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物钟使然,翌日清晨,夏铭铖早早便醒了过来,拢了拢怀里软馥馥的身子,他抬手抚上妻子圆滚滚的肚皮。
仿佛有所感应般,被抚触的肚皮立即鼓起了一团,感受到孩子的活力,夏铭铖不自觉地露出一抹温暖的笑,这小家伙真好动!
他安抚性地轻拍它一下,示意小家伙安静,不料他又调皮地动了好几下才安份下来。所幸,云芯依旧睡得很沉,丝毫没有被扰醒的迹象。
偷得浮生半日闲,想到明天就过年了,家里的大小事都有人张罗,也没什么可操心的,夏铭铖将云芯滑到胸口的被子重新拉上盖好,正准备合眼继续睡个回笼觉,却被“咚咚咚”的敲门声扰了兴致。
怕云芯被吵醒,他快速起床走到门口,拉开房门出去后又将房门带上,将一切可能吵醒云芯的噪音隔绝在门外。
“哥,对不起!吵到你了。”出乎夏铭铖意料,敲门的人居然是夏海媛。
“没事。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夏海媛出嫁这两年,林家和夏家一向都是一起过年,去年在林家,今年刚好轮到在夏家过年。可……不是明天才过年吗?难道他记错了日子?
“其实……”夏海媛干笑了一下,“听说家里出了事,我昨天就和靳彦一起回来了,昨晚你们回来得实在太晚,我带着孩子先睡了。”说到这,夏海媛气呼呼地哼了声,“都怪林靳彦,也不叫醒我!”转念又道,“对了,芯芯和孩子都好吧?”虽然从丈夫那了解了大概状况,她还是有些担心。
“没事,只是受了点惊吓。”想到这对欢喜冤家纠缠多年,最后欢欢喜喜结连理,夏铭铖不由莞尔道,“你也别怪林靳彦,他只是关心你。”
察觉哥哥表情中的调侃,夏海媛有些不自在地带开话题,“不说他了。我清早来敲你房门,可不是为了和你说这个。”
“有什么要紧事?”
“要不要紧我不知道,你一会儿去问卓彦磊吧!他一早就来了,也不让人叫你,只说等你起床再说,我看他的样子有点坐立难安的,这才来敲你的房门。”
“嗯……”夏铭铖摸了摸下巴上新生的胡渣,猜想大概是收购风氏股份的事,“让他到书房等我五分钟,我一会儿就来。”
回房简单洗漱了一下,换好衣服从衣帽间出来,夏铭铖发现云芯正一脸茫然地坐在床上,她伸手探了探身旁已然毫无温度的床位,神情慢慢落寞下来。
她失落的表情看得夏铭铖一阵心疼,他快步走到床沿坐落,动作轻柔地将她压回床上躺着,“我在这里呢,别胡思乱想!”
直到完全躺在床上,被夏铭铖纳入温暖的怀抱,云芯才自恍惚中回神,他的体温是这么真实。原来,她并没有在做梦,他真的安然无恙地回到她身边了!
她侧身抱紧了他的腰,将脸埋进他的胸膛,“我以为……是一场梦……”
夏铭铖低头吻了吻她的发旋,将下巴轻抵在她头顶,边用手指顺着她柔软的发丝边低声安抚道,“乖!再睡会儿。”
或许是因为睡眠不足,也或许是夏铭铖的怀抱太过安定心灵,没过几分钟,云芯已经开始昏昏欲睡。睡意朦胧间,她感到一个轻如蝉翼的触感落在额头上,而后夏铭铖熟悉的声音附在她耳旁低道,“乖乖睡觉,别多想!我有点事情去书房处理一下,完了就回来陪你,嗯?”
他说话的气息喷在她颈边,惹得她咯咯笑了起来,但她还是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她困顿迷糊的模样,惹得夏铭铖再度俯首深深吻了她一记,才心情大好地去了书房。
进了书房,夏铭铖一眼就看见了坐在沙发上翘二郎腿的卓彦磊,他的姿态倒是一派悠闲,但放在膝盖上不断敲动的手指却泄露了他的真实情绪。
“抱歉,耽搁了几分钟。”夏铭铖走到卓彦磊对面的沙发坐下,“什么事?这么急。”
“嫂子还好吗?”虽然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但知道夏铭铖夫妻昨天经历的事情,他好歹也该关心一下。
“没事,只是受了点惊吓。”
“哦,那就好!”卓彦磊一脸惭愧继续道,“一直愁着没空来看嫂子,没想到,这么快登门却又是为了公事。”
夏铭铖了然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表示理解,“兄弟这么多年还见外?我知道你最近为了收购风氏股份的事搞得焦头烂额,今天来也是为了这事儿吧?”
卓彦磊点了点头,“经过你协调后,报证监会审核的股东资料撤回来了,我们作为新的主要股东资格审查资料也报了上去,却没想到风氏居然出了问题。”
“出了什么事?”
“嫂子被绑架,你昨天大概也没时间看新闻。风氏的丑闻已经满天飞了,风氏集团总裁风昕天因涉毒已被刑拘,风氏似乎拿不出任何补救措施,就任股价这么一路跌下来,我估摸着一会儿股市一开,用不了几分钟,风氏的股价就得跌停。”这可是年节前最后一天开市,他对国内市场不熟悉,拿不准到底该不该吃进。
夏铭铖沉吟半晌才道,“就怕风氏把名声搞得太臭,我们接手后会比较被动,莫斯的意思呢?”
卓彦磊苦笑,“你知道他的,他是不计成本非要让风家万劫不复的。”偏偏他这个商学出生的人,无法不感到肉痛。
“既然这样,待会儿开市后,你就尽量吃进吧!”
“你也失去理智了吗?”卓彦磊抚额悲叹。
夏铭铖补充道,“卓,除了收购,我们还可以通过对风氏重组来获得它的控制权。”
卓彦磊恍然大悟,“你是说?重组?”
夏铭铖没有明说,但卓彦磊一下子就明白了他的意思,这是两全其美的办法,一方面如果后期风氏股价回升,他们就占了大便宜,另一方面如果风氏被牵连,股价继续下跌,等风氏股价跌到被停牌时,他们就可以以大股东的身份参与重组。
夏铭铖点了根烟,兀自吞云吐雾起来。其实经过昨天的事,他的想法和莫斯的是一致的,哪怕风昕雨已经死了,他也不想让风家的人好过,甚至不惜一切代价。
所以,他没告诉卓彦磊,这样做还是有风险的,有可能是风御展设局专门引他们入套,如果真是这样,他会一力承担所有的损失。
通过他对风御展的调查,他更愿意相信风御展恨毒了风烈行,他甚至怀疑风昕天涉毒事件都与风御展脱不了关系。但无论如何,他都不想再让自己最爱、最亲的人陷入险境,所以他甘愿冒险。
卓彦磊无奈地摇了摇头。从夏铭铖的表情,他看得出这桩交易还是存在较大风险的,但夏铭铖和莫斯都坚持的话,他也没有什么可说的,毕竟他只是个操盘手。
“既然决定了,我这就去安排!”他太了解夏铭铖和莫斯了,他们决定的事情是不可能改变的。
语毕,卓彦磊自沙发上起身准备离开,却被夏铭铖叫住,“明天到家里来过年吧!”
莫斯一家都在国外,卓彦磊因公事滞留国内,一个人过年必定是凄清又寂寞。
闻言,卓彦磊咧嘴笑开了,“好啊!”他正愁无处觅食呢!
年夜饭前,男人们还在牌桌前厮杀,女人们都忙着到餐厅张罗年夜饭去了,客厅里只剩了不良于行的云芯和挂着一只‘拖油瓶’的夏海媛。
“真不公平,凭什么男人可以做甩手爸爸,女人就得苦逼地带孩子……”,夏海媛忍不住抱怨,可话还没说完,怀里的小恶魔又开始作怪,她惊叫,“天啊……你能不能安份点!”
夏海媛的惊叫声引得云芯心一紧,可惜眼睛看不见,她只得急忙开口问道,“怎么啦?是不是摔了?”
“没有,不过也差点就摔了,这家伙太好动了!”夏海媛边说着,边把儿子紧紧圈进怀里,生怕再上演刚刚那样的危险动作。
“咿呀……”孩子似乎听懂了母亲的责怪,发出了不成句子的抗议声。
“皓谦快十个月了吧,好动也正常,只是比较折磨带他的大人。”云芯笑了笑,真想看看这可爱的小家伙,“他会爬了吗?”
“会,可我只让他在床上爬过。”
“带小孩太累,可惜我帮不上你什么忙。你可以让他在地毯上爬一会儿,小孩子沾点地气也挺好的,只要不着凉就行。”
“对喔,我干嘛整天把他吊在身上,真是累死我了,”说着,她已经起身走到宽敞处,把孩子放到了地毯上,“去!放牛吃草去。”
云芯忍不住扑哧地笑出了声。
看着孩子在地上爬了一会儿,兀自玩得快乐,也没什么危险,夏海媛又坐回了沙发上和云芯闲聊起来。
“我有记忆以来,这次过年是夏家最热闹的一次,这种一大家子的感觉真好。”今年不止林家到夏家来过年,还有伊莲、艾伦、卓彦磊都留在了夏家,往年年夜饭一小桌都围不满,今年恐怕要换一张大桌子才坐得下。
“是啊,这才有过年的氛围……”云芯话还没说完,就被夏海媛的惊叫声打断了。
“儿子,那个不能碰啊……”孩子爬到了金桔盆栽旁,扶着花盆边就站了起来,看着枝头挂着的金桔,伸手就打算一把拽下。夏海媛见了,忙不迭地跑过去,这金桔树到处是刺,伤了孩子的手可怎么办?
云芯不明所以,听夏海媛声音都高了几度,有些担心地站了起来。
这时,夏铭铖正好回到了客厅,见了云芯的动作,怕她被桌子绊倒,急忙上前扶住她,“没事,皓谦想摘金桔被海媛制止了。”
“没被刺划伤手吧?”
“没有。”
“那就好。对了,你怎么过来了?”他不是在打牌吗?
“快开饭了,牌局散了,我过来带你去餐厅。”夏铭铖扶着云芯朝餐厅走去,顺便叫上夏海媛,“海媛,吃饭喽!”
夏海媛随后也带着孩子进了餐厅。
为了方便看春晚,管家安排人在餐厅安装了投影仪,大家可以边吃年夜饭边观看电视节目。
长长的餐桌整圈都被围满了,夏爷爷、夏奶奶高兴得合不拢嘴,大家入座完毕后,夏爷爷宣布开始用餐。
这时,电视里春节联欢晚会也开始了,晚会的第一个节目出人意料的应景,就叫做《年夜饭》。
在“年年年年夜饭,一年又一年,年年年年夜饭,一年又一年……”的旋律中,夏家的年夜饭正式拉开了帷幕。
几个男人平时都忙得聚不到一起,今天好不容易坐一桌吃饭,自然少不了推杯换盏一番,于是这顿饭一吃就是几个小时。
云芯哪里坐得住,伊莲扶着她到客厅的门廊外走了好几圈,再回到饭桌前,几个男人还在兴头上。
夏海媛熬不住,已经带着孩子去睡觉了;夏爷爷和林父让佣人把茶具搬到了餐厅,边品茶边聊起了人生;夏奶奶和林母则看春晚看得津津有味。
知道伊莲孩子心性重,刚回到座位上,云芯就让她自己去玩了。
又坐了半个多小时,云芯忍不住打了个哈欠,一旁的夏铭铖见了,伸手拢了拢她的长发,“困了吗?我带你回房休息。”
“现在几点了?”
“十一点半。”
“那再等会儿吧,等零点的钟声敲响了,我才去睡。”
夏铭铖笑得温柔,“怎么?你还兴这个?”
听他的语气,就知道他在笑。云芯也不恼只浅浅一笑道,“已经习惯了!”以前在娘家,他们一家都是这么过年的。
“你坐不住了吧?我陪你出去走走。”
“那他们怎么办?”
“不用管他们,一个两个都醉得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好吧。你还清醒着吗?”她突然很担心这个,她一个盲人可没法照顾一个喝醉酒的大男人。
夏铭铖挑了挑剑眉,“你觉得我像喝醉的样子吗?”
云芯能想象到他的表情,把手递给他的同时,忍不住呵呵笑道,“走吧。”
下一秒,她的手已经被他温暖的大手握住。
院里的雪已经融化了,空气里浮动着沁人心脾的梅花香,偶有清风袭来,还夹杂着些许泥土的芬芳。
云芯的眼睛看不见,但她的听觉和嗅觉却变得异常敏锐,刚从客厅的门廊出来,她一下子就被这样的气息迷住了。
“我们到后院去走走吧,我又想起了那片梅花。”
闻言,夏铭铖牵着她的手朝后院走去。大多数佣人已经回家过年了,院子里空荡荡的,路灯的灯光和路两旁的树影交错在一起,显得有些影影绰绰。
夫妻两人都默契地享受着这难得的清静。到了后院,隐约能听见梅林里传出孩子的嬉闹声,云芯紧张道,“这么晚了,怎么还有孩子?”
感觉到她的不安,夏铭铖将她揽到身边搂紧,“别怕!是留值佣人家的孩子。每年过年,陈伯都会安排几个佣人留下来值班,允许他们把家人接过来过年。不然,佣人全放假了,家里岂不是乱了套。”
云芯不好意思地抚上额头,“我是不是太过神经质了?”
夏铭铖转身将她拉进怀里,一只手托着她的后腰,一只手轻勾她下巴,令她无法掩饰自己的表情。
“不!错在我,从始至终都是我没保护好你,”从失明到被绑架。他的手忍不住怜惜地抚上她无神的眼睛,“这是身为一个男人最大的耻辱。”
知道他在自责,云芯捉住他的手放在唇边亲吻,“这是我愿意的,与你无关。”
这时,夏铭铖突然想起了一首德国诗歌:我爱你,与你无关,真的啊,它只属于我的心……
以前,他无法理解这到底是怎样的一种感情,能让人这么不计回报地付出。现在,他懂了!
整个人被某种情绪胀满了,夏铭铖只觉心中有千言万语想向她承诺。最终却只能紧紧地抱着她,以那最古老的承诺,向她许下一生,“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云芯亦紧紧地回抱着他,眼泪还是忍不住掉了下来,她的爱情和婚姻终究得到了成全。
零点的钟声准时敲响,漫天烟花的天幕下,这对历经无数波折的男女,就这么紧紧的拥抱着彼此,这一刻仿佛就是天荒地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