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不把你的身世公之于众呢？”苏煜不明白，一个魔族圣君的身份让他饱受争议，明明行的是正义之举却落了个声名狼藉。如果世人知晓她的另一层身份，她的处境是不是不会这般艰难。
“不要！”颜如玉想也没想就否决了，“我告诉你这些，是打心底里认你这个朋友，以我现在的身份和名声，结交一个朋友实属不易。你不像他们偏听偏信，也不会先入为主给我下有罪定论，你会各方查证再判断我的为人，那我不介意为自己增加一些砝码。
我稀罕你这个朋友所以跟你絮叨这些隐情，免得你心中煎熬。至于其他人，他们对我来说无关紧要，他们要的也从来不是真相，他们只要一个靶子，肆意攻击，彰显自己的正义良善。
他们不会在乎这个靶子本身怎么样的，只要有瑕疵，能让他们群起而攻就行了，跟这些乌合之众，有什么好解释的呢。”
“不对。”苏煜不赞同颜如玉的看法，“诚然有一部分人是你说的那样，但是其中也不乏明辨是非的人，他们是真的不知详情对你多有误解，如果知道前因后果的话，他们会理解的。”
“我不知道你口中明辨是非的人到底有有多少，但我知道更多的人见不得我好，自曝身世不过是给别有用心之人树立一个全新的、更容易诛伐的靶子。”
“怎会？神女得世人敬仰，不比魔君这个身份更便行于世吗？”
“这还真不是。”
苏煜一副愿闻其详的样子，颜如玉也不介意跟他谈论其中利弊。
神女曾受世人敬仰，并不是因为她本身有多了不起，她没有诸天神君拿得出手的本事，也没有为六界做出显眼的功绩，她的光辉荣耀，是父君、紫 阳君和其它神君挣来的。
她任性骄纵、横行于世，只是因为生的好。有至高无上的父君庇护，有战无不胜的紫阳君娇养，有诸天神君的纵容。
他们之中随便拎一个出来便足够让下界各族敬而远之，偏生他们每一个都对她宠爱有加，偏爱无度。
世人说“背靠大树好乘凉”，她靠着一片森林，林中每一株都是苍天大树，谁都不敢招惹她。
但，今时不同与往日，神族没了，她能依靠的大树倒了，森林消失了。独自被曝光在如火的骄阳下，她没有父君那般让六界臣服的本事，也没有紫阳上神那般所向披靡的战力，仅凭一个上古遗族的身份，谁都会想踩两脚。
她幼时不学无术，只顾贪玩享乐，跟诸天神君比起来，实在太差劲了。
神族风光无限，后世无人能及。他们可以是古书上寥寥几笔的文字，可以是坊间可有可无的传说，甚至可以是湮没在时间长河里的过客，就是不可以从她身上窥神族全貌再不屑道：神族不过如此。
他们在世时功不可没，决不能在死后被人看轻半分。
“我已经做了魔族圣君了，现在说那些他们不仅不会因为我是神女高看我，反而会说我堕落，他们不仅会像之前一样对我谩骂诋毁，还会嘲讽轻视。
魔君这个位置虽然也是仗着跟沧海君的交情白捡来的，但后来是凭我自己坐稳的。以我现在的心性，拿着这样的身份，匹配这样的位置，刚刚好。”
不那么高，不会被人说德不配位，也不那么低，不用低眉折腰看人脸色，重点是不用顾忌先人的名声，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随心随性，潇洒恣意。
“如果我的身世公诸于众的话，那些恶意只会增加不会减少，还会让另外一些人对我产生更高的期许。达到他们的期许合该如此，达不到，必然遭其反扑。我没有实力重现神族辉煌，我的行事作风与世俗相悖，自是达不到他们的期许的，只会遭受严重的反扑。那时候的处境只会比现在更糟。”
苏煜没有说话，颜如玉知道他懂。
“那个身份要背负更多的责任和枷锁，你可千万不要害我。要是让我知道从你这里透露出去半个字，我一定拉着你下地狱。地狱十八层，每一层都去打点打点，让他们对你好生照拂。”
颜如玉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着恐吓的话语，作为被恐吓的对象，苏煜只笑不语，没有丝毫被恐吓的情绪。
“你真的很不把我放在眼里。”
苏煜脸上的笑意愈发明显，“你认我这个朋友，我也是认你这个朋友的。朋友之间，义字当先，你不想让我难做，我也不会让你难做的。”
她考虑得多，思虑全面，所作所为皆有权衡，利弊分析有理有据。
她已经很难了，他不会把她推向更难的境地，他会守着她的秘密，问心无愧地支持她的决定。
用不着胁迫，用不着恐吓。他，本就甘之如饴。
一个愿意倾听又能给予理解还能保守秘密的朋友，实在难得。
那些隐秘积压在心里，长长久久，如附骨之疽，不敢示于人前，只能任它附骨生长，蔓延溃烂。
好不容易有个可以诉说的人，颜如玉有一搭没一搭得说些往事，比如幼时如何得万千宠爱，年岁稍长时如何不服管教，再长大一点就跟着魔族少君天南地北地厮混，再后来父君指婚，她离家出走……
从日上中天到日暮西沉，颜如玉一边小酌一边言说，那些她无法释怀的过往，像表面结痂皮下流脓的伤疤。不挑破，它就腐骨嗜肉，叫人日日难安，挑破了，脓血淋漓，撕心裂肺。
苏煜只静静地听着，偶尔给个回应，表示他在听即可。他知道，她不需要同情，不需要怜悯，不需要安慰，她只需要无声的听众。
他那止不住的疼惜只能暗藏在内心深处，分毫不能流露，他那点见不得人的心思，只会成为她的负担。
她肩上的负担已经那么重了，他哪里还忍心给她添上半分呢。
他们现在的关系，就很好。多一分，会在意得失不敢吐露心事；少一分，不够信任不能畅所欲言。
友达以上，爱恋未满，坦然相待，无话不谈。挺好，刚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