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悲风骤至 梨花辞枝
书名:雪飞炎海 作者:谭玉旋 本章字数:19665字 发布时间:2023-08-09

“哈哈哈哈哈”

乱象山深处暴发一阵狂笑。这笑声嚣张骄狂,极大的满足,充斥着夙愿得偿、阴谋得逞的快 感,笑得那样长、那样高,要将胸腔中所有的怨气、恨意都发泄出来。带有极强的侵略性,密密麻麻无孔不入叫人不寒而栗。乱象山在这诡笑的渲染下,更显魑魅魍魉。一草一木,如同群魔乱舞。飞禽走兽无不为其勾 引,发出凄异亢奋的嘶鸣咆哮,跟那狂笑混杂,给其助威。

“哈哈哈哈哈”

这狂笑,更诡更谲,更邪更浑了。似乎是要将隐藏在天地间所有的妖魔鬼怪全部唤醒。邪魔复生,不过如此。

乱象山周围的结界剧烈震动起来,梨花宫负责看守结界的弟子大惊,相顾骇然,他们奉命在此看守十余年,从未发生过如此情况,不禁慌乱。

“究竟发生什么事?”

“不好,山中有异动。”

“是不是魔教妖人要强闯出山。”

“不,他们不能。”

“是谁在笑?笑得我头好痛心好乱。”

“崔师兄,怎么办。”

“此事非同小可,要马上禀告萧掌门才是。”

“糟糕,结界破损,出现了裂痕。”

“别说那么多,快弥补结界。”

守护结界,责任重大,能够承担起这份责任都是梨花宫出类拔萃的弟子,他们武功高强,心志坚韧,才能在枯燥无聊的任务中保持清醒澄定,应对危机挑战,短暂的惊恐之后,他们很快恢复镇定,在其中一个五短身材、其貌不扬之人的主持下,二十三名梨花宫弟子飞身而起,挡在结界之前。

运功之际,腰间的梨花玉佩发出的灵光,只见众弟子双掌齐出,将功力注入结界之中,却无法让结界稳定下来,它依然在不断出现裂痕,仿佛结界之内,有一个困兽,凶猛凶狠,在不断猛烈撞击结界,众弟子被动承受,有些支持不住,他们高声呼喊,激励自己也支持同伴,只听嘣得一声,结界彻底破损,如废墟一般坍塌,碎成朵朵梨花飞了出来。

几名弟子避闪不及,身体被梨花打穿,鲜血喷出来,一阵血腥的雾,像浓烟滚滚一样弥漫开来,是鲜活无辜的生命在燃烧。片刻之后,血雾消失了,像是被什么吸收干净,又像是虔诚的侍卫为他们的王开疆拓土,扫清障碍并恭敬地候在一旁。

一颗血红色的珠子倏然出现。夜明珠般大小,悬浮在半空,仿佛末日降临。

梨花宫幸存下来的弟子,看着那颗珠子,脸上均浮现出不可思议无法置信的神情。那颗珠子红得像是要滴血,他们看着看着血就滴到了他们的眼睛之中,他们的眼睛刹那间变得跟那颗珠子一样鲜红,进而变得冷漠麻木,他们已被摄去心神,变成了魔鬼,此时此刻的乱象山正是地狱。

多年寒来暑往,春秋交替,梨花宫弟子相伴守着结界,互相照应,恩深义重,如同手足亲人,此刻他们却嘶吼着相互攻击、厮打、攀咬、吞咽,拳拳到肉、招招见血,无礼无义,更是无情,一阵尘土飞扬,血是尘、肉为土,直到飞无可飞、溅无可溅,一具具白骨轰然倒下,他们都死了,血气趋向那珠子,贪婪吸收着,吃干抹净,那珠子依旧悬浮在半空,一动不动,慵懒松散极了。

梨花宫的弟子已经死了,然而他们的挣扎呼喊、疑问不甘、求饶哀恳还是从这颗珠子中透出来,除此之外,还有男人的怒吼、女子的娇喘、孩童的哭声、老者的哀叹,这些声音混杂在一起凄异无比,足以将任何一个人活活绞死。其中占据绝对主导地位的还是那名男子的笑声。

他在笑,经过几代人的努力,魔教终于成功了。血魔珠终于练成了,而且是在他手中练成的,凭借这一点,他虽死犹存,他将成为天地间唯一不灭的死神。

他就是魔教教主殷归。

一百多年前,佛门叛徒松庭子契证道未果,一念成魔,创建了魔教。魔教从创建第一天开始就是以毁灭为道。毁灭一切真理、良善、仁德,真爱信念和坚守统统不复存在。

松庭子契代表了人间的黑暗面,在他的整合下,人们发现黑暗的力量原来和光明一样强大。归顺黑暗,便可让欲 望肆意生长,不受任何约束,这是一种致命的诱 惑,魔教的势力迅速壮大,到处充满了奇幻瑰丽的魔法。

松庭子契仍不满足,他要黑暗统治世界,他要光明荡然无存,更要这黑暗就是光明。

他的脑海中出现了一位天才的幻想,一个鬼才的实验。他希望整个大地,变成容器,变成实验台,变成飘满死鱼的池塘,咕嘟咕嘟冒着泡。魔教的圣器将会慢慢诞生,到时候天下无处不是法场祭坛坟墓所有人都将沦为牺牲品。保证黑暗永远统治人间,延续魔教的统治,保证魔教永远长存人间。他将那个设想称为血魔珠。

他为了练成血魔珠,行事更加残忍毒辣,杀伤人命在所不惜,苍生饱受涂炭之苦。

为了除掉魔教,武林各门派联合起来,开展了轰轰烈烈的除魔的运动。

松庭子契离经叛道,杀恩师、戮同门,吸收怨恨之气强大起来,漠视一切凌驾一切,他是不怕受伤的,因此是难以战胜的。

除魔运动迟迟没有结果,非但杀不了松庭子契,魔教的势力依然在继续壮大,血魔珠的雏形也在一点一点养成。

那时有个道士名叫君华,侠肝义胆、心怀苍生,他誓言推 翻魔教还世间安宁,为此历经艰险,饱尝伤痛,十次杀入乱象山,十次铩羽而归,最后这一次,他伤得很重,拼命逃出来之后,倒在一颗梨花树下,昏迷之中,做了一个梦。他梦到了一位女神。

这位女神,就是青女。

青女是霜雪之神,乃琼姬玉女,如皓月婵娟。当年黄帝和蚩尤大战之后,人间满目疮痍,又因旱魃降世,终年酷热,血雨腥风始终挥之不去,成为山瘴毒雾,故而百病滋生,瘟疫流行,世人难脱苦海。青女不忍如此,下凡救难,降霜于世,雪飘人间。以驱邪除污、净化人寰。

每当人间到了时节,青女就会抱琴而下,在那颗千年梨花树下,手抚琴弦,清音徐出,霜雪随着音律而降,随着颤动的琴弦飘然而下,冰封人间一切污秽,掩埋世界所有不洁。

人间从此有了四时,可是人们却不那么感激青女,因为有些人不喜欢霜雪,他们不喜欢青女带来的寒冷,就像不喜欢旱魃带来的炎热。青女为凡人厌恶,又因为私降霜雪而被天帝责罚,三千年来她过得很苦,一切的根源是因为她对本该袖手旁观的事情动了悲悯的念头,她是天神,天道无情,她不该恻忍,三千年来的惩罚依旧没有磨灭她的不忍之心,三千年前她不忍,三千年后她依然不忍,所以她来到了君华的梦中,将降霜霰雪的神功雪飞炎海传授给他,雪飞炎海中,藏着至高无上的功法。

并告诉他,玉山有一颗千年梨花树,是她神力所化,故而梨花皎白胜雪,有冰玉之姿,能够四季常开,烂漫不绝。在梨花树下修炼雪飞炎海,有事半功倍之效。

君华醒来之后,发现身上尖锐的痛感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说不出的清凉和舒适,他知道他身上的每一个伤口,都被神灵的手掌轻轻抚过。

君华按照梦中指引匆匆赶往玉山,果然看到了那颗千年梨花树。整棵树都散发着光芒,他脑海中立刻涌出四个字,清明的雪。

天道高不可问,大地雄浑的张力也是不可思议,春祈秋报,万物生长,其庇护之力的崇拜。这颗梨花树的根基在每一个信仰它的人的心里,人们对他的信仰直抵天空,梨花飘落,是天地人神的合舞,一树梨花定格千年,是我生命的全部。

君华成为三千年来青女唯一的信徒,君华能够体会青女所有的伤痛,尽管那只是一个梦,但是君华爱她,如此刻骨铭心,这份爱恋跨越三千年的光阴,成为君华终身唯一的信仰,他在树下练功,由一朵梨花,练出了百朵、千朵、万朵。一个月后,大功告成。他在千万朵梨花的簇拥下浩浩荡荡的下山。每一朵梨花都有血有肉,每一朵梨花都是神兵天降,每一朵梨花都在慷慨悲歌。

千年梨花以摧枯拉朽之势,打得魔教节节败退,他亲手杀了松庭子契,打得魔教妖孽全部退回乱象山,逼得他们缩在山中不敢冒头。

乱象山怪石突出,远远望去像是由无数尸骸堆成,遍地骷髅,亦真亦幻,真假交错。骷髅还是活生生的,随时会从地上挺起来咬你一口。乃是邪魔外道聚集之地,鬼气纵横,所以不论日升月落如何变幻,哪怕是烈日当空,也照不进云遮雾绕的乱象山,山中终年不见天日,蛮烟瘴雾阴森可怖,魔教的每一处洞穴、每一间房屋之中,幽谧的烛火昼夜不息不断燃烧,桌子上铺着厚厚的烛泪。

魔教的势力在此根深蒂固,盘根错节,山体之上有千千万万个山洞,称为狡窟。又因山中多有妖兽出没,这些妖兽也是松庭子契在乱象山设下的陷阱中的一环。你不会知道狡窟中住的是人,还是会窜出一头妖兽,将你拖进洞中,吃的骨头都不剩。会有种种臭气,乱象山是臭的,一种恶臭。这种恶臭对于邪鸟极鹫有着致命的吸引力,极鹫食死餐腐,叫声很乱,像是两把刀互相划着拉着,切割着人的耐心,使人变得狂躁。扰乱心志将人活活逼死,乱象山的声色形都极为恐怖,是名副其实的魔窟,人人怙恶不悛,种种邪恶乱象,不可胜数,这里的邪气只要沾染一点便永世沉沦。

尽管君华十进十出,对于乱象山所知仍十分有限。也不清楚山中窟内究竟藏着多少魔教恶徒,他本想施展雪飞炎海将山中的鬼气震荡开来。运功之际,感到前胸后背各有一块大石,紧紧挤住了他。幻化出梨花零散稀疏,无法成势。乱象山鬼气深重,乃邪魔老巢,梨花清正之气被大大削减、大大抑制,君华无法撼动这座山,世上没有绝对的光明,总要存在这种黑暗的角落,正如每个人的心中都有阴暗的一面。黑暗的生存空间越来越少。

君华无奈退出了乱象山,退出之前,君华想放火烧山断绝邪魔生存之地,怪石嶙峋不生树木,无可烧之材,空气潮湿,无法点燃。随他一同进山的武林同道不耐瘴气,皆有中毒之兆。为了防止邪魔复辟,君华在乱象山外设下结界,将这群妖魔鬼怪永远困在了乱象山之中。并在玉山创建梨花宫,梨花宫的弟子皆以降妖除魔守护苍生为己任。

在乱象山正气无法战胜邪魔,出了乱象山,魔教绝非梨花宫的对手。一树又一树的梨花困住了魔教妖人。他们只能在这个世上最阴暗肮脏的角落苟延残喘,焉能不恨。恨梨花宫,更恨这光明的世界。恨意加速了血魔珠的成长。君华怎么也没有想到,雪飞炎海的威势之所以在乱象山大打折扣,正是尚未成形的血魔珠在暗中干扰。君华因为大意错过了扼杀血魔珠与萌芽之中的机会,但这不能怪他。

松庭子契修炼血魔珠是秘密的,即便整个魔教,所知晓的也不过是他的心腹弟子辰机一人,辰机将杀师之仇、困顿之恨悉数注入血魔珠之中,一生精心养护,死前又传给了自己的徒弟,如此一代一代传下来,历代魔教教主皆以修炼血魔珠为己任。一百多年,终于练成了。

一百多年了,魔教终于有了出头的之日,祖师爷的心愿终于何以实现,殷归他高兴啊,即便我们被困了一百多年,最终的胜利依然属于魔教,魔教终归要一统天下,只不过迟了一百年而已。而所有人都要为魔教百年的孤独和痛苦付出代价。

死神降临,魔教不灭,黑暗永生,邪恶主宰。

无间地狱,悲苦纠缠,永堕轮回,万世牺牲。

血魔珠的出世,以鲜血为祭,初生的血魔珠会大量吸收人血来壮大自身力量,它会杀死一切,包括魔教中人,当然也包括它的缔造者,殷归。

殷归要死了,但是他非常非常高兴,他以自身的怨苦培育血魔珠而成,和它朝夕相处,通过它逐渐成形的神力,而看到了未来。他太清楚血魔珠是什么,也太清楚它将会给天下带来什么,创造了血魔珠就战胜了时间和空间。战胜了真理和规律。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

血魔珠破译了光明,胜利将永远属于黑暗。开启了命运的转盘,没有人能逃过这命运的游戏

所有已生和未生的人们,你们的命运都将改变。变得不幸,血魔珠将永远享受这不幸的供奉。没有人能够摆脱,没有人能够逃避,这永生永世的痛苦,这一刻起,世间发生的每一件事情都将深深打上魔教复仇的烙印。

殷归得意极了,他想:“我虽然不能亲眼看到,可之后发生的一切都是由我创造的。事实上,我已经看到了。”他创造了这种命运好像得到了长生不老的幸福。妙,妙啊。

血魔珠飞到他的眼前,一点一点抽走他的精血,殷归心甘情愿将自己的生命献给了血魔珠。

随着殷归的死去,魔教上下再无一个活口。魔教彻底覆灭了,同时千千万万的魔教诞生了。

血魔珠唤醒了人世一切黑暗元素。痛苦疾病灾难,阴谋野心欲 望。任何持有它靠近它的人都将变成魔鬼。一切想要征服它的人都会在刹那间变成奴隶。

世间会逐渐失去秩序,陷入动荡混乱和杀戮。

没有人能够抵挡它的魔力。

血魔珠就代表了魔教,血魔珠在,魔教在,从这一刻起,魔教再也不会覆灭。不论是谁得到了血魔珠,血魔珠都将立刻将他幻化为魔鬼。

人间将会血流成河,生灵涂炭。

这是极鹫的盛宴,尽情享用,尽情狂欢,尽情报复吧。

血魔珠冲破结界,杀了梨花宫的弟子入世之后,天下立刻大乱。

血魔珠虽然是物。但是它吸人精血而生,承载无数冤魂,乃有灵之体。可以说它本身就是这世上最邪的妖、最恶的鬼、最祸的魔。他玩弄一切挑战一切操纵一切,戏耍所有人于股掌之间。

他随意挑选,并频繁更换宿主。

简直乱套了,放牛的牛倌、卖胭脂的姑娘、无知的孩童、垂死的病人。谁得到了血魔珠,或者说血魔珠选中了谁,谁就会摇身一变成为魔鬼,成为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更不要说那些武林高手,本就有争雄称霸之心,血魔珠灭世之力,谁能不心动。纵有诅咒反噬不得善终,那也顾不得了。得血魔珠者得天下这句话立刻在武林中传开,围绕着血魔珠展开腥风血雨的争夺。越祸越乱,越祸越凶。

梨花宫当然不会无动于衷,梨花宫宫主萧情率领三千弟子倾巢而出,下山除魔,然而不到一个月便伤损殆尽,偌大的梨花宫,只剩了十几名弟子。

这天夜晚,萧情站在千年梨花树下。

人间乱作一团,千年梨花依然是美绝清绝,不受任何干扰。每一朵梨花在夜色中发出更加皎洁的光芒。映得玉山之巅亮如白昼,乃天下奇景之首。千万朵梨花自具光华,让人不得不惊叹,不得不敬畏,世上确有神明。

是的,每一任梨花宫宫主都被苍生视作神明,肩负着守护苍生的责任。而眼下血魔珠肆虐人间、涂炭生灵,萧情却束手无策,因而遭受万人唾骂,梨花宫的神明受人质疑,百年来梨花宫的造福苍生的功绩在潮水般的质疑声中几乎荡然无存。

梨花宫的人死得死伤得伤,梨花宫的名沦得沦丧得丧。萧情难过极了,数日之中,头发花白大半。像是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他的眼神依然十分坚毅,他凝视着千年梨花树,平静而又十分锐利的目光,仿佛已将它参透。萧情一动不动,身心都已经钻到了树中,融为一体。连他的妻子婉阳走到他身边他都毫无察觉,直到婉阳将一件外袍给他披上,他才回过神来,他看着婉阳,二人目光相触,胜过千言万语,婉阳轻声说:“萧郎,去睡一会儿吧,你太累了。”婉阳清秀的容颜在月影花光的映衬下如雕如琢,一块价值连城的美玉,一双眼睛,更是熠熠生辉。像是从天而降的仙子,更像是从树中走出来的花神,世上只有她的美可以与千年梨花树相互形容,萧情看得痴了,叹道:“你好美。”婉阳闻言羞红了脸颊,低下了头,几朵梨花拂过她的面颊,显得娇艳无伦。

婉阳是上一任宫主元洲之女,萧情是元洲的大弟子,二人自幼一块长大,彼此情投意合,两年前结为夫妻。他们成婚不久,元洲就病逝了,萧情按照他的遗言,成为梨花宫宫主。梨花宫压制魔教,守护天下,责任重大,萧情成为宫主之后,变得更加严肃沉稳,梨花宫的弟子都恨怕他。

其实从小就是这样,萧情总是想得比旁人多,做得比旁人多,就是说得比旁人少。他一向是不求回报,甚至不求别人了解的。梨花宫的武功来源于千年梨花树,梨花宫的弟子都在树下借助千年飘逸的灵气修炼。是以梨花宫的弟子不论男女皆潇洒灵动,飘逸如仙,身姿形貌远胜常人,不免自信自傲起来,品格中多了份自命不凡的骄矜,少了份脚踏实地的厚重,元洲乃有识之士,梨花宫的浮夸之风,时常让他感到担忧,他有心要纠正,梨花宫习气如此,人人耳濡目染,如何能改,直到有一天他注意到了萧情,这个沉默寡言、努力刻苦的孩子,在日常生活中流露出的坚韧不拔、稳重如山的个性令他非常喜欢,他对萧情悉心栽培起来。

元洲喜欢他倚重他,往往耳提面命,亲自教导,用心程度,不在对亲生爱女婉阳之下。

婉阳因此与萧情朝夕相处,她小时候可不喜欢这个木讷的师兄,觉得他呆呆的笨笨的,偏偏爹爹又对他那样赞赏,她心里不服。

婉阳三岁的时候,母亲被梨花宫的仇家所害,去世了。

元洲对这唯一的女儿宠爱得很,顽皮骄纵的个性,她要是看不惯一个人,那个人可就倒霉了,于是她总是捉弄萧情,在他的饭菜里多加盐啦,在他的被窝里放好多毛毛虫啦,趁他睡着在他脸上画一只大乌龟啦,在他练剑的时候在他旁边跳来跳去故意捣乱啦,把他写好的功课涂抹得乱七八糟,害得他不得不点灯熬夜再写一篇啦。

凡此种种不胜枚举,日日翻新花样百出,可萧情从来不生气,依然稳扎稳打,每天都有进步,他总是不生气,婉阳可有些生气了,这分明是没将自己放在眼里嘛,她一心要看看萧情生气骂人的样子,于是有一次在萧情练功的紧要关头,她涂黑了脸闯进萧情的练功房大喊大叫起来,说自己中了毒,变成了僵尸,要吃人了。

萧情惊急之下,真气乱窜,大口吐血,差点走火入魔,幸得元洲及时救治,才转危为安。不过这两个月来闭门修炼的苦功化为泡影,要从头练起不说,还要花时间养伤,能否恢复如常,实在难说。这事换了任何一人都要大动肝火,谁知道萧情仍然是不生气,元洲知道这事绝不简单,徒儿一向稳重,绝不会无缘无故出了这么大的岔子以致前功尽弃,他一再追问,萧情只说是自己练功不当,不得法门,除此之外,不肯多说一句。

萧情不吐露实情,元洲纵然满腹狐疑,也只能作罢。否则让他知道实情,纵然婉阳是他亲生女儿,也免不了一番狠重的责罚。婉阳只是顽皮,绝没有加害萧情之意,看他躺在床上,动弹不得,脸色惨白,真是又愧疚,又害怕,想要解释几句,不料萧情却对她微微一笑,勉强抬起右手,伸出食指,放在自己唇上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示意她不要说话,同时也告诉婉阳,自己不会将这件事说出去的,而萧情眼中柔和的笑意,已表明,他从来没有怪过她。

那一刻,婉阳脑海中忽然出现了一个奇怪的念头,他将来如果喜欢上了一个人,那个人一定十分幸福。婉阳幡然醒悟,自此收敛心性,不再顽皮,褪去了所有浮躁的气息,她静下心来诚诚恳恳待人接物,长成温婉大方的姑娘,她越温婉,她的美丽便愈彰显,越来越像她出生时那一天的太阳。温暖和煦平等得照耀着每一个人。

原来婉阳出生那天,阳光出奇的好,旭日喷薄如夏花般怒放,一整天都是艳阳高照,婉阳是傍晚出生,在她清脆的啼哭响彻梨花宫的那一刻,瑰丽无比的夕阳染红了半边天,金粉色的阳光洒下,照耀梨花宫每一个角落、每一个房间,给每一个人留下终身难忘的记忆。

婉阳的母亲为了纪念那一天的阳光,给她取名婉阳。可惜母亲过早的离世让这阳光为乌云遮挡。直到认定了萧情,才终于云开雾散。她不晓得自己是什么爱上萧情的,发现的时候,他已经像一座山峰一样,矗立在她心中,搬不走移不开了。萧情也当然喜欢婉阳,他的感情跟他的人一样扎实厚重,同时也是含蓄内敛的,他们能够在一起,也是婉阳主动去牵萧情的手。从此之后,便再也没有分开过。

两人心意相通,感情越来越深,即便生死相许,萧情也从来没有跟婉阳说过一句甜言蜜语,因为在萧情看来,甜言蜜语和花言巧语没有区别,他稳重笃诚,向来是行胜于言的,婉阳深知他的个性,这么多年,她也是第一次听到萧情赞她美丽,惊喜过后,心中却有一丝不祥的预感。只听萧情又开口说道:“这两年我忙于梨花宫事务。对于疏于照顾。别怪我,现在有了身孕,也不能好好休养,是我对不起你。”婉阳想到自己已经有三个半月的身孕,心中感到十分幸福,她说道:“萧郎,咱们的孩儿十分乖巧,我一点不适之症都没有。”萧情闻言轻抚婉阳的肚子说道:“一定是个贴心的女儿。”婉阳狡黠一笑道:“你不怕,她像我从前一般捣蛋吗?”萧情道:“那也没什么不好。”说完唇边浮现微笑,大约是想到儿时被婉阳捉弄的趣事,婉阳却笑不出来,血魔珠祸乱不断加剧,谁知道几个月后是什么样的情形,自己又能否平安顺利生下孩子呢。

想到孩子的未来,天下的未来,婉阳甚为担忧,她最担心的还是萧情,看到他鬓边的霜发,眼角的皱纹,知道他已经竭尽全力,已是力有不逮,婉阳真害怕,害怕有一天会失去他,她哭了出来。萧情将她抱在怀里说道:“你受苦了。”婉阳道:“有你的疼爱庇护,我不苦的,萧郎,苦的是你。”其实这守护天下的担子,说重自然是极重,说轻那也轻得很,看自己如何掌握如何选择了。

萧情选了最笨最重的一种,将天下苍生的疾苦真真切切放在心上,一件一件去解决。凡有求告,每一件都责无旁贷、义无反顾,梨花宫有史以来,从未有哪一任宫主做得像他这样辛苦。他是真真正正胸怀天下守护人间。这些还不是最苦的,最苦的是,他心中一直有一个大忧患未除,折磨得他日夜不安,那就是乱象山。

历代相授,梨花宫最重要的任务就是守护结界镇压乱象山中的邪魔。萧情曾经去守过一年的结界。旁的弟子去守结界,便就是守在那里,萧情不同,他不仅要守,还要去看去听去观察,他向来是不吝多听多看多思,沉闷的外表下有一颗最为敏锐的心。他深知风起于青萍之末,梨花宫肩负重任更要防微杜渐、居安思危才好。

不知是他过于谨慎多思,以致除了幻想还是确有其事,他总是感觉乱象山中,有一股不一样声息律动,搅扰得他心中不安,他有心要查看,又不敢私自打开结界。更因思虑过度,频做噩梦。

说来自是无人肯信,后来血魔珠出世时,那诡异猖狂的笑声,他便曾经在梦中听过。他认定乱象山中有诡异之处,便回宫向师父禀告此事。魔教祸乱被镇,已平息近百年。百年来太平无事,元洲不知他这话从而起。萧情将自己所见到的所感受到的一一说出来,他的话虽有理有据,在元洲听来不过是杞人忧天草木皆兵罢了,乱象山如果有本事反扑,何须等待百年,而百年过去,乱象山中不论是何情形也不构成任何威胁了。不过萧情诚实稳重绝非妄言之辈,他既然神色郑重如此说了,自有他的道理,决不能置之不理。

毕竟乱象山乃天下第一鬼地,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因而率领功力精绝的弟子前往乱象山加固结界。之后,元洲便逐渐将此事淡忘,萧情无法忘记,日思夜想,彻底铲平乱象山,永绝后患。成为他的执念。这么多年来一直折磨着他。成为宫主后,他几次想要打开乱象山结界,去一看究竟。然而结界乃祖宗遗法数代之功,兹事体大,毁去容易,再建立可就难了。他终究不敢,就这样几番踌躇不定,终于延误了时机,血魔珠出世了。

消息传来,萧情并不惊异,他十分沉着冷静,立刻率领梨花宫弟子下山除魔。却没想到,血魔珠比他想象的更加阴邪歹毒。几番交手下来,萧情隐隐感到血魔珠是不可战胜的。若非心志澄明坚定,已然被血魔珠夺去了神智,沦为魔鬼。而此刻的神州已遍地都是魔鬼。

而此刻神州大地已经沦为地狱,人人痛苦不堪。他觉得这都是自己的过错。他愧对天下,一夜白发,婉阳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不知如何劝慰他才好,她心里也清楚血魔珠引发的祸乱大概是要一直持续下去,没有尽头的,以萧情的个性,势必要和天下共存亡。决不会依靠着千年梨花树苟全性命。

然而没有任何人、任何武器、任何功法能够与血魔珠匹敌。除了,除了那个梦,婉阳想起那个梦,这时,山巅忽然狂风大作,乌云聚拢,像是要下雨的样子。原来冥冥中早有预兆,有些事注定要发生。她看着萧情,萧情眼神中,充满一往无前的决绝,婉阳知道萧情已经决定,要将那个梦变成现实。只听萧情说道:“毁了千年梨花树,我就是千古罪人。”婉阳柔声道:“梨花宫本身就是一个梦,由梦而起,也该由梦而终。”萧情紧紧抱着婉阳,不再说话。

自乱象山征兆入心以来,便日以继夜折磨着萧情,逐渐成为萧情挥之不去的心魔,萧情为心魔所困,寝食难安,一天晚上,竟然做了一个大不敬的怪梦。

他梦到有一天晚上,天降暴雨,电闪雷鸣,玉山之巅亮如白昼,千年梨花树不断放射出冷白的光,好像每一朵梨花,都是一朵寒星,聚在一起无比灿烂,又无比凄凉。梦中的萧情对此视而不见,他依然在树下疯狂练剑,剑势严谨周密,硬生生分割出另一个空间,他身上当年丝毫未湿,这时天上又打了一道闪电,闪电又长又亮,真像是一把长剑,萧情好胜心起,欲与苍穹争胜,飞身而起,持剑与那闪电一接,这时天空雷声滚滚,萧情将剑一甩,巨雷便劈上了千年梨花树,暴雨中,千年梨花树熊熊燃烧起来,连火焰都是雪白的,景象诡谲奇幻,难形容的哀婉。萧情面有得色看着这幕景象,只见所有的梨花离开了树枝,变成了一点星光,又像是变成了一片雪花,变成了一颗珠子,光芒圣洁,寒冷如雪。黑暗中如同照夜玉狮。

这颗珠子告诉萧情,它叫冰魄雪心。它认萧情做主人,萧情凭借冰魄雪心大杀四方,成为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的神圣。他彻底铲平了乱象山,乱象山从此不再存在,因此封神成圣,所有人都匍匐在他脚下,高喊着万岁。

萧情被这个梦吓醒,醒来后浑身被冷汗湿透,好像当真淋了一场大雨一般,对于梨花宫的弟子来说,可谓破功。夫妻一体,婉阳对萧情所梦,有所感应,萧情向来对她从无隐瞒,将这梦境详细说了。婉阳听后脸色惨白如纸,原来是真的,原来竟是真的。

梨花宫只有两门武功,一门是雪飞炎海,一门是梨花剑。这两门功法,平等传授给每个弟子,至于进境如何,成果如何,就要看个人的修为造化了。雪飞炎海乃是梨花宫的独门内功,顾名思义,乃是修身养性、强身健体的上乘内功,小有所成者,可得清凉,不论外界环境何等酷热难耐,始终不急不躁,不会有丝毫不适,此乃内心平和的缘故。大多数弟子都可达到这一境界,不论何等炎热躁动,通体如玉生凉,向来是不出汗的。白衣胜雪,不染尘埃,从容闲雅的飘逸气度,便由此而来。更上一层楼者,乃心志坚韧九死无悔之人,浑身如有坚冰附体,烈火焚烧,视作等闲。急迫煎熬不能使之损伤。这是极高的境界,若能练成,天下便罕有敌手。

雪飞炎海所以是神功,便在于它没有上限,若能窥得真谛,可达到变幻万千,随心所欲,霜露冰雪,信手拈来的境界。那才是真正的无所不至,无往而不利。一个人能达到何种境界,固然与个人天赋有关,更多的要看人与千年梨花树之间的机缘。机缘这东西妙不可言玄之又玄,因此众弟子在树下修炼之时心中不免多了几份祈祷,希望千年梨花树能够将功力多多赐予自己。在梨花宫弟子心中这颗梨花树是有灵的,像母亲像是师父,在树下修炼,吐纳交换,将心中的秘密和无法实现的执念,告诉千年梨花树。不是能得到同等的回报。

婉阳在这方面有一种神奇的天赋,她和千年梨花树之间有一种自然而然的感应,她在树下练功,呼吸吐纳,融汇贯通,总是出奇的顺利,仿佛她就是千年梨花树的一部分,练到极处便要化作朵朵梨花散去。随着日积月累,功力增长,千年梨花树有一部分有一部分便在她的身体里,额间出现了梨花印记,这是史无前例的,婉阳小小年纪,雪飞炎海的功力登峰造极,她可以信手幻化出一朵冰凉梨花,虽然杀伤力不大,实在美矣,成为名动天下的第一美女,让天下人神魂颠倒的梨花神。婉阳因此看到了旁人看不到的东西,渐渐看到了千年梨花树的本质。她曾经在凝神练功中,看到了千年梨花树中有一颗明亮的珠子,那珠子好美,婉阳有感而发,写下冰魄涵秋,雪心太清,万古鱼龙,千年芷芬。她一直以为那是自己的幻想,直到萧情说出自己所梦,她才确信,千年梨花树神明的光辉有一个力量的来源,婉阳能够感应到,本源深处,有一个精灵。这力量的来源正是青女降霜霰雪的神器。冰魄雪心四字果然恰当得很。

萧情所梦与婉阳所感结合在一起。千年梨花树的本质便呼之欲出,其中一定蕴藏着无上神力,若非如此,千年梨花树又岂能四季常开浪漫不绝。

然而千年梨花树乃是梨花宫是象征、立身之本和根脉所在。做这等梦,大是不敬,大是不详。不想真的应验在今日,几滴雨水滴在萧情和婉阳额头上,他们再也无法回避,双双抬头望着天空,无数雨点落下,好大的雨,下雨了也马上就要打雷了。其实只要有这千年梨花树在,梨花宫就永远是梨花宫,这颗树既有神圣的本质,血魔珠就永远奈何不了梨花宫,梨花宫以守护天下为己任,岂能独存于世。

萧情和婉阳抽出梨花剑,引来天雷击中千年梨花树,冰魄雪心果然出世了。

这洁白的寒冷的明珠般的神器终于出世了。

萧情用雪飞炎海驾驭冰魄雪心成为这神器第一任主人。

他毫不耽搁,马上下山,不过几天时间,血魔珠又更换了宿主,现下,被血魔珠附体的是紫清道观的武元真人,他原本道法精深、心地仁善,在奈何城中疯狂杀人。

奈何城城主何菡奋力抵抗,怎奈强弱有别,两天前死于其手。何菡独子何怜在城中整肃残军,奋力与入魔的武元真人周旋。所以能够支持一阵,是因为他所使用的功夫正是雪飞炎海。

原来何怜也是梨花宫的弟子。梨花宫清正的武功乃天下仰慕,能够成为梨花宫的弟子,是天下所有练武之人的梦想,何菡与元洲有故人之情,何怜七岁那年,何菡将何怜送上梨花宫学艺,对于何怜,元洲也是亲自教导的,所以何怜跟萧情婉阳的关系十分密切,婉阳和萧情生命中发生的任何一件事,都有何怜的影子。萧情和婉阳的恋情也有何怜的掺杂,然而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三人之中必定有人伤心失意,偏偏何怜又是那样骄傲意气,受不了任何挫败,求而不得,因爱生恨实在是一段孽缘。

奈何城富可敌国,何怜身为何菡独子,奈何城未来主人,自幼金尊玉贵,万千宠爱,到了奈何城后依然意气不改,自谓高人一等,处处争强好胜。不过他的天资也真难得,一点即通、举一反三,进境极快,加之姿容俊逸,乃是卓尔不群的佼佼者。他为人又风 流倜傥,能说善道,往往哄得人心花怒放,梨花宫很多年轻的女弟子都暗中倾慕于他,非是他品行不端,沾花惹草,乃是少年人应有的风 流意气。何怜样样都是得意的,但是他心中总是不满足,因为他在梨花宫最重视的两个人,他的师父和师姐虽然也待他很好,他却能感到他们的心中明显有一个更喜欢的人,那个人就是萧情。

而何怜向来不喜欢萧情,讨厌他那副大义凛然舍己为人的样子,他甚少开口说话,整天故作深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就这样一块木头,师父却对他那样赞许,婉阳也对他那样亲近。何怜无事时候总是在心中盘算,萧情到底什么地方那个胜过自己,二人武功虽然不相伯仲,但是他家世不如自己、长相不如自己、口才不如自己、人品礼貌更是不如自己,不管怎么比较自己总是远胜于他,对于婉阳的心意和付出,更是远远胜于他。而他似乎什么都没有做,婉阳就爱上他,更加说明了他的卑鄙。在何怜看来萧情从来不表达自己的感情,他根本就不爱婉阳。凭什么得到她。何怜心绪难平,为此几度生事和萧情大打出手。他们三人同门学艺,一起长大,这样的缘分和情谊殊为难得,婉阳实在不忍也不舍得因为自己的缘故,弄得恩断义绝,形同陌路。她跟何怜有过一番恳谈。

她希望何怜能够明白,她也好,萧情也好,非常非常看重他、珍惜他,不希望失去他。何怜对婉阳痴心难以自己,一定要得到她,他什么都听不进去。红着眼睛质问婉阳,究竟为什么选择萧情,婉阳说:“因为萧情爱的人比你多,你样样都好,这一点,你永远及不上他。”何怜不明白婉阳的意思,嫉恨冲昏了头脑,不辞而别,离开玉山。这时元洲自感时日无多,未免自己死后,守孝三年,耽误了他们,命萧情和婉阳立即成婚。并将宫主之位传给萧情。

何怜闻讯伤心欲绝,在萧情和婉阳的婚礼上闹了个天翻地覆。

萧情和婉阳大婚,梨花宫遍邀天下英雄齐聚玉山观礼。何怜在萧情和婉阳拜堂的时候闯入礼堂,破坏仪式,要带走婉阳,他红着眼睛凄声质问婉阳:“你真要嫁她为妻,你可知世上最爱你的人是我。”婉阳认认真真回答他:“何怜,我爱的人是萧情,对你只有同门之谊。”何怜道:“好,好个同门之谊。我对你付出所有,就换来这四个字,婉阳你这样践踏我的真心,我诅咒你,我诅咒你永远不会得到幸福。”恶毒的神色,众弟子见势不妙,纷纷上来劝解。何怜心中怒极,将好言相劝的众位师兄弟打伤。

萧情顾念今天乃是新婚大喜,不想动手伤了和气,一忍再忍。恶毒诅咒,出手伤害同门,新郎实在不便出手,元洲喝道:“孽障,玉山之巅,英雄面前,岂容你如此撒野。”数十朵梨花打出,每一朵都极为锋利。何怜心碎之际无力还手,梨花几朵梨花穿透他的身体。血溅当场。好好的一场喜事,见了血光,大是不详 元洲命弟子将他捆了,带了出去。

闹到这个地步,一对新人阴霾扫兴,梨花宫众人面上无光,前来观礼的宾客也是大感尴尬。不过也有暗中得意。梨花宫自诩降妖除魔的名门正派,看似清白,其实不然,也污秽得很吗?也有因情生妒、同室操戈的丑事。座下高徒,品行不过如此,看了笑话,觉得这一趟没有白来。萧情神态自若,安慰婉阳。只听一人说道:“早就听说婉阳姑娘生得貌美无双,果然如此,怪不得何怜。我若是他,也不能甘心。”这话是贬损婉阳水性杨花,脚踏两条船,只听萧情说道:“何怜师弟心高气傲,素来与我不合。是萧情没有处理好同门关系,以致婉阳受到迁怒波及。婉阳是我妻子,从今往后我自当好好爱护她,不叫她受一丝委屈。今日之事,梨花宫照顾不周,萧情敬诸位一杯,权作赔罪。” 说着右手一伸,一阵清风刮过,萧情已将一杯酒稳稳取到手中。这样的功力,令人侧目,但见其人肩宽背阔、炯目轩眉,一身正气,光明磊落,镇得住一切妖魔鬼怪,谁要想看梨花宫的笑话,得等下辈子了。

这事平息,终究留下阴影。梨花宫上下皆为萧情不平,深恨何怜,何怜身份尊贵,元洲不好轻易罚他,还是何菡城主亲自上玉山赔礼道歉,将何怜带回奈何城。从那以后,何怜再也没有上过玉山,自此跟萧情婉阳断绝联系。

何怜原以为,他毁掉了萧情婉阳的婚礼,他们恨极了自己。没想到在自己最无助的时候,还是他们前来相救自己。

这时的奈何城,已经是满目疮痍,河湖中填满了尸体,塞水不流,发出恶臭。

奈何王宫也不复昔日的庄严秩序,华贵美丽,到处挤满了前来避难的百姓,奈何城的人大半被杀,侥幸存活的大多都躲在这里,人人面带惊惶,畏手畏脚,恨不得缩成一团,躲到地缝中,不让魔王发现。这么多人在危险之际逃难至此,嘈杂混乱自不必说,数万人的饮食更是大问题,奈何王宫中的侍卫为保护老城主何菡早已战死,数千仆役也是死得死逃的逃,何怜空有城主之名,除了一个表弟何安,能够调遣的就只有几个亲兵,还是几个身上带伤的亲兵,这情形实在是每个人都自身难保,想必过不了多久,就会发生抢劫杀害之事。

魔王尚在城中肆虐,这日子实在是朝不保夕,何怜看着面黄肌瘦人心惶惶的场景,心中绝望煎熬,如履薄冰如临深渊,身为城主,不论多大年纪,都是城中百姓的父母,就应当承担起守护子民的重任,百姓受苦,何怜无法照顾周全,心痛至极,这几天,何怜过得漫长煎熬,如同过了几百年。这时他的脸色凝重严肃,倒是和萧情有几分相像。

忽然听得一阵张狂恐怖的笑声由远及近,又由近及远得传来,登时将奈何王宫密密地罩住,人人耸动,惊惶不安。

只见武元道长的身子忽然出现在半空之中,这般移动速度,当真罕见。武元道长浑身充斥着血光,额上青筋毕现,如同一条条小蛇一样动来动去。他的眼睛,鼻孔,嘴角,耳朵,指尖都在往外流着血,看起来可怕极了,何怜三天前和他交手过,虽然侥幸逃命,却受了极重的内伤。今日一见,觉得他的身子又胀大了不少,整个人看起来像是木偶僵尸一般。

只听他胸中忽然发出一阵怪腔,好像野兽的低吼,何怜心知不妙,喊道,快,快捂住耳朵,闭上眼睛。可是来不及了,道长双手一张,血雾升腾,无孔不入钻了进去,王宫中避难的百姓立刻如同置身沸水油锅之中,有的大叫,有的大跳,进而相互砍杀撕咬,血肉横飞,场面之惨烈,亘古未有。

何怜大怒:“你要杀便杀,奈何城无辜百姓,岂容你如此戏弄虐 待。你这魔鬼我跟你拼了。”说着腾空而起,发出悲吼,声振寰宇,一颗颗圆形的冰珠,应声而出,环绕在何怜四周,每一颗珠子够光芒异常,貌钝实锋,显然是伤人利器,只不过为数不多,稀稀拉拉,不成阵势。这是何怜身受重伤内力不济的缘故,他不顾重伤,强行催动,丹田之中已是千攒万刺。何怜虽然意气妄为,却天资极高,福泽深厚,不用刻苦修行而事半功倍,想必是他相貌俊美,连千年梨花树都偏爱眷顾。雪飞炎海修为极高,练出了前所未有的梨花雹,锋利无比,攻守兼备,就算对方是千军万马,也能打个千穿万穿。正是如此才能抵挡至今。

血光摧压,天色昏暗,围绕在他身边的冰雹发出点点光芒,如同洁白的萤火虫,何怜苍白的容貌异常俊美,经历了城破家亡,却不是当年那个穿梭花丛的风 流少年了。

武元真人忽然说道:“嗯,好俊俏的小子,你这具身体的效果一定不错,会让我成为有史以来最强悍的魔王。最受人爱戴的魔王。来吧,让咱们合为一体吧。”

这声音很低很低,又很广很广,压得何怜喘不过气来,一种极大的恐惧笼罩心头。他看着武元真人的样子心里害怕极了,他不是害怕武元真人会杀了自己,而是害怕自己会变得跟他一样,茹毛饮血,杀人如麻。血魔珠出世以来频繁更换宿主,被血魔珠附体的人最长不会活过十天,准确的说从血魔珠进入人体的那一刻,宿主就已经死了,只剩下一具尸体为血魔珠控制操纵。血魔珠是一种武器,一种剧烈的毒物,更是一个恶魂,一个诅咒,最可怕的是,它是有思想的,它的思想就是魔教历代先人强烈的报复念头汇聚,出世,就是要毁灭一切。

何怜非常明白,是血魔珠在和他说话,血魔珠要将他摧毁,首先便从他的意志开始。血魔珠感应到了何怜的恐惧说道:“你怕了,不要怕。你拥有了我,就能杀了萧情夺回婉阳。到时候不仅是婉阳,整个天下都是你的。”何怜惊怖更甚,它知道,它什么都知道。仿佛他就是自身恶念的一部分。

何怜道:“不,你休想,这不是我的愿望。”血魔珠发出格格娇笑,说道:“别再自欺欺人了。难道你不恨梨花宫?难道你不想杀了萧情,难道你不想夺回婉阳,让她成为你的妻子。”何怜暴喝:“不用你管。”将梨花雹打向血魔珠,都打在武元真人身上,他的身体碎成血肉纷飞,只见红光散开,又忽然聚拢,无尽的深渊升起,来自地狱的眼睛凝视着何怜。它对何怜说:“别再挣扎了,你们梨花宫的弟子的身体,我要一具一具夺占。你们不是要守护天下,我就要天下所有人尽皆死于梨花宫之手,世间所有幸福,尽皆毁于梨花宫之手。便由你开始吧。”

何怜刹那间如同堕入冰窖。绝非虚妄之言,会一点点实现。梨花宫怎么办,师姐怎么办,他虽然跟梨花宫闹得不欢而散,两年未上玉山,毕竟是师门,度过了一段最美好的时光,尽管留下了终身的遗憾,随着时间的推移,能够忘记婉阳,不论多少个两年过去,他永远不会忘记婉阳。梨花宫为了战胜血魔珠,所有人死了个十之八九,他得知这个消息心中难过了好久。他不是不念梨花宫,没脸再上玉山,身为梨花宫弟子,胸中豪气顿生。

想到婉阳他心中,平静从容许多。他环顾当场,只见数万百姓不少人尸横就地,少数神志清醒正在凝望着他,何怜心道:“是我无能,对不住你们。”何怜心中怒气陡然升,豪气干云说道:“血魔珠,你害我爹爹,杀我百姓,何怜纵死,也不能让你附体,为你所用。你想让我变成行尸走肉,为虎作伥那是妄想!”闭上眼睛,将剑一横,向颈中刎去,快如闪电,刹那间无数念头闪过,他想:“师姐,你还恨我吗?”

忽然听到了她的声音:“师弟莫怕,我来助你。”暌违两年,生死之际,再闻清音,如梦如幻。他感到手中之剑被一人轻轻夺去,睁开眼,只见梨花漫天,花影中,婉阳清丽的容貌一如往昔。何怜喜道:“师姐。”

婉阳见何怜容颜憔悴,神情悲苦,与从前意气风发的潇洒少年判若两人,心中难过,柔声道:“师弟,我们来迟了。”何怜道:“帮我救救百姓,救救他们。”只见血魔珠更高地升起来,发出嘶吼:“没有人,没有人能够逃脱。”向何怜冲了过去,萧情将何怜婉阳向身后一推,以雪飞炎海催动冰魄雪心,刹那间梨花盛放,玉山之巅的那颗千年梨花树宛在目前,何怜大惊,不知这是怎么回事,他是梨花宫嫡传弟子,从不知梨花宫还有这门功夫。血魔珠也毫不示弱,以夜明珠大小迅速延展爆炸开来,幻化出魔鬼形状,好像一颗断头,进而又像青面獠牙的兽首,吞噬天地,声威明显要高过冰魄雪心。

何怜与血魔珠几度交手,深知血魔珠变化万端,魔力非凡。萧情的身影在魔珠血口之下,显得渺小如豆,何怜高声喊道:“师兄,小心。”何怜向来不服萧情,十几年来虽然称他为师兄,言语中从无敬意,这一声师兄叫得情真意切,发自肺腑。只可惜何怜受伤太重,否则并肩作战,共同降妖除魔。婉阳托着身受重伤的何怜降落于地,喂他服下梨花露,是千年梨花花瓣,结合春露秋霜炼制而成,具有强身健体,起死回生的奇效,所谓奇效不过是神灵之力,婉阳环顾四周,只见人人受伤哀嚎呻吟,显然为魔气侵扰,受伤极重。见她从天而降,容貌极美,不由得将她视作神明,想要喝彩,却又不敢,一齐可怜巴巴地望着她,无助的目光触发婉阳悲天悯人的情怀,不顾有孕,强行运功,双手捏诀,浑身光芒大作,天空忽然下起了雪,落在眼前仔细一看,乃是梨花形状,朵朵梨花落在掌心眉间,说不出的清凉舒适。何怜目不转睛的看着婉阳,想:“师姐的功夫又精进不少。”百姓脱险,心情松弛,忽然看到她微微隆起的肚子,心中重重一震,想到哦,她有了身孕,这,这两年,他们的感情一定很好。不由得黯然神伤。

血魔珠和冰魄雪心打得不可开交,轰轰烈烈。萧情本以为冰魄雪心神灵之力,正是血魔珠克星,不相伯仲,血魔珠越来越凶,无数骷髅,堆在一起变成的一座山。每一个怨灵发出一声又一声怪叫,怨气冲天,竟然降伏不了不,绝不。头晕目眩,难以抵挡的魔力。萧情大喝一声,冰魄雪心的树形散去,无数冰刃在他身旁丛生,合成了一把剑,如同苍天降下刑罚,向血魔珠劈去,血魔珠万头骷髅的形状被这雷霆一击击溃。痛呼哭喊,好像萧情斩杀了千万活人一般,令人不忍,血魔珠魅惑之力非同一般,不要杀我,为什么杀我。婉阳喊道:“师兄,定住心神,不要被他蛊惑。”说着飞身而起,以雪飞炎海挡开鬼雾,萧情立时精神大振,剑树变幻形状,以一朵梨花变化成千万朵梨花,将血魔珠团团围住,血魔珠在梨花的挤逼下重新幻化成灵珠形状。萧情乘势将它抓在手里。瞬间如同置身火海地狱,神志不清起来。幸好另一只手中握有冰魄雪心,这才能够抵抗,脸上的神色阴晴不定,显然是一番恶斗之下,难以支撑,婉阳来不及多说一字一句,驾着梨花,带着萧情离开。

奈何城子民看着,萧情婉阳倏然出现,又倏然离去,呆若木鸡,有些不敢相信方才发生的事情,血魔珠消失了吗?我们不用死了?天下从此太平了吗?仍有零星的梨花如梦如幻的落下,真是亦真亦幻。

血魔珠蛊惑人心、魔鬼般不死不灭,只怕没有这么好了结。萧情婉阳带走血魔珠难保不受其害,想起血魔珠对梨花宫的诅咒,何怜不寒而栗。

人的恐惧大多来源于未知,何怜现在心中有许多不明白的地方。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那颗与血魔珠势均力敌的珠子又是从哪里来的。想到冰魄雪心神圣光芒,何怜心痛难安。

何怜心乱如麻,打坐调理内息,没有收到疗效。丹田仍然气海虚浮。不过好在恢复了力气。可以骑马,他惦记着萧情婉阳,快马加鞭赶到玉山。

玉山原本气势恢宏仙气浩渺,乃是上善上淳之源流,至清至正之宗气,这次何怜回来,远远望着,玉山矮了一些,天也高了一些,天上少了一片云彩。不对,山巅的梨花树,千年梨花树不在了。难道,难道是……

何怜飞步上山,偌大的梨花宫竟静悄悄没有一个人。梨花宫守护天下之名不虚,果然是倾其所有。人人责无旁贷。他穿过空荡荡的梨花宫,宫殿越是空荡,回忆越是清晰,昔日师兄弟师姐妹一起练功玩耍的情形,涌上心头,难过万分。

穿过梨花宫,何怜飞步来到玉山之巅。果然,昔日美绝清绝的树,已是梨花落尽、片叶无存,变成了一株巨大的光秃秃的朽木。是真真正正的昨日已死,美好的回忆无法重现。就是在这棵树下,见到婉阳练剑的样子,才爱上了她。

这时恐怖张狂的笑声,响彻玉山之巅。

“哈哈哈哈哈……”“梨花宫的蠢材,你们真的以为能够将我收服吗?”

是血魔珠,血魔珠在逞凶,萧情和婉阳有危险。笑声从四面八方传来,一时无法辨别方位。何怜对梨花宫极为熟悉。一定是在玉清洞中。在洞中修炼,有一个天然的玉穴,冷玉如冰,清气如兰。在洞中打坐,有清心静气,助长功力之效。修炼雪飞炎海遇到障碍,在洞中参悟。

何怜想若是他所料不错,萧情婉阳想要彻底除去血魔珠,一定要借助玉清洞的力量。何怜飞奔而至,果然见玉清洞中,萧情和婉阳对掌成圈,血魔珠和冰魄雪心不断缠斗,一白一红,拖着光芒,如同八卦太极,不断绕着圈子,为冰魄雪心助威防止血魔珠逃走。血魔珠越来越快,越来越疯狂,狂风卷起的风暴,血魔珠玉璧碎裂,一块一块掉了下来。“谢谢你们带我道这里来,我应该毁掉这里。”何怜受不了这声音,他痛苦的捂住了耳朵。血魔珠摆脱了冰魄雪心,

它在玉璧中乱窜萧情道,拦住他它。“梨花宫上下都会变成魔鬼,你们谁也别想跑。”血魔珠陡然增长了数倍,向萧情袭来,何怜抓住萧情的背心将他向后一拉,血魔珠忽然调转方向击中了婉阳的胸膛。

不,萧情何怜齐声嘶吼。

婉阳漆黑灵秀的双眼立刻变成妖狂的红瞳。婉阳的脑后,出现了一个兽形的图案,她很得意得说:“杀我啊,萧郎,杀我啊。”

萧情一瞬间红了眼睛,冰魄雪心在他手中低吼,他低声道:“不,不。”

血魔珠发出格格娇笑,说道:“你不杀我,我可要走了。”

“哈哈哈哈哈。”红色的飓风卷下山。

萧情何怜跟着追了出去。行动太快,跟不上,沿途满地的尸首。这一路上,婉阳在血魔珠的控制之下屠戮了很多门派,杀了很多人,成为人闻风丧胆、人人切齿痛恨、人人得而诛之的女魔头!

天下仅仅平静了不到两天,血魔珠又出现了。

血魔珠带婉阳来到了奈何城。在城中大开杀戒。

看到奈何城再度被血魔珠的魔雾笼罩,何怜心痛得不知如何是好。

只见婉阳手中抓着一个孩子,高举过顶,正要将他重重掷下,何怜飞身接住了这个孩子,整个人也重重摔了出去。萧情用冰魄雪心的光芒包围婉阳,血魔珠好不惊慌,说道:“你杀我啊,你舍不得是不是,对,就是这样。”说着一阵狞笑,手臂生长,狠狠掐住了萧情的脖子。冰魄雪心逐渐幻化成一柄利剑,它会穿透婉阳的身体,也会穿透萧情的身体,萧情要陪婉阳一起死。这时,婉阳的面孔急遽变幻,哀悯的不舍的悲痛的。嚣张的邪恶的狠毒的面容互相转化。萧情大惊。没有想到婉阳,还有自己的意识,这是压制冰魄雪心的的绝佳时机。婉阳是个奇女子,她心无杂念。一朵纯洁的梨花。她的身体,她的念头,她的血,无不是爱,无不是雪飞炎海。血魔珠在她的身体占不到一丝便宜。

婉阳头上的梨花印记再度变白。手逐渐松开。血魔珠察觉不好想要离开婉阳的身体,一片魔咒之中,婉阳用生命发出呼喊,封印它。不会再有机会了,萧情大喝一声,冰魄雪心爆出千万朵梨花,一齐打向婉阳胸膛。婉阳对萧情微笑。这个微笑那样熟悉,那样美丽,萧情难过疲倦,会这样安慰自己。

他将婉阳抱在怀中。坐在奈何王宫的屋檐上,看起来那么那么难过。何怜抱着那个孩子,他活了下来,他问何怜,那个女魔头死了吗?我们安全了吗?

死这个字如当头打了个惊雷,何怜远远看着,婉阳软软垂垂被萧情抱着,脸如死灰,心中有一千个一万个声音在喊,焦急的疑惑的沉重的悲痛,难以置信的,拼命挽回的,师姐,师姐,你死了,不,不要死。是我对不起你。不要。

数日之中,奈何城两度遭遇灭顶之灾,两度因萧情而获救。此时他们视萧情有如神明,跪下来给萧情磕头,说道:“大英雄,多谢大英雄救了我们。”有人喊道:“我知道他是谁,他是梨花宫宫主萧情。”“萧大侠,萧大神,萧大圣人,请受我们一拜。”又有人说道:“萧宫主,你为什么还抱着那个女魔头。快快将她杀了,把血魔珠毁掉啊。”萧情道:“我不能杀她。”何怜一听这话精神一震,师兄这样说,说明师姐还没有死。冰魄雪心如此神明,想必有救。

这些天血魔珠祸乱苍生,人人深受其害,家破人亡不得安宁,家园因血魔珠被毁,亲人因血魔珠丧命,人人对血魔珠恨之入骨。恨极了血魔珠,将恨意怒气全部发泄在婉阳身上,好像从头到尾祸乱天下的只有婉阳一人。

奈何王宫的百姓抬起头来看着萧情,他们问道:“杀人偿命,她凭什么不死。”萧情说道:“凡事有因有果,婉阳成魔杀人,乃是血魔珠附体的缘故。她受血魔珠的控制作出违背本心的事情,她也是受害者,血魔珠才是祸乱的根源,现下我已经将血魔珠封印,此事就此了结。”他此话一出,群情激奋,奈何城子民对萧情的敬意立刻荡然无存,他回护邪魔便是邪魔,又有一青年汉子喊道:“不行,我全家老小皆死在这女魔头手中,这女魔头非杀不可。”众人皆叫嚷道,杀,杀,一时间杀声震天。

现在的萧情执掌冰魄雪心,击败了血魔珠,解救了芸芸众生倒悬之急,他已经成为光明正义的化身,万人敬仰,这份功绩旷古烁今,足以封神成圣,萧情可以顺理成章得到史无前例的权势地位,借机一统天下也未必不能。

他稍有理智就该顺水推舟接下众人对自己的爱戴,刚才那一番话是不该说的。

不管是不是婉阳的本意,杀人的事实已经造就,血魔珠入体会逐渐吸食宿主的精血,婉阳没有几天可活。顺势杀了她,也是两全其美,舍掉一个必死之人,换万世声名,再划算没有。可萧情就是不放手。

只听萧情清啸一声,将冰魄雪心的力量发挥出来,声震寰宇,硬生生将数万人的嘈杂压了下去,众人摄于冰魄雪心的神威不敢吭声,皆愤愤看着萧情和婉阳,他们那又惧怕又仇恨又艳羡的眼神,深深刺痛了萧情,只听他高声说:“婉阳是我的妻子,她做的事就是我做的事,她杀了人就是我杀了人,萧情罪孽深重愧对天下,无颜再做梨花宫宫主,宫主之位便由我师弟凌德接任,冰魄雪心和守护天下的使命一并交由凌德来执掌,我任性妄为,给梨花宫蒙羞,可皇天后土实所共鉴,梨花宫守护天下的使命未改分毫,今后仍将以降妖除魔为己任,我师弟年幼,匡扶正义弘扬大道盼望诸君共同扶持。倘若我真的无法守住血魔珠至其出世,自有冰魄雪心制衡,至于婉阳,你们今天答应也好,不答应也罢,我一定要带她走,我明白你们担心天下再次遭到血魔珠的伤害。萧情今日在此立誓,血魔珠绝不现世,从今往后,不教一人因血魔珠而死,如违此誓,永堕轮回,受尽恶报。”话音未落,众人只见漫天纷飞的梨花,梨花落定,萧情已经不见踪影,目瞪口呆,誓言铿锵,久久回荡,在场之人皆受震动。尤其是何怜。

直到这一刻他才知道萧情爱婉阳,比他爱得更深更真。他的胸怀他的心境是自己永远无法企及的,何怜为曾经卑鄙的想法感到羞耻,为过去过激的言行感到愧疚,他要赎罪,他将用他的所有来保护萧情和婉阳,他的师兄和师姐。

他将奈何城托付给表弟何安,便匆匆赶往玉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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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飞炎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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