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芯蜷着身子坐在床角,听到楼下传来苏郁极力挽留夏铭铖的声音,泪水便不受控制地滚落颊畔。
她默默地流着泪侧耳聆听楼下的声响,生怕遗漏有关夏铭铖的分毫讯息,直到院子里安静下来,她收紧环抱双膝的两臂,抽泣着将头埋进双膝间。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云芯的心几乎因为难过和疼痛而麻痹, “哗啦……”的声音倏然从阳台上传来,那是阳台的玻璃门被拉开的声音。
仿若被惊醒般,云芯猛然抬头,自阳台灌入的风掀动了她额前的刘海,她迅速擦干泪痕伪装起自己的心情,扬起一抹笑,以轻松的语气开口,“小郁,你爬阳台?小心姨父揍你哦。”
没有预料中的咋呼声和抱怨声,屋子里几乎窒人的静渐渐让云芯如坐针毡,她敛起笑容,惊疑不定中,她试探的再次开口问道,“谁在那里?”
静,回应她的依旧是满室的静谧,若不是感觉到另一道呼吸的存在,她几乎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为什么不说话?”
似有所感,她带着几分恼意下了床,光着脚丫摸索着朝阳台走去。
靠近阳台,云芯在空中胡乱摸索的双手猝不及防地被一双炙热有力的大手握住,仿佛被烫到般,云芯迅速抽回自己的手,“谁?”
她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步,眼看就要撞上床脚,幸而对方反应迅速,一个跨步便近身将她揽进怀里护着。
这是她所熟悉的胸膛和怀抱,曾经她以为这里会成为她的归宿,可是转瞬间,他之于她,似乎变成了最不切实际的奢望。一思及离开夏铭铖的原因,云芯便开始极力挣脱他的怀抱。
以为她的挣扎是因为不知道来人是他,夏铭铖忙开口回道,“是我!”出声后,察觉到她依旧的推拒,夏铭铖不悦地蹙紧了眉头,心底亦了然,她的推拒所为何故。
为免伤着她,他只好顺着她的意愿松开了环住她身子的双臂,回身将阳台上的玻璃门拉上,阻隔冷风的侵入,然后以不容拒绝的霸道姿态将她抱坐在床沿,取过外衣和鞋为她套上,“天气冷,要注意保暖。”
深冬时节,她居然穿着单薄的睡衣、光着脚丫在冰冷的地板上走动,他多想狠狠质问她,她为什么要这样自虐、虐他,可是他更想做的却是将她裹进他温暖的怀抱为她取暖,而现实却是,他什么也不能做,只能试着引导她不再继续钻牛角尖。
“谢谢,”云芯笑了笑,以平淡的语气开口问道,“夏大哥,你送离婚协议书过来吗?”
很显然,当事人云芯并不打算接受夏铭铖这种温和的处理方式,反而尽往他的禁区踩。
原本还对云芯的顺从颇为满意的夏铭铖,一听她开口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夏大哥?哈!他有多久没从她嘴里听到这个称呼了?她打算就此和他撇清?门都没有!
夏铭铖在她的身侧坐落,刚毅冰冷的声音仿佛是从牙缝里迸出的,却回应得十分干脆,“不是!”
“其实你不用特意跑来的,丹缇是个优秀的律师,她会帮我们把一切离婚手续都办妥的……”仿佛对夏铭铖的不悦仿若未觉,云芯茫然无神的双目毫无焦点的落在前方,也不管夏铭铖有没有在听,嘴里径自喃喃的说着。
夏铭铖冷笑,林丹缇敢!她要敢再掺和他们夫妻的事,他不介意让她的事务所换个股东。
“……我一个瞎子也照顾不了孩子,离婚后,我就回娘家待产,之后生下孩子,我会把孩子送回夏家……”
夏铭铖默不作声地坐在云芯身边听了她长达三分钟之久的自说自话,原本他打定主意,任凭云芯说什么过分的话他也不生气,等她发泄完情绪他才去试着开解她,可是见她居然能面带微笑以云淡风轻的语气说出这么荒谬的话来,他忍无可忍地对她咆哮,“住口!我让你住口,听到没有?没有离婚,我们永远不可能离婚,你云芯这辈子生是我夏铭铖的人,死也是我夏铭铖的魂!”
云芯却仿佛得了强迫症,丝毫不受夏铭铖的影响,嘴里继续念念有词,“送回孩子后,你会为他找个新妈妈,组织一个全新的家庭,而我会自觉的消失在你们的世界里……”
夏铭铖怒极反笑,“好,真是好极了,我未来的家庭生活都已经被你规划好了?”他猛地扳过她的双肩,发现她的脸上满是笑容,他上一刻还怒火腾腾的心瞬间安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心口泛起的一阵阵强烈揪疼。
那是一种近乎空洞的灿烂笑容,她茫然无神的眸中流露出的是与脸上的粲然截然相反的绝望,她究竟把自己逼到了何种境地?
不忍让她如此为难自己,夏铭铖捧住她的脸蛋,俯身吻上她喋喋不休的小嘴,制止她再逼自己说出些自残的话来。
“唔……唔……”云芯挣扎着,双手不断捶打着夏铭铖的胸膛,死死紧闭着双唇不让他攻城略地,渐渐的,在夏铭铖极尽诱惑之下,云芯开始动摇松口,就在夏铭铖打算进一步时,云芯却狠狠的咬了他一口。
夏铭铖察觉到了她的意图,却并不躲闪,任由她咬上他的唇,腥甜的血腥味瞬间便充斥在两人唇齿间,夏铭铖并未因此放过她,反而步步紧逼地吻着她,直到尝到她咸湿的泪水,他才无奈的松口。
夏铭铖轻柔的为她拭去唇上沾染的血渍,“为什么哭?”他一手轻抚着她的下巴,不让她低头逃避自己的目光。她咬紧下唇摇了摇头,以低哑的声音固执道,“我要离婚。”泪水却掉得更凶了。
“给我一个理由。”夏铭铖突然有种深沉的无力感,他所认识的云芯一向是随性而宽怀的,她从来不曾对任何事情这么执拗过。
如今,回想初识时的一些细节,他发现自己一直以来都忽视了一点,在这段婚姻关系里,一开始云芯便是自卑的,所以现下一旦遇到了外界的挫折,她便很快龟缩回自己的壳里去了。
“没有理由,我觉得累了,想结束这段建立在协议之上的婚姻关系。”
“我们的婚姻让你感到束缚了?”夏铭铖紧了紧双拳。
“是!”
“可是你说过,你爱我。”
“那只是人的一种主观感受,会偏差也会改变。”无法低头,云芯只能别过头逃开他依然钳握住她下巴的大手。
闻言,夏铭铖内心涩然的闭上了眼睛,再睁眼时,他的眼底又恢复了平静和自制,他双手捧住云芯的脸,目光如炬地注视着她脸上的表情,让她逃无可逃,“不准逃避,现在回答我,你到底爱不爱我?”
云芯嘴唇翕动了两下,却没能发出声来。这一刻,她突然犹豫了,她有种直觉,只要她否认,夏铭铖就不会再逼她,现在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她一咬牙狠道,“不爱,我现在才知道那些风花雪月终究抵不过现实。”
“好,那么,如你所愿!”语毕,夏铭铖一言不发地猛然起身便迈步离开。
“碰……”
房门被拉开又被用力的甩上,云芯仿佛被惊醒过来,她蓦地起身朝房门口追去,中途却被梳妆台前的凳子绊倒在地,摔倒时额头不慎撞在床脚上,她顾不得膝盖和额头上的疼痛,爬起来又追到门口,手刚触及门把却又仿佛被烫到般立刻收回了手,然后靠着门板慢慢滑坐在地板上,呜呜的哭了起来。
“呜呜……对不起……对不起……夏铭铖,我爱你……”云芯将头埋在双膝间,哭得极为压抑,“呜呜……呜呜……” 想到从此与夏铭铖将行将陌路,云芯便无法控制自己的眼泪,她越哭越难过,哭到后来几乎呼吸不畅地被噎得咳了起来,“咳……咳咳……”
下一刻,咳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她被圈进一个温暖的怀抱。
对方以适中的力道在她的背上拍抚着,熟悉低醇的男声无奈叹道“傻芯芯!”
云芯愣住,他怎么没走?
这一切都被她搞砸了!
怎么办?
不!他必须离开她!
“放开我!放开……”理智归位,云芯发狠的对夏铭铖又推又打,用尽全力推开他。
见云芯情绪激动、态度决绝,为免伤着她,夏铭铖只得放开她。
恢复自由,云芯立刻扶着房门把手站起来,用力拧下把手拉开门对夏铭铖低吼:“你走,走啊!”
夏铭铖既无奈又心疼,边为她擦拭颊畔的泪边斩钉截铁道:“不可能,你当我是瞎子和聋子吗?”
云芯挡开夏铭铖替她拭泪的手。
经过方才的事,她知道赶不走他了,“好,你不走,我走。”语毕,云芯转身便跑。
他为什么要逼她?她会害死他的,她一定会害死他的!
不明方向,也看不见前路,她只知道她得赶快逃离他,仿佛这样才能让他免于被伤害。
“表姐,小心楼梯!”
“小心,别再跑了……”
“天呐……”
“啊……”分不清到底是谁的声音,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云芯已经一脚踏空,摔下楼梯。
堪堪拉住她手的夏铭铖已大半个身子探出楼梯外,眼看拉不回她,他索性顺势跳下楼梯,一只手撑了下楼梯栏杆以平衡身体重心,拉住云芯的另一只手则用力将她拉近自己,将她揽进怀里抱着,脚下则越阶跨了几步,眼看止不住冲势,在快下到楼梯转角处时,他脚尖轻点台阶外沿借力转身,选择以背部承受来自墙壁的撞击。
“咚……”背部撞击墙壁的声音唤醒了被突发意外吓呆的苏家三口。苏郁最先反应过来,几个跨步急奔到两人身边。
“咝……”痛……shit!伤口好像撕裂了。夏铭铖皱紧眉头忍住肩背处传来的尖锐疼痛,将云芯推离几分查看她的伤势,确定她未受伤才松了口气。
“天呐……表姐、姐夫你们有没有伤到哪里?”苏郁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却又不敢轻易触碰两人。
“我没事,”见云芯毫无反应,夏铭铖担忧的拍了拍她的面颊“芯芯,你还好吗?”
云芯被突发的意外吓得愣住,被夏铭铖一唤,她如梦初醒,内疚和恐惧的情绪紧紧攫住她,令她不由得狠狠抱住夏铭铖,这一刻,她终于忘记了自己的初衷。
“铭铖,你的背还好吧?”见云芯被护在夏铭铖怀里,苏母忙关心道,刚刚的撞击看起来很严重,两人的身体重量加上惯性,没有直接摔下楼已是万幸。
“我还好。”
“那别在楼梯上站着了,都到客厅去吧,有什么问题坐下来好好沟通。”苏父摇头叹息,这些小辈真是一点也不叫人省心。
“好。”见云芯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夏铭铖应允道。顺势将抱着他的云芯打横抱起。
见他抱起云芯,苏父、苏母一脸欲言又止的表情,最终却什么也没说,只是转身下了楼,夏铭铖抱着云芯紧随其后,苏郁则跟在最后。
看到云芯平静下来,苏郁才放下心来。抬头却看见夏铭铖肩背处一块暗红血迹,忍不住惊跳起来,“姐夫,你的背怎么回事?是不是伤口撕裂了?快点把表姐放下,我扶她下去。”他身着铁灰色的西装,依那血迹的面积推断伤口撕裂程度应该很严重。
闻言,云芯揽抱着夏铭铖颈项的手顺势滑到他不久前受伤的肩背处,触手摸到濡湿一片,心里顿时急怒交加,连忙喊道:“放我下来。”
“夏铭铖,你听见没有?快点放我下来。”见夏铭铖无动于衷,云芯心里越发焦灼,本能地要挣开他的怀抱。
夏铭铖反而用力抱紧她,“别动,你想让我的伤口撕裂得更严重吗?”
云芯不敢再轻举妄动,咬紧下唇拼命忍住突然涌上的泪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