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房的门被肖仲景推开,刘苑微正半倒在一摞柴上昏昏欲睡。
肖仲景上前,取出绢布,松了松刘苑微手脚上的麻绳:“刘嬷嬷,请你对京城来的贵人安公公说道说道,你在姑苏的这些日子,我待你如何,衣食是否满意?”
刘苑微回忆,肖仲景和紫荆确实待她不错,食物茶水精致充足,除了行动不自由外,日常供应无可挑剔。
刘苑微清楚,她如今是攻击皇后的重要证人,眼前这几个人均不敢拿她如何,如此一来,事情便简单明了了。
“托肖大人和安公公的福,老身这几日过得还算舒坦。”刘苑微说话不再如从前那般似癫若狂,逐渐有了中气,“不知几位贵人今天来见老身,所为何事?”
肖仲景心中略略一颤,惊觉这个妇人恐怕并不简单:“刘嬷嬷,既然此刻您体力充沛,可否将前些时日讲与我的陈年往事,再说与安公公?”
“哈哈哈哈,既是陈年往事,再讲出来,恐怕不是肖大人想得那般简单!”
原来自己竟这般重要。
刘苑微不想再如从前那般任皇后宰割。她冒着生命危险千里迢迢来了姑苏,怎可如此轻易被人拿捏于掌中。
安公公静立片刻,逐渐不耐烦起来:“肖大人,究竟是何事,值得洒家这般等待?”
肖仲景舒一口气,定了定心神,道:“公公莫恼,定有所获。刘苑微,我听说你有个儿子患了重病,常年卧床,若是你当真明智,自当按我说的去做,你别忘了,我是太医,年少时方在太医院学习大晋最先进的医术,你重病的儿子,如若得了我的方子,后半辈子必然平安顺遂。他的性命,全在你当娘的一念之间,好好想想吧!”
刘苑微脸色大变,她没想到眼前的年轻人竟然有如此准备。
她本想借此要笔钱为儿子治病,不曾想自己的老底已经被摸了个干净。虽然无法确保他的话是不是真的,但是儿子已经在床上躺了好几年,自己已然年老,无法照顾他一辈子,若是此行再出了什么意外,后果更加难以想象。
如果这个姓肖的真能让儿子摆脱病魔,她自然全力以赴。
“好吧,这都是我的命数,”刘苑微双眼轻闭,“安公公,你可听好了,别漏了什么,回去好好禀告皇上!”
刘苑微将往事又一一陈述。
安公公脸上逐渐露出笑意:“好,好啊!刘氏,若事实当真如此,你可算立了大功!肖大人,随洒家来吧。”
“慢着,安公公,我知你位高权重,可这些往事,也要皇上亲耳听了才叫作数!肖大人方才所应救老身之子,还得劳烦二位一同给老身立个字据,方能使老身在皇上面前陈情时,无后顾之忧。”
肖仲景看向安公公,安公公微微点头,二人只得寻来笔墨写下保证。
二人走出柴房,行至花园角落。
安公公说道:“肖大人真不愧是皇上看中的人。洒家这便把刘氏带进宫作证,不日便有朝臣以此弹劾护国公府,借此牵出皇后事由。唐氏的光辉,就此也该折一折了。”
肖仲景行礼,道:“公公,往后稳固大晋根基之事,下官自当鞍前马后。除此之外,还有一人可为皇上与公公差遣。”
安公公脸上更有得意:“说来听听?”
肖仲景正色道:“皇后的近身侍女,紫荆。”
皇上下朝,急急走进明息宫。太后备好了茶,已经等候良久。
“母后,姑苏那边来消息了。”皇上匆匆坐下,把桌上的茶一饮而尽。
太后细眉微蹙,道:“莫要惊慌,睿婕已经告诉我,皇后安然生下两个孩子,都还是皇子,可是如此?”
“确是如此。母后,当初皇后尚在怀胎时,儿子便曾请示过您,是否要命皇后身边的太医,把孩子打下来,可您说虎毒尚不食子,如此做法有违天理。如今两个健康的皇子呱呱坠地,唐氏一族,前朝有丞相和护国公府,后宫有皇后,朕一共不过才三个孩子,唐氏就占了两个,现下又来两个皇子,要收权回来,谈何容易!”
“我儿莫要着急。当初不支持你打掉这两个孩子,是因为母后知道唐氏对这一胎极为看重,若是不明不白没了,难免狗急跳墙,做出什么事情,都是有可能的。如今孩子既已生下,那便是天意,是老天要这两个孩子来助你!至于皇后,毕竟她远在姑苏,后宫里翻不起什么浪来。”
“对了,母后,前些日子安于良去了姑苏,找到了皇后刚入宫时的婢女......”
太后一惊:“可是叫苑微?”
皇上亦很诧异,时隔二十年,母后竟仍记得皇后身边的一个小宫女。
“正是,名为刘苑微。”
“哀家记得她。当初皇后刚刚嫁给你,进宫后挑了两个婢女,一个是她,另一个叫文茵。后来皇后的第一个孩子死了,你便遣了她们出宫?”
“正是,当初儿子怕皇后失子之心作祟,报复在那两个小丫头身上,也免得她们对唐氏一系说出些不该说的,干脆就随便叫她们出宫去躲起来生活。这也算是朕和母后,对她们的亏欠。”
“过去的事情不必再提了。苑微和文茵初入宫闱,就遇见这些皇室之事,也算她们的命数。安于良找她来做什么,不怕再生祸端?”
“母后,儿子听了刘苑微所述之事,实感震惊。儿子当年的猜想不错,孩子就死在这两个宫女怀里,皇后果然没打算放过她们。刘苑微说,她和文茵出了京城,去到一处偏僻小城,护国公府的追兵就追上来,文茵惨死,她乔装打扮混在乞丐堆里才捡回性命。刘苑微在外躲了好一阵子才敢回家,结果,发现家中父母均已被杀,一夜之间家破人亡。她为了生计,不得不嫁给一个大她三十来岁的鳏夫,这人待她不错,可惜年岁渐长,后而逝世,只留下一个病恹恹的孩子,仍在卧床。刘苑微生活困苦,不得已一路追到姑苏,找到了皇后身边的宫女和太医,想借此事装神弄鬼骗一笔钱,以此救子。”
太后听完皇上的叙述,长长叹口气。
“确实是我们欠她们的。如此一来,便再不能放过唐氏。便以皇后勾结前朝、为已私愤、迁怒宫女为由,把她再困在姑苏。老护国公已逝,便不必再碍于先帝的面子和他开国功臣的身份。那就要他的儿子们,丞相唐安岁和护国公唐安时,好好偿还。”
“儿子与母后正是同一个意思,就由御史中丞钱齐牵头,剩下的自有官员应和。”
“钱齐?是那个唐安岁的门生?他怎会愿意作弄他的老师?”
“母后不必担忧。儿子自然有办法。”
太后点点头:“好吧,你既已有主意,按你的想法做就是了。只是可怜你的姑母。敬华公主,她嫁给唐安岁,受苦不少。”
“诚然,敬华姑母难免受牵连。可是,母后,您看看皇儿,皇儿今年已是不惑之年,十二岁登基,到如今也已经是整整二十八个年头了。若前朝后宫仍全然遍布唐氏的影子,母后,儿子恐怕不仅难以面对先皇,更愧对大晋后人。无论如何,唐氏一族,无论是把刀,还是根草,都该除掉了。”
太后轻皱眉头,她当然知道皇上所述之理。只是恍惚之间,她想起多年前,皇后,那时还是丞相府的嫡女嘉柔,刚进宫闱的时候。
“进来吧。”皇上突然提高音量,对宫门的传旨太监语道。
传旨太监轻扫拂尘,细尖的声音传至殿外:“宣——刘大人觐见。”
身着青色常服的龙钟之人迈进殿内,不徐不急行至皇帝面前,左右弹扫双袖,稳稳跪下。
“臣,礼部尚书刘向谦,听从皇上太后调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