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的时候太空拿了钱让益算去客栈投宿，自己则端着钵去农户家借宿。

益算觉得这是多此一举：“为什么不和我一起住客栈？”

太空如实回答：“此行一个多月，诸事需要打点，文子（钱）应当节省使用。”

说白了就是没太多钱，告诉益算别乱花钱。

益算心想那你还让我住客栈？我睡树上将就一晚不就行了？果断的告诉太空：“我也可以去别人家里借宿。”

她把太空给她的钱递还回去，再说了，她不睡觉其实也可以，毕竟是神仙，不容易觉得劳累。

太空叹口气：“你是怀有身孕之人，行为处事应当更加谨慎。”

益算心想我没什么不谨慎，难道还有凡人能害我？不过不能告诉你罢了。

益算无奈的抠抠头：“不是你告诉我不必事事都听你的话？”

太空被问的一愣。

教她的时候可没想到她会这么快用在他身上，还是用来与他作对。

太空叹一口气：“如此，我们两个都去客栈投宿……”

“你不担心钱的问题了？”益算问他。

太空果断的摇摇头：“去的路上可以一路化缘。”

益算想到太空好不容易要到两个馍馍自己都吃不饱，又被迫分她一个时的惨景，居然感觉有些好笑。

她是一个十分没有同情心的神仙。

太空问她：“笑什么？”

益算摇头：“没什么。”

太空又问：“到底笑什么？”

益算回复：“真的没什么！”

如果是空空，早在她敷衍第一句的时候就已经懂得她不想说而乖乖闭嘴。

太空怎么好像什么都不懂似的？还是故意而为？

他们最终走进一户农家借宿。

那人在路上撞见他们，见太空一身大师的装扮，五官深邃立体，又是个光头，红色的僧衣在身，很难看不出是一个佛法高深的和尚。

益算打眼一看，此凡人周身黑气缠绕，尤其眉心乌黑，说白了衰到家了，必有小鬼缠身，太空去了说不定刚好能祛祛邪祟，于是一身不吭的跟上。

到了地方，主人家推门进去，太空紧跟着，益算随后。

一踏入门槛，扑面而来一股煞气，死过不少的人吧？

益算抬眼一看，差点没吓死，房梁上端端正正飘了十几具死尸灵体，皆被人剜去了双眼和舌头，连鼻子也割掉，空洞的五官直直瞪着地面上的三人。

益算不动声色的咽了口涎水，这什么情况？又偷偷的瞟太空，他没注意到？

领他们进屋的主人家和善的笑笑，替益算和太空指了指他们今晚的房间：“对不起了师父，家里地方小，只能腾出一间房。”

太空会爪哇语自然能无障碍交流，益算却听不懂，需要他翻译：“这位施主是说没有多余的房间了，需要我们挤一挤。”

益算赶忙阻止他：“这不胡闹？我和你怎么挤？”

太空叹口气：“我可以睡在地上。”

益算道：“我是怕别人多看你。关起门来……”

益算脸红：“既然你说你心中无我，做什么都不算僭越，睡床上还是地上都无妨，但外人怎么看？”

太空道：“我既然敢带着你上路，就不怕别人怎么看我，重要是你怎么看。”

益算脸更红了：“我看也不好。”

太空只觉得头疼，正视益算一眼：“我对你并无男女之情。不要多想。”

益算被他的坦荡刺激道：“对对对。我在你眼里比男人还男人，比女人……”

太空伸手朝自己头顶轻轻一指。

益算立刻闭嘴，意识到太空其实可以看见那些死尸灵体。

主人家见他们终于安静，默默的退出房间去给他们拿今晚的斋饭。

益算蹙了眉头，愣愣的问太空：“你怎么知道我能看到？”

太空回答：“很简单，因为你的身上有光。”

“所以你知道我是神仙？”

太空轻笑：“我知道。”

益算闷闷的：“那你还叫我和你住同一个房间，还叫我和你一起走路，你难道不知道神仙随手招一片云彩，便可日行千里？”

太空如实道：“我和国王约定好了见面的时间，乃是一个多月以后。今日才从寺里出发，明日就已到了王城，算是什么说法？”

益算忍不住笑：“怕是他们会当你是真佛了。”

太空轻笑着摇头：“我离成佛还远，需要多加修行。”

益算想起来自己之前偷看过太空的寿命簿子，他二十七岁就死了，空空也说过这是他修行的最后一世，死之后便能入西天。

“你今年几岁了嘛。”

益算扶着肚子问太空，感觉到孩子在她身体里乱动，折腾的她有点想呕吐。

太空回答：“二十有七了。”

那不就是不到一年？果然和她的簿子上记载的年龄一样。

益算默默的闭嘴，打算换个话题，主人家突然推门进来，邀请他们去另一间房里吃饭。

益算总觉得这个被小鬼缠身的倒霉蛋有事想拜托太空，话到嘴边他偏偏不说。

太空也不管，让益算坐下吃饭。

益算没什么胃口，孩子不停的在她肚子里乱动，惹得她有点烦。

她伸手朝肚子里运输仙气，想抑制住孩子的躁动，偏偏小家伙有意和她作对，居然动的更加厉害，小脚像要捅破她的肚皮。

益算为娘的耐心没有那么好，松枝和女儿也不曾让她这么心烦。若是北泽在还可以帮她揉揉肚子，换她自己只会直接上手敲。

太空放下筷子按住了益算躁动的手，平静的劝她：“忍一忍。”

益算难受的摇头，被按住的手废力的想从太空的手下抽离。

一旁的主人家突然出声询问太空这是怎么了？

太空不知道回答了他什么，过了一会儿房间里进来了一个女人。

那个女人四十岁上下的年纪，长得不大好看，但一靠近，益算就能感觉到她身上散发的母性。

她吃惊的看着那个女人坐来自己的身边，二话不说把她的头按进她的怀里，益算脸红的挣扎，这是干什么？！这是干什么？！

从没有女人主动抱过她。

女人轻声的安慰，轻轻的拍打益算略显瘦削的脊背，嘴里轻声的呢喃虽然听不懂，在此刻却如动人的天籁。

益算的双眼迅速泛红。

天啊。

益算没有母亲，没有感受过母亲的关爱。

她所有的母爱都来源于并不喜欢她的红螺娘娘，她的师父。

声音轻轻的，柔柔的唤她：“小语。你又干坏事了？”

益算红着脸扑进师父的怀里请罪，红螺娘娘却是从来没有主动抱过她。

益算没想到会是在自己当娘了以后，才第一次感受到娘亲对女儿的关爱。

她一直都无法做一个称职的母亲，因为她自己没有母亲。

益算躲在女人的怀里捂着脸大哭，肚子里的孩子一抽一抽的，太空伸出了手，用佛珠按在上面轻轻的念经，为它驱除恐惧。

孩子逐渐安静下来，益算也昏睡过去。

太空默默的看着她们，从女人的怀里抱起益算转移到房间的床上。

因为是神仙，天上所有神官手里的法器都不能预测益算的生死，她自己也不知道未来会因为肚子里这个孩子而难产力竭。

太空想证道并不是要劝说益算去做菩萨，而是要劝这个想杀死自己母亲的孩子迷途知返。

第二日益算醒了，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太空坐在房间的地上。

他一晚没睡，为了安抚孩子让益算睡个好觉，他念了一整晚的经。

益算注意到他的眼角乌黑，嘴唇干涩，轻巧巧的下地问他：“你怎么坐在地上？”

太空抬眼看她：“昨晚睡的还好吗？”

益算脸红，很久没有睡这么好了，她梦到了空空，和他一起坐在云端上喝茶聊天。

意识到这是太空的功劳，益算伸出手想扶他，太空没有拒绝。

两人手指相撞，同时看向飘满了死尸灵体的屋顶，没有眼珠子和舌头的魂灵用白花花的牙齿上下碰撞发出怪声，凄惨的瞪着他们。

太空告诉益算：“我们得上路了。”

益算问他：“你不打算管？”

太空轻笑：“我并不会这个。”

益算苦恼的抠头：“我倒是有法器能将它们打散，不过似乎有些多管闲事？”

太空点头：“你知道就好。走吧。”

益算无语的闭上嘴。

她不和这人置气。

找到了主人家想要告别，昨夜的女人来问益算：“你们怎么要走了？”

益算才发现她居然会说汉话，脸红红的告诉她：“我们还有事去王城。”

女人平静的垂下眼皮：“你们可以带我一起走吗？”

益算很诧异：“走？你为什么想走？”

太空应道：“不可以。”

女人犹豫的笑笑：“我就是想问问。没什么。”

益算一脸的探求，这明显是有什么，被太空及时打断，在她的眉心之间用食指敲了一下：“走。”

益算乖乖跟着他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