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15.巴别
书名:从前,人们,敬畏,神明 作者:沈舟 本章字数:3215字 发布时间:2023-08-12

  在这个富庶城市的某位贵公子,每顿饭要吃掉一百间平民的房子。


  而平民们的房子(或者说有些已经不能称之为房子了,那只是一些由隔板和柱子架起来的用来挡雨的棚子。)与他们的豪宅和摩天大楼仅仅一墙之隔,当那些富家少爷们对于自己平淡的生活感到乏味时,便会拿来望远镜看一看墙外面那些生物的生活,以此来获得某种内心里的满足感。


  在这个富庶城市的某位富老板,宴会时要请一千个人在他们旁边跳舞。


  他把每一个人跳舞的价格压的很低,他只支付了他们五十个“人”的价格,便请来了一千个人来跳舞。他们派人在外面散布,说什么跳舞可以改变穷人的出路。那些穷人把花光了积蓄到富人们开办的舞蹈培训中心里学跳舞。等到她们长大了便挤到了一起,像只“天鹅”般踮起脚来,举着手,叫嚷着嗓子,撕扯着喉咙来争夺一个已经被内定好的名额。又或者她们会来到人满为患的招聘大厅里,这里没有你展示才艺的场地,更廉价的便是更好的。


  在这个富庶城市的某位身份显赫的大人物,正在炭火上炙烤着某种生物,这是一种稀有的动物(明面上它是该国的一级保护动物。),此刻它正被一种特殊的手法,保持着一种活的形态在火上被烤着身体,它声嘶力竭地叫喊,这反倒让在一旁观看的大人物们乐得前仰后翻。


  买一只这种动物的价格大概相当于一百个该国普通收入家庭一年的收入。这种动物的口感和味道并没有与其价格相对应的美好。但是贵在稀少,在场的各位大人物已经差不多要把世界上可以吃的食物全吃了一遍。他们也厌倦了普通的烹饪方式,力图在烹饪和观感上得到最大的刺激。最好是能让那些动物睁着眼看到自己正被别人一点点吃掉。


  在这个富庶城市的某位富商正花重金打算贿赂当地的某位官员。他托自己的亲信花高价买到了古代某位清官亲笔所书的《为苍生万民请愿》。


  这官员收到后自然高兴,虽然他家里的钱财已经满出了钱库,字画古玩也应有尽有,但他现在独爱清廉之作,常爱将莲花图挂于家中,送他钱财也不叫行贿,得叫“纳贤”,送其文玩古物也不能叫送礼,得叫“长流水”。送美女陪其睡觉也不能叫色情交易,得叫“友谊长存”。请几个人写诗写文章拍视频歌颂他也不能叫虚假宣传,得叫“与民同乐”。当他的财富和生活体验都已经富足,他便开始追求本不该属于他的那些东西。该市官员的有一项不成文的规则:贪污越多的官员,宣传和赞美他的视频和文章便越多,家里所张贴和挂的跟清官有关的文物便越多。


  在这个富庶的城市的某位经销商正在他的商场里陈列着来自世界各地的东西。这些东西包装精美而金光闪闪。


  光临他商场的富人们并不会在乎这些小东西们是否真的溢价太多,相反他们更愿意花更高的钱来买溢价更多的商品来凸显他们的品味。当然,他们也不关心这些小商品是否真的来自世界的某个角落,他们关心的是这件商品是否被上流和大众所接受。所以,在他们看来花同样的价钱买一块小胸针可比买一辆高档跑车上流多了。每个人都想着办法建立新的台阶,想着踮起脚来,让自己显得比别的上流人士更上流一些。他们故意在旁的人面前炫耀自己刚学的某个贵族腔调口语,这感觉,太他妈上流了!


  在这个富庶的城市的某个阴暗的地下搏斗场,聚光灯正强烈地照在拳台之上。


  两个来自地下贫民窟的拳手正为了微薄的奖励而在拳台上殊死拼杀,他俩其中一个急需要这笔钱来救命,他的孩子正得了重病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人们从这可怜的孩子身旁穿行而过。有几个像躲着“瘟神”一般隔着他老远,生怕染上穷病一般。另一个人的未婚妻正焦急地在家里等待着他,他们马上就要结婚了。他心想着打完这场比赛,这最后一场比赛,攒够了钱便回去同她结婚。场外的人像吆喝野狗一般吆喝着他俩,他们呼吸着空气,想要活下去。想要活下去,便得一刻不停地挥拳,直到其中他俩中的一个倒下去。“叮当”比赛结束的铃声响起,他俩中的一个倒地不起。这场比赛没有赢家,只有输家。与其治疗伤者支付一大笔钱,不如直接把这个伤重的人卖到黑市里去(血、肉和骨头)。台上的人哭泣,台下的人欢呼。


  在这个富庶的城市某个隐蔽的市场里,那些来自贫民窟通过各种不正常手段弄来的孩子,正排成一排等待着一些戴着面具的大人物们挑选。


  他们像是鬣狗或是豺狼一般打量着这些瑟瑟发抖的孩子们,他们用手贪婪地抚摸着这些孩子身上的每一块皮肤,然后重重地在她们屁股上拍了一下。此刻他们已经在脑海里把自己即将要做的恶心勾当都在脑袋里演练了一遍。此刻,他们头戴的面具便是他们的脸,得益于这个面具,孩子们看不到这群怪物面具下狰狞、扭曲的脸。他们花上很少的钱便买走了她们,然后几个月甚至几个周后便又来到这里购买新的孩子。


  在这个狰狞轰鸣的巨大城市地底,生活着一群痛苦而畏光的人们,他们的生活没有白昼或是黑夜,电灯的开关便是他们的太阳和月亮。


  长久的地底生活毁掉了他们的身体,而他们的孩子还小,还有着希望可以从这里爬出去,到地上生活。他们只有四十多不到五十的年纪,蜷缩在地底潮湿的角落,像个快要老去的老人般,骨瘦如柴。他们感受不到地上巨大音响播放音乐所带来的欢愉和兴奋感。只能闻到整个屋子散发出的发霉味。每一个地下的“房子”、窝棚都连在了一起,每一个地下的痛苦都与另一个痛苦连在一起,每一个地下的疤都跟地下的伤口连在一起,幽深的黑暗的污水从地下居民区的腹地缓缓向外流出,一坨黑黑的水从这个地下文明的嘴里不断吐了出来。


  在这个无声的、所有人都选择沉默、所有人都选择视而不见、所有人都被一只无形的手捂住嘴的巨大城市里。报纸每天都报道着明星的鸡毛蒜皮的小事和“好消息”们。


  地下和贫民窟的人们生活越来越困苦,而幸福指数调查却连年新高。今年贫民窟最受欢迎的歌曲是《幸福在哪里》,有可能在不久之后,这首歌曲便会被封禁,再也无法下载。没有任何一家媒体愿意报道这里,尽管进入这些区域的人越来越多,每天都有人因为破产而自杀。但是似乎没有任何人愿意关心这里。就好像这里本就不存在一般。最悲哀的一件事情是,几乎所有因为各种原因丢掉了原来身份不得不从其它地方搬到这里的人,基本没有再从这里走出来过。这里生活资料匮乏、教育和医疗资源严重不足,每一天都会有怀揣着幻想的人在街头被人杀害。


  在巨大而辽阔、神秘而富饶、热情而冷漠、喧哗而沉寂的城市里,在这个用金钱和欲望去堆积欢乐,用偏见和旁观去脂粉繁荣的白骨窟窿上面,在这个飞行的大陆、延展的四周、扭曲的身体、腐败的肌肉、冰冷的血液、咆哮的风声里面,在所有沉默的哭声、自燃的怒火、由麻木的人手拉着手组成的人墙的间隙里、由盲人的眼、哑巴的哭啼、死去人的鼾声、会跳舞的狐狸组成的荒诞场景填充的巨大的永远饥饿的欲望张开的大嘴里。被巨大的黑色的肉体包裹着、按压着,顺从于命运,颤巍巍地在寒风里整理着破碎衣服的、吃不饱便夺人食物、欲望得不到满足便吃人的,脂粉的、荒诞的、暴食的、卑鄙的、穷极的、杀戮的、冷漠的、沮丧的、苍白的碎片拼凑的钢的骨架、混凝土的肉体、飞驰的血液、五颜六色的食物。这巨大的存在的城,这包裹在巨大身躯里的一切。


  一个小小的种子,在它不知名的角落里长大。她鲜活而美好。她以为这个世界和巨大树荫笼盖着的世界也是美好的。她以为全世界的动物都生活在森林里和被关在动物园之中。那些穿着衣服虚假的兽,藏在巨大骨架包裹的丛林里。等待着一口把她和她的世界一吞而下。这个城市有巨大的容人消遣的地方,你只要沉浸其中,便觉得这是真的。这个世界偶尔会传来来自地底或者某个不知名渠道发散出来的这个城市某个角落里的哭声。很快它便消失在了这个城市发散的巨大喧哗声里。当然,只要你不去听,便觉得这是假的。人们沉浸在媒体时代,媒体所带来的虚假的愉悦和满足感里,欲望的口袋越吃越饿。这个小小的种子为了融入到虚假的社交里,同着别的人喜欢同样的东西,追求同样的价值,活成了同样的样子。她变得冷漠而荒芜,虚荣而傲慢。这个城市有着高耸的楼房,四通八达的交通,有着千万张嘴、千万只手、万千个歌功颂德的诗人,只是没有耳朵,听不到声音,听不得质疑的声音。


  在这个富庶城市里。


  一棵大树正往上生长着,它越长大,树下的蝼蚁便显得越渺小。


  


上一章 下一章
看过此书的人还喜欢
章节评论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添加表情 评论
全部评论 全部 0
快捷支付
本次购买将消耗 0 阅读币,当前阅读币余额: 0 , 在线支付需要支付0
支付方式:
微信支付
应支付阅读币: 0阅读币
支付金额: 0
立即支付
请输入回复内容
取消 确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