长，他资历浅，来警队时间短，别看段怀谨年纪也不大，今年只有二十五岁，他的能力却是大家有目共睹的，总而言之，段怀谨当队长，他乐昊一万个赞同。

乐昊拍了拍段怀谨肩膀说：“我先去电视台走一趟”。

段怀谨轻点头，“谢谢你了”。

乐昊拍了两下他后背，转身走了出去。

乐昊猜的没错，段怀谨是警局里一致选出来的队长人选，王队语重心长的交代他几句，就接到了报案，王队让他去忙，然后离开会议室准备任职相关文件。

段怀谨带了几个人，和法医郑轩赶去现场。

2007年，五月二十七日，下午四点十三分，永安小区，六号楼502。

502门外已经拉好隔离警戒带，段怀谨带着人上了五楼，楼梯口站着的警察递给他们手套和鞋套，段怀谨站在502门口处戴好手套鞋套，拉起隔离警戒带钻了进去。

段怀谨目光看过去，客厅茶几旁躺着一具尸体，白色连衣裙完整的穿在身上，长发凌乱的散在地面，双手摊在身体两侧，触目惊心的不锈钢水果刀插在心脏处，胸口处的衣服浸透了红色血液，刀柄上绑着红色绸带，系成了蝴蝶结的形状。

尸体周围标记了现场痕迹固定线。

屋里的警察见段怀谨来了，其中一个警察走过来，汇报情况：“门窗没有撬动的痕迹，地面有擦拭的痕迹，没有发现鞋印，受害者是租客，501是房东，房东和受害者关系不错，中午受害者还在房东家吃了顿饭，下午三点半房东来串门，发现了受害者，据房东说，受害者名叫石芳，二十四岁，身份证上的地址是灵妙村人”。

“嗯”，段怀谨回身见郑轩正在检查尸体，走过去，蹲在他身边，问：“怎么样？”

“根据尸体僵硬程度，死亡时间不超过两个小时”。

段怀谨抬手看手表，“一点半到三点半之间”。

郑轩站了起来，指着心脏处的水果刀，说：“初步判断死因是心脏破裂，具体的还要等将尸体带回解剖室，进行具体检查，怀谨，这不是无名尸，你们尽快取得家属的同意，我才能进行尸体解刨”。

段怀谨拍拍郑轩肩膀，“好，辛苦你了”。

郑轩轻点了下头，安排人移动尸体。

段怀谨问旁边做记录的警察，“房东在501？”

“是，吓得不轻，在屋子里不敢出来”。

段怀谨点点头，501房门敞着，钻出警戒线进了502。

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女人坐在沙发上，手里捧着一杯冒着热气的水，普通老百姓见到尸体肯定会害怕，女房东的胆怯恐惧是正常的。

段怀谨拉过一把椅子坐在房东对面，道：“现在好点了吗？”

房东抬头看他，“你是警察？”

“对，我有些事情想找你了解一下”。

房东手指搓着杯壁，又将头低了下去，“你问吧，我一定积极配合，石芳是个不错的女孩，会来事，会说话，我俩相处的挺好的，一个单身的女孩一个人在大城市打拼，怎么有人这么狠心害死她呢！”

段怀谨没有答话，直接问道：“之前我同事问了你一些问题，你说中午时候石芳是在你家吃的饭，你们是几点吃的饭？”

“我一般是十一点多准备午饭，十二点左右吃饭，今天要准备两个人的饭，我家只有一个灶台，我和石芳差不多十二点半吃的饭，吃饭时我开着电视，海江市新闻播完我们饭也吃完了，那时候大概一点，石芳说要跟我收拾收拾厨房，小姑娘难得放假，我没用她，让她回家睡觉休息休息”。

“一点石芳从你家离开”。

“是”

“一点半到三点半这段时间，你听到对面有什么奇怪的声音吗？比如人大声说话或者呼救声”。

房东很干脆的摇头，“没有，我收拾完厨房就午睡了”。

段怀谨神情凝重，永安小区是处老小区，隔音效果差，如果石芳呼救了，房东肯定能听到声音。

还有502的门窗没有撬动的痕迹，不排除熟人作案，或者是尾随杀人。

段怀谨继续问房东，“你几点睡醒的？为什么要去找石芳”。

“我三点多点醒的，没什么好看的电视剧，我就想去找石芳聊聊天，没想到……”。

房东想到了当时吓人的场景，控制不住的打了个哆嗦。

“你是用钥匙开的门？”

“不是，房门是虚掩的，我看到一条缝，就推门了，不过我有钥匙”。

“除了你和石芳有钥匙，还有谁有钥匙？”

“没有别人了，只有我们俩人有，我不可能把钥匙随便给人的，毕竟房子里只有一个小女孩住”。

“石芳有男朋友吗？”

“没有，她一直想让我帮她介绍一个”。

“你把石芳签住房合同的身份证复印件给我”。

“好，我去给你拿”。

段怀谨站了起来，接过身份证复印件，说：“谢谢配合，后续有什么问题，或者想起来什么了，一定要来警局反应情况”。

“我肯定会配合你们的”。

外面的天已经黑透了，段怀谨看看腕表，晚上七点半。把身份证复印件给身边的一个警察，让他去通知受害人家属认尸，又交代另两个警察去四楼住户问问情况，他带着人回了警队。

段怀谨先去了法医室，郑轩看到他来了，向他汇报情况。

“我检查了尸体表面，没有剧烈挣扎的痕迹，胸口和大腿内侧有明显的抓痕和咬痕”，郑轩递给段怀谨几张照片，继续说道：“凶手反侦察能力很强，尸体清洗过，每处咬痕都会用指甲划花，我和技术科沟通过，那边提取不出齿印，另外，死者鼻腔中发现了乙醚，死者外阴处，被割了下来，刀口平整，我测量过切割痕迹，是手术刀，现场没有发现女性外阴组织”。

段怀谨回想凶案现场，干净整洁，纤尘不染，说道：“没有撬门痕迹，看来凶手是尾随，不排除熟人作案”。

这时法医室的门被敲响了，一个警察同事走了进来，交给段怀谨一个灰色信封，信封上面醒目的四个字，段怀谨收。

“段哥，警卫室发现一封信，上面写着你的名字”。

段怀谨接过信封，反面正面的看了看，问：“谁送过来的？”

“没看到人，下午时有个民事纠纷，来了很多人，信是那时候出现的，我们调看了当时的监控，是一个穿着灰绿色卫衣，浅蓝色牛仔裤，戴着兜头帽墨镜的人在警卫室窗口塞了这封信，然后那人趁乱走了”。

段怀谨拆开信封，拿出里面的一张白色的纸，纸条很小，没有折痕，上面用红色的笔写着，‘你女朋友，真漂亮。’

郑轩站在段怀谨身边看到了纸条上的字，皱紧了眉头，一脸担忧的看向段怀谨。

段怀谨心慌的感觉更强烈了，他下午时在电脑上看到报道绑架案的新闻，和上面醒目的标题就开始莫名心慌，紧接着接到报案，他出警去了现场，心慌让忙碌掩盖过去，现在恐慌的感觉又回来了，他猛地站了起来，掏出手机，给温馨打了过去。

嘟嘟的呼叫音持续了一分多钟，然后是冰冷机械的女声，“你所拨打的电话号码，无人接听……”。

段怀谨又打了过去，依然无人接听，连着打了三四个，还是无人接听，段怀谨已经脚步不停的快步走出了办公楼，在楼下碰到了刚从电视台回来的乐昊。

乐昊见他表情不对，追了上去，“段怀谨你怎么了？”

段怀谨没说话，在大院里疾步走到车前，开车锁，上车，发动汽车，脑子里一片空白。

段怀谨的样子太吓人太不对劲了，乐昊追了上去，绕到副驾，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此时是晚上八点半，段怀谨脑子里胡思乱想，一刻都停不下来，温馨是五点下班，她会先去逛超市，买菜买食材，算上路程，半个多小时她就能到家，温馨一定是在家，她总是尽量晚些做饭的，段怀谨工作忙，温馨总想能陪他一起吃饭，八点半了，温馨一定是在厨房做饭，抽油烟机的声音太响了，她听不见手机铃声，一定是这样的，一定是这样。

段怀谨脑子里不停回荡着这些话，不停的让自己冷静，他在开车，要聚精会神的开车，开快一点，回到家就能看到温馨干净的面容，温柔的笑脸。

会对他笑，会牵着他的手，甜甜的炫耀厨艺，美好的看着他，等着他夸赞。

到了楼下停好车，段怀谨迫不及待的跳下车，重重的关上车门，拼命的跑上了三楼。

乐昊也急忙下车，在段怀谨身后，紧紧跟着他。

到了家门口，拿出钥匙，打开门的那一瞬，扑鼻的血腥味，段怀谨整个人，如至冰窟。

段怀谨久久不敢动，乐昊心里咯噔一下，猜测到了什么，伸手按开了门边的灯。

温馨穿着一条白裙子，安静的躺在地上，两只手垂在身体两侧，心脏处一把闪着寒光的不锈钢水果刀，刀柄上用红色绸带系着蝴蝶结。

段怀谨呼吸困难，身体虚软，整个人瘫坐在地。

乐昊打了个电话调人过来。

段怀谨空洞的双眼看着不远处的温馨，想走过去，双腿软的站不起来，他想扶温馨起来，地板太凉了，温馨怎么能躺在地板上呢！

段怀谨心里着急，扶着门框站了起来，一步一步的挪到了温馨身边，蹲了下来。

他想伸手摸温馨的脸，乐昊见此情形忙叫住了他，“怀谨，你冷静点，别破坏现场，别动，千万别动”。

段怀谨大脑已经停止运转，将手收了回来，蹲在温馨身边，呆呆的看着她的面容。

空气中还能闻到，他和温馨组建的家的味道，却已龟裂破碎，再难拼凑完整。

他真的很像摸摸温馨的脸，胳膊被大力拽住，整个人随着力道站了起来。

乐昊将他拉到一边，段怀谨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郑轩蹲在温馨身边。

大颗的眼泪不受控制的滚落下来，模糊了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