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彼端的玄武沉默了一阵,“她逃了,在被押回看守所的路上。”
“什么?”怎么可能?
“夏,苜棠是幽冥的毒阎王,杀那几个人对她来说就如同捏死几只蚂蚁般简单。”玄武话音刚落,只闻彼端一阵猛烈的撞击声,然后就是“嘟、嘟……”的茫音。
夏铭铖一手抵在墙面上,看了眼躺在墙角的手机残骸,他重重地闭了下眼睛复又张开。
冷静!现在他需要的是冷静。
陆帆正要上前劝他,忽闻走道另一端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鞋跟落在大理石板上的声音格外清晰,引得众人回头看去。
风昕雨脚下凛凛生风,上前就抓住陆帆的胳膊,“陆医生,云芯怎么样?”
一听风昕雨的声音,夏铭铖内心积郁的怒火和焦虑瞬间找到了发泄出口。他身形一动,风昕雨只觉眼前一晃,还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她已经被夏铭铖紧紧扼住颈子压制在墙上。
夏铭铖双手越收越紧,眼底血丝满布,理性从他眼中一点点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嗜血的光芒和疯狂。“你这个疯女人,云芯到底哪里得罪你了,你非要置她于死地?我杀了你!”
陆帆连忙上前想要制止夏铭铖,却无法撼动他分毫。
风昕雨用力掰着夏铭铖的手,几欲挣脱而不得。感觉到空气渐渐被抽离,她张口汲取氧气,困难地将手里的玻璃瓶举到夏铭铖眼前。“咳……这是解药,如果想救她……咳……你就放开我……否则我摔碎它……”
“夏,你听到没有?她手上有云芯的解药,快放开她!”察觉夏铭铖的手有所松动,陆帆用力掰开他掐住风昕雨脖子的手。
一得到自由,风昕雨顺着墙壁滑坐在地板上,靠着墙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空气。“夏铭铖,你简直就是个疯子。”
夏铭铖冷笑,如果不是为了救云芯,他绝对会扭断她的脖子, “解药!”
风昕雨手一抬将药瓶扔给了陆帆,“接着,快拿去救云芯,诺里幽毒素会破坏神经系统,再迟就没救了。”
闻讯赶来的苏郁看到夏铭铖肩背上血流不止的伤口,几乎晕了过去。这男人当自己是铁打的吗?伤成这样还在这逞凶斗狠。
陆帆大致和苏郁说了一下云芯的状况便进了急救室,苏郁刚松了口气,回头正要劝夏铭铖去处理伤口,却见夏铭铖脸色苍白地扶着墙。
“姐夫!你还好吧?”
苏郁还来不及去扶他,他高大的身躯就这么直直地倒了下去。
夏铭铖在苏郁的惊叫声中失去了知觉。
太阳西斜,落日的余晖自窗户钻进房内,洒在雪白的床铺上,将云芯本就苍白的脸映得莹白剔透。
她维持着同一个姿势侧卧良久,脑海中不断回响着陆帆的声音,“诺里幽神经毒素毒性极强,在接触的瞬间已经对她的眼角膜造成了致命损害,解药能解毒却不能对已经造成的伤害进行修护,所以,她可能会失明,具体情况还要等再治疗几天才能确定……”
失明、失明、失明……
这两个字如同魔咒,不断在她脑中盘旋,她越是想要甩开,它却越是清晰地刻进她的意识之中。渐渐的,这种认知转化为恐惧将她的心牢牢束缚住,几乎令她窒息。
短短的两小时之间,她的世界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在意识到自己会失明那一刻,许多念头闪进她的脑海徘徊不去,甚至开始根植。
她轻柔地抚上微隆的小腹,瞬间泪如泉涌,全身遏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一双微凉的手坚定的握住她发颤的手,她却动作激烈地抽回手,姿态防备地将整个身子蜷在一起,无声的泪流变成嘤嘤抽泣。很快,她眼周的白色绷带濡湿一片。
风昕雨落了空的手僵在空中。她听到了,在被推出急救室时,她终究还是听见了陆帆的话。
“风女士,请你离开好吗?如果你真的关心她,就请你离得她远远的,想必我表姐现在这幅样子也不是你愿意看到的吧。”苏郁坐落床沿。
仿佛给予力量般,她低下身子抱了抱床上的云芯,云芯脆弱的模样揪得她一阵心疼,人在脆弱的时候能有一个怀抱来慰藉总是好的。
风昕雨瞳眸骤冷,“该离开时我自会离开,你先出去,我有话和她说!”不等苏郁有所反应,她已夺步上前将苏郁拉离了床畔,不知为何,苏郁的举动让她觉得格外刺眼。
苏郁愤怒的甩开风昕雨的钳制,火大的吼道,“你有病啊,该出去的人是你吧,我就在这里,你爱说不说,不说就滚!”吼完就欲回到病床边,不料脚刚踏出去,只觉手腕一疼,双手已被风昕雨反剪在后,喉咙也随即被她扼住。
“我最后说一遍,滚出去,否则我让你彻底安静下来。”风昕雨手上力道一施,苏郁俏脸瞬间被憋红,“咳……咳……咳……放开……我……”
“你放开她,要谈什么我和你谈,苏郁你快出去!”云芯慌乱地起身,坐在床上胡乱挥手探摸着。
“咳……我……先帮你拆掉绷带……绷带已经湿了,会感染的。”恢复自由的苏郁双手护着脖子,防备地瞪着风昕雨,就怕她一个不高兴拧断自己的脖子。
这个女人的厉害之处,她算是领教了。
得到风昕雨的默许,苏郁才敢回到云芯身边去。拆完绷带,苏郁在云芯的催促下离开了病房。
病房的门被拉开复又关上,室内陷入一片死寂。
“你很开心吧!三番两次的失手后,这次终于如你所愿,如果觉得还不够,那么就快动手!错过了今天,你会后悔莫及的!”云芯一向柔美的嗓音再不复平日的清亮甜美,沙哑中透着几分恨意和绝望。
浑身的杀气和凶狠尽数敛去,此刻,风昕雨凤眸中尽是沉痛和挫败,她默然紧了紧拳头艰难地开口,却只道,“对不起……”面对这样的云芯,纵有千言万语她却也只能苦涩的吐出这三个字。
泪盈于睫的云芯嘲讽地勾了勾唇角,“这不正是你想要的结果?”
风昕雨无力道,“不管你相不相信,今天的事情,事先我并不知情。”
“事已至此,结果对我来说并没有任何差别。”她的语气里尽是无所谓。
云芯哀莫大于心死的模样,揪得风昕雨的心一拧。
这是什么?心痛?
风昕雨突然笑了,原来这就是心痛的感觉,没想到她这辈子居然还有机会沾上这玩意儿。她以为自己的心,早在12岁时就被她的至亲剜走填进了一颗石头,没想到它如今却有了知觉。“不!差别很大,你只要记住,我会伤害世界上的任何一个人,唯独不会伤害你。”
“我想休息了,你有吧!”云芯躺回床上,侧过身子背对着她。
这样的笑声带着几分苍凉和落寞的风昕雨,突然让她平静了下来。
“那你休息吧,你的眼睛我会负责治好。”风昕雨举步离开,手刚握上门把,身后传来云芯的声音,“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从此以后我会和夏铭铖划清界限,请你不要再找他的麻烦。”她哭得沙哑的声音回荡在略显空荡的病房里,竟有几分决然之感。
风昕雨握紧门把,用力拉开房门,甩门迈步离去。
风昕雨苦笑,她该高兴,不是吗?云芯离开夏铭铖,就是对夏铭铖最大的打击,她的目的也达到了。可是云芯那么难过的样子却像刻进她的心底一样,时时咯着还弥漫着苦楚。
从一开始的利用到后来的欣赏,风昕雨自以为她对云芯已经拿出了她对人的最大诚意,直到今天的意外发生,她才惊觉,云芯竟已在她的心里占据了这么重要的位置。
也许,她的这份情不容于世俗,也不会被云芯接受,但她会将它默默守护在心底。
夏家两老原是接到陆帆的电话欢欢喜喜出的门,不想到医院之后所面对的却是,孙子躺在手术室做手术,孙媳则眼睛受伤躺在病房。
在医院走廊遇见苏郁,夏奶奶安排夏爷爷去夏铭铖的手术室外等着,自己则随着苏郁去病房看云芯。
“来,夏奶奶,就是这间。唉,小心门槛哦!”苏郁手里捧着新的绷带和药领着夏奶奶走进病房,“表姐,夏奶奶来看你喽。”
倾身靠在床头的云芯闻言坐直了身子笑唤,“奶奶,你来啦。”
夏奶奶忙接住云芯递过来的手,在床沿坐下,一触及云芯茫然无光的大眼和哭得红红的眼眶,心里一疼,连忙将云芯揽进怀里抱着,“芯芯,来,奶奶抱抱,没事的,都会过去的。”
云芯鼻头一酸,忍住差点溢出口的哽咽,回抱住夏奶奶,困难地拉高唇角轻轻应了声,“嗯,好。”
“铭铖的手术结束了吗?”云芯尽可能以轻快的语调开口,不想长辈为自己担心。
苏郁轻叹了口气,却并未拆穿她,“快结束了,中间医生出来过,手术一直很顺利,只是取出子弹和包扎伤口,不会有事,你好好休息,别挂心!”她看得出表姐明明难过得要死,却还要强颜欢笑着。
“放心,铭铖身体一向很强壮,反倒是你受了惊吓要好好休息,至于眼睛,陆帆会有办法治好的,最坏也就是换眼角膜,人生没有什么事情是过不去的,所以不许再哭了,嗯?”
“好。”云芯话音刚落,病房门被人粗鲁的推开,门板反弹撞在墙上发出惊人的撞击声,引得众人围观侧目。
苏郁和夏奶奶同时回头,待看清来人,两人皆无法置信的瞠目看着对方。
夏奶奶很快回过神来怒斥,“你疯了吗?是不是嫌命太长,刚做完手术就到处晃!”骂归骂,老人家还是飞快起身几步跨上前去扶夏铭铖。
“夏铭铖,你个疯子。”陆帆和夏爷爷尾随夏铭铖追进病房。陆帆怒视着夏铭铖,他行医近十年,像夏铭铖这种牛叉的病号还是头一遭遇上,居然有本事刚出手术室就跳下推床,动作之敏捷连他这个正常人都自叹弗如。
夏铭铖理都懒得理陆帆,径自走近病床,“芯芯。”
云芯闻声立刻朝他的方向伸出手,“老公,你没事吧?”夏铭铖握住她递出的手,坐到病床上将她揽进怀里。
夏奶奶见状,笑得很欢乐,“陆帆,你直接帮他在这间病房加一个床位吧,得了,我们走吧,一大群亮晃晃的电灯泡太晃眼。”夏奶奶说着就把一群人赶出了病房,把独处的空间留给他们,临走前她又回头对云芯笑道,“芯芯,恭喜你要做妈妈喽!”
“谢谢奶奶。”
云芯抱住夏铭铖的腰,脸蛋在他胸前蹭了蹭,抬手绕过他的腋下在他肩膀上摸索着,“你的伤还好吧?疼不疼?”
“我没事,放心,你老公比牛还强壮。”
云芯埋在他怀里笑,“哪有人这么比喻自己的?”
“笑了?笑了就好。”他温柔地托起她的下巴,拇指怜惜的轻摩着她泛红的眼眶,看着眼前这双豪无生气的大眼,他心底有种说不出的难过和自责,忍不住俯首轻吻她的眼睛。“我一定要治好你的眼睛。”
“这句话,今天已经有很多人对我说过了,你们这是在轮流催眠我吗?呵呵,”云芯摸索着寻找夏铭铖的脸,然后双手捧着他的脸,态度认真地对他道,“不用催眠的,有你在身边,我什么都不怕,真的,所以不要自责好吗?如果时光倒流,我还是会毫不犹豫的扑出去,因为我要保护的人是你啊!”
所以她一点也不后悔,她难过的是自己终究要成为那个伤他最深的人,若不离开他,他的生命会因她而受到威胁,离开了,因此带给他的伤害又将如何消弥?
夏铭铖猛然将她紧紧揉进怀里,扯疼了肩上的伤也仿若未觉,内心却激荡得久久不能平息,只能附在她耳畔怜惜道,“傻女人。”
“干嘛骂人?”云芯不依的推开他,他低笑着搂回她,“遇见你这个傻女人是我夏铭铖这生遇过的最幸运的事。老婆,以后可不许犯傻,遇到危险你要躲得远远的,知道吗?”
云芯不置可否,却笑着说,“遇见你,是我人生中最幸运的事。”
夏铭铖笑着吻了吻她的发顶,附和道,“我也是。”
“现在,你该休息了!别忘了你是刚从手术台上下来的病人哦。”
“好,你陪我,我就休息。”
“好。”真像个孩子。
夏铭铖拥着她躺下,手臂环住她的腰,大手抚上她微隆的小腹,在麻醉药作用下,他很快就沉沉地睡了过去。
云芯以双手代替眼睛巡视着他的睡颜,心里尽是不舍。她真的好爱他,可是却不得不离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