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来从未如此近的出现在我们眼前。
那是一片荒芜的沙丘,所有的楼房都掩埋到了沙子下面,在这片巨大而荒凉的沙丘外围包裹着的是一片巨大无边的海。
这片巨大的沙丘如此的荒凉和广阔,即便是这样的荒漠,也保留了一小块绿洲。
在这绿洲之上也许幸存着的是这个星球上最后一批人类。
这个复杂而挣扎的文明,持续了多久已经不得而知了。在最开始的时间里,他们还会把时间刻在石头上来记录时间。后来他们放弃了,因为时间对于他们来说已经毫无意义。
他们在绿洲之上过着近似于原始人的生活,先前的文明已经被遗忘和记录在了石头洞穴的石壁上面。从他们的父辈开始已经不在乎墙壁上那些跟自己生活毫不相干的东西是否是真实的了。他们不在乎是那些在天上飞来飞去的机器是否存在,他们只在乎自己每天是否能够填饱肚子。他们也不在乎他们父辈嘴里所说的可以毁灭世界的武器是否存在,他们每天只害怕领地里的水源有一天会干涸。记录在岩壁上的文字他们也不在乎,是的,他们不在乎什么到外太空去的梦。活着、性交,活着性交,便是他们生活的全部。当然,随之而来的是增长的人口与越来越稀缺的食物和水源之间的矛盾。每一个人都希望别人克制自己的欲望,而自己私底下可以不加节制。
极端性的组织随之产生,他们会在夜里蒙着面从那些睡梦种的人手中抢走他们的孩子(当然这些可怜的孩子们最后 的结果,我们不得而知。),在他们发现某个家庭中有三个或者三个以上孩子时,他们会选择将其一家就地活埋的方式来终结他们一家的“罪恶”。当然与此同时的,他们也会在某天回到家时发现自己的妻子或者孩子不见了。但,他们不敢大声着吆喝或者大哭出来,就像是哪怕在夜里他们也不敢揭下来他们脸上的面罩。
值得庆幸的一点是,这个时代还保留了男女结为夫妻这一传统的婚姻形式,虽然这个时代家庭和婚姻从某种意义上讲已经名存实亡。很多人甚至裸露着身体在众人的目光之下在野外交合(当然这个时代已然没有能够遮挡众人目光的掩体,也没有道德和耻辱之心的掩体了。),但是终归来说,性所带来的快感只是欲望的温床罢了,组建家庭而产生的保护机制和便利性依旧在这个松散的社会结构下起到了一定作用。
人们也在潜意识里渴望达到某种共识,毕竟人们都不希望自己在出门寻找食物的时候家里的食物被洗劫一空或者自己一觉醒来身边的妻子或者孩子就不见了。上个时代用鞭子和牢笼堆砌起的道德牢笼和看似牢不可破的社会阶层在这个时代已经接近名存实亡了,但是人们又被自我保护欲望意识驱使着来到了同一个谈判桌前。
他们不得不面对自己面前这些同自己抢夺领地和食物、曾经奸淫过自己妻子或者出于双方意愿而同自己妻子性交、在夜里抢夺走自己妻子或者孩子的人谈判。他们强忍住彼此心底的怒火,因为他们每个人都是罪犯,每个人都曾经做过同样的事情。
这个时代已经没有能够构筑起自上而下管理的石头和木头了。他们试图构建一个宗教,一个属于他们自己的宗教。用宗教信条来取代道德和法律来管理他们自己。
眼下商讨下去也不会有更好的办法了,他们便象征性地相互握手表示同意。
新的教会选择在几个山洞中相对最大的那个山洞里。这些人兴奋地抹去了自己的祖先雕刻或者用特殊颜料画在墙上的图案或者文字。那是他们凭记忆所描绘的那个时代的场景,按照他们的远景,他们的后代将来的有一天能靠着这些岩石壁上的图案和文字再次回到他们灾难来临之前的状态。但是,他们似乎忘却了一点,他们的那个时代,人群的绝大多数不是生活在一片广阔而荒凉的沙漠里(与其说是荒漠,倒不如说是生活在一个巨大的孤岛之中。)。
他们把岩石壁清理的很干净,因为他们要雕刻上新的教会文字,用颜料画上新的图案。
他们在巨大的岩石壁前停住了,那上面画的是他们从未看过的图案和文字(这图案在山洞的里面,他们顺着幽深的洞道一直走才来到了这里。)。
“这上面乱七八糟的画的是什么?还有那旁边胡乱写的符号和文字是什么?”
他们把火把往上照,才勉强看到最上方的文字:宇宙飞行器设计图。
他们开始哈哈大笑,然后一边笑一边用凿子和水开始清理起这些岩壁来,在这些文字的不远处密密麻麻地写着那个时代的某些文章或是诗歌,不久之后,它们也将被清理得干干净净。
他们听父辈说,而他们的父辈则从他们的父辈那里听说,在遥远的古代,人们为了让某些文字或是文章保存永久,就把那些文字刻在黄金上面。但是,这些刻着字的黄金很快便招来了窃贼和土匪的注意,原本那些印在廉价纸上的文字烂在仓库里也没人发现,直到它们被刻在金子上,它们在某个夜里便被人偷走了,那群强盗熔炼了它,把它熔成了金锭,他们拿着全新的金子招摇过市,用着新的身份,过着新的人生,强盗两个字可不会刻在他们的脸上。
洞穴里再没有过去的一点影子了,他们确信。
那些清理和打扫洞穴的人被其它人从洞穴里请了出来,他们把洞穴清理的很干净,但可惜的是他们只会把洞穴清理干净。
一批新的人进入到了洞穴里,他们是绘画师、诗人、盖房子的和木匠。
等到他们从洞穴里出来时,新的洞穴便产生了,新的宗教和信仰产生了。
那些呻吟的、迷茫的、叫喧的、嘶吼的、淫乱的、杀戮的、纵欲的、掠夺的人被关在了洞外面。这些安静的、沉思的、冥想的、平和的、友善的、虔诚的、良善的、文雅的人聚到了洞里。
从进入洞口的那一刻他们便痛改前非。他们向坐在屋子中间那人膜拜并表示痛改前非(那人看不见脸,他在由精巧木匠搭建的房子里端坐着,那人看不到表情,不知道他是悲是喜。这人便是他们的“先知”了。)。
洞穴中间的位置是间精巧的木制房子,然后环绕着房间的是巨大的洞穴内部空间,再外围是绘画在岩石洞壁上的巨大绘画和密密麻麻写满岩壁的经文教义。众人看不懂,但是他们就是知道,那便是圣人在救他们的故事,他们信,便会获救。不信,便不可被救。
这些信徒坐在山的肚子里冥想。一开始只觉得脑袋空了,接下来便觉得肚子空了,最后便觉得下面也空空的了。他们开始相信彼此不再是茫茫世界里跛行的野兽,不再靠啃食他人也能活。他们与洞穴里的其它可以像是亲兄弟或是姐妹一般那么生活下去。不再会有人孤独,不再会有人挨饿。他们在进入冥想状态之前会被要求服下一种混合果实研磨成的粉末,然后他们便很快地进入到冥想的状态。
信徒们自愿把家里多余的食物或者其它东西交给洞中那人(当然,这些食物不是来自于偷盗或是掠夺。),人们开始第一次体会到不掠夺也可活,不淫乱也可满足的感觉。
鼓胀着肚子的饿犬趴下了身子,干瘦的犬抬起了头。
先前他们越吃越饿,越喝越渴,现在他们把一天中的绝大多数时间和精力用在冥想和颂唱教派教义。他们中的虔诚者不再念想别人的食物、钱财、老婆、孩子,他们从教义中得知,别人的食物、钱财、老婆、孩子便等同于他自己的,他们不伤害别人,便不会有人伤害他们。
几年后,绿洲上的所有人都信奉教派,不信教的要么给劝导了,要么被消灭了。
此刻,他们在绿洲外围的沙漠尽头,他们面前是一望无际的海,他们造好了一艘船,他们欢呼着把船和船上的人推下海。他们的“先知”说,他们不应该止步于这小小的绿洲,应该派人到海上去,到外面的世界去。他在睡梦里听到了神明的启示,神明指着远方对他说:你们止步在这里,生在这里,死在这里。你们会自己杀死自己,自己吃掉自己,自己埋葬自己。而就在那头,海的尽头。物产丰饶的大陆在那儿等着你们。那里的果实和庄稼全都烂在了地里,化成了烂泥,而你们则为了极少的食物苦恼和相互厮杀。信我者可获救,不信我者不可使其获救。
从那天他们的“先知”告诉他们这件事情开始他们便开始造船,最开始他们把那些不信教的装上船,等到第三艘船下海的时候,绿洲上所有的人便都已经是虔诚的信徒了。
眼前的这艘船是他们的第七艘船,之前的六艘船都了杳无音讯。比起船只都已经葬身大海的传言,他们更相信“先知”所说的出海的人都到达了彼岸,现在正在某个岛上欢快的生活。
与先前那几艘船上的人不同,这次船上的人在欢呼声中满脸笑意,不像之前那些人一般哭喊。尽管这次的船做的很大,但是船上的人依然拥挤。船上的人满怀着对新生活的希望挤在大船上,此刻他们不幻想着先人口记录在岩壁上的飞出地球到外太空去,也不痴迷与在某片空旷的土地上与人交合,他们此刻满脑子都是对于新的海岛、新的生活的憧憬。
第七艘绿洲上诞生的船轰然入海,海边,沙漠上的人群欢呼。
这是再寻常不过的一天,风浪很小,海面平静,船渐渐远去,往大海的更深处开去。
“先知”闭着眼似乎是在冥想。也像是闭着眼睡了过去。
远行的人收获了希望,留在绿洲的人则收获了更多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