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益算依旧跟着太空步行，足足走了三日才见人烟，啃饼子啃的脸都饿瘦了。

太空倒是很能吃苦，路上有可以取水的植物，叶肉也可以用来饱腹，他便每日都找些来吃。

益算自然是享用不了这样的“美食”，孩子在她的肚子里一天天大了起来，原本的个头是很小的，益算猜她是一个小闺女，现在看看这圆滚滚的肚子，她又觉得是一个倒霉的男孩子。

又三日后，两人终于抵达了一座边境小城，不算富饶，但总归比之前的野地好了不知道多少，益算和太空站在山丘上朝脚下的城里望。

益算首先相中了街上烤肉的摊子，心里实在想吃，不动声色的咽了好几口涎水，刚想着怎么和太空开口，太空已然伸了自己宽大的手掌递来她的面前。

益算静止道：“咋了？”

太空道：“路难行。”

益算呵呵的笑笑：“好走的。没有那么难走。”

言外之意，怎么可能让你牵我？

若是空空在此，情况怕是又大有不同，益算便会呵呵一笑，夹了小和尚在腋下，一个闪身便从天上飞下去。

她都忘了空空如今也会飞，再过几年，法术自然比她还要高深。

太空道：“也可以。”

益算便默默的跟在他后面走，到了烤肉的摊子前，她忍了又忍，还是停下脚步，看向太空。

太空淡定的问她：“想吃？”

益算不好意思的点点头。

简直天大的罪过。

在一个和尚的面前和他说我想花你的钱买肉吃……

太空却跟没事人似的从荷包里掏出钱递给益算：“别一下吃太多了。”

他在提醒益算肚子里的孩子。

益算有些犹豫：“要不，其实我这里还有两件没用的首饰……”

她居然愚蠢的认为太空是有些舍不得为她花钱，毕竟前面的路还很长，钱也许是留着未来有大用处的。

太空叹了口气：“不是在对你说话，你这么大一个人了，想吃多少便吃多少，吃到饱为止。”

他指了指益算和大到有些离谱的肚子，这里面分明是单胎变成了双胞胎，益算的精神力量时刻在影响着肚子里的孩子，她自己还不知道。

益算傻呆呆的点点头，心想，孩子知道些什么？肯定是我吃多少他便也吃多少，心里琢磨着还是少买一些为好，犹豫了半天，选了一串最小但是肥油最多的羊肉串。

太空在一旁看着她拿回来的找零，默默的没有说话，坐在她一旁淡定的啃自己手里的饼子。

他的动作慢条斯理的，益算最喜欢看帅哥吃饭，一不留神看呆了，旁边突然凑过来一个爪哇国的小孩子撞了一下她的肚子。

益算立刻疼的呲牙咧嘴，不舍得吃的羊肉串掉在地上。

那小孩子连忙道歉，叽哩哇啦的乱叫，益算忍着剧痛摆手，没事没事，她扶着肚子在座位上难受的喘气。

太空站起来和旁边的人交谈，不一会儿便来了医师为益算把脉，她的脉象紊乱，因和凡人不同把人家吓得满头大汗，最后忍着慌乱开了一副普通的安胎药。

益算疼痛难忍，坐在凳子上已知血正在从身体里一滴一滴落在地上，她怕太空慌乱，自己也很慌乱，忍着剧痛假装无事发生。

太空在一旁与她抓紧手，又过了半柱香益算才告诉他：“我没事。”

太空有些沉默的又陪益算坐了一会儿才扶着她去附近的客栈投宿。

这一夜，太空在隔壁的房间里念了一晚上的经，是往生咒，益算不明白为什么，躺在床上听得头疼欲裂。

太空虽然问医师拿了药方也叫客栈的人帮忙煎了药，但他最终没有端过来拿给益算。

天微微亮的时候，益算差不多不疼了，出了一身的冷汗，把被褥都打湿，起身看了看窗外，还是很黑，还以为在夜里。

她扶着床沿披着外衣来到桌边，从旁边的柜子上飞来一支笔，一张纸和一块墨和砚台。

她打算给北泽写一封信。

自然是她对孩子的感觉。

心里又怕又慌的昨夜，多么希望北泽能在她的身边，握着她的手，像往常一样一直看着她入睡。

疼的时候她忍过了，她知道北泽无法过来，自己也不好意思烦他，于是忍忍忍，一直忍到不痛了，没想到心里却一阵空空荡荡，似乎意识到这些年来，虽然和北泽的感情越来越疏远，不如从前的自在，但在潜移默化中，她习惯身边有人陪伴，她再不能一个人没人理了。

益算越想越怕，信的内容便越写越乱，絮絮叨叨写了很久的话，再看一遍就觉得矫情，于是全部划掉，最终寄了一封无字的信。

这信有她的法力加成，她已然为北泽生儿育女多次，所以灵力里也有北泽的法力，到了军营，传信的小兵一看便知。

益算呆呆的躺在床上，期待又害怕的等待着北泽的回信，天一点点亮起来，她便看着从暗到明的地板缓缓陷入沉睡。

是梦中，她看见北泽似乎站在一棵树后面与人说笑，再仔细看看，那处竟是她已经废弃了很久的天同宫，没有了仙娥打扫的院子里落了一地的落叶，她悄悄的迈着步子踏进去。

落叶踩在脚下嘎吱嘎吱的响，她还从没有一个人逛过天同宫，她被舅舅任命为新的益算星君时，宫里已经有了服侍她的仙娥，是上一任益算星君留下来的，所以她从不觉得待在那里自在。

后来和北泽还有松枝一起住在岛上，益算体会到了家庭的趣味，她还是益算星君每日有事要做，却也多了一件，就是等着北泽打胜仗或者从驻扎的军营里回来。

益算难忍的抽回自己的手，空空微微怔了一下，把被子重新盖回她的身上。

一个闪身出了门，又进了隔壁的房间，太空正坐在床上闭目养神。

空空询问他：“事情解决了？”

太空道：“这未尝不是一个好的办法，但如果她知道孩子没了，心里也不会好受。”

空空只是问：“死胎如何取出来？”

太空睁眼看他：“你想的这个方法太过明目张胆，那个爪哇国的小孩怎么办？果报是否会报在她的身上？善哉善哉。”

空空无所谓的坐下，在已经冷掉的茶壶上敲了一下，里面的热茶瞬间变温，轻轻喝了一大口。

他亦是忙碌了两晚才从地府里挑到这么一个需要杀人才能转世投胎的恶灵。

它已经连续九世投胎为女婴，亦连续九世被亲生父母溺毙在河中，只需杀一男婴让它不能投胎，自己方可解脱再入轮回。

只是这么做，空空会受到惩罚。

他无所谓的回答太空：“根本就没有这个小孩，是我从地府里挑选上来的小鬼。”

太空已不忍再听，他知道益算的孩子会死，所以念了一整晚的往生咒替那个孩子超度，保胎药也没有送过去。

空空又看他：“死胎你打算怎么取出来？”

太空道：“不能急，里面还有一个。若都是死胎，她会怎么想？”

空空道：“她首先要活下来，然后考虑怎么想。”

太空看着他：“你十分不适合和她待在一处。”

空空犹豫了一下，道：“你说了不算。”

————

等益算再醒过来，已然是黄昏，天暗沉沉的，屋子里光线昏暗，桌子前坐了一个人，益算心里一松，刚想勾唇，忽而又看见太空的光头，她下床的脚步一沉。

太空递来一碗药给她喝，屋子里开了窗，点了炉子，显然是太空一直帮她温着，益算有些不好意思的扶着肚子，缓慢的坐去桌上，看太空一眼：“已经不太疼了。”

太空固执的将药碗一推。

益算抿了抿唇，闻着刺鼻的药味口里忍不住分泌涎水，她皱着眉头喝了一口，苦的要掉眼泪。

“你在写信？给谁？你的丈夫？”

太空突然拿起益算的废稿一看，气得益算赶忙喝完碗里的药抢过来，她心里一喜，似乎没那么苦了？

扭头又告诉太空：“没事别总偷窥人家私事！”

太空轻轻勾唇：“他为何不在你身边？”

益算看太空一眼，发现他并没有嘲弄自己的意思，沉默了一会儿后缓缓道：“他总是在打仗，没有时间和我会面，他是一位将军。”

太空又道：“那你为何不陪伴在他身边？”

益算想说军营里都是当兵打仗的男人，怎么可能会有女人能进去？

忽然感觉到什么，脸色一变。

有人拦下了她的信，信被打开了，并且注入灵力后撕碎。

女仙的灵力比男仙要纯净，很好区分，并且军营里没人会认不出来那信上有北泽的灵力和自己的法力。

也就是说，益算意识到有人认出了自己，并且撕毁了那封她会收到反馈的信，那么那个人这么做就是要让她知道，有一个人代替她在北泽的身边，而且这个人是一个女人。

她能进北泽的营帐。

这是一个挑衅的举动，似乎在告诉益算，没错，我是来和你抢男人的，怎么，不怕告诉你，你又能怎样？

益算突然觉得头有点疼。

太空扶着她坐回了床上，她挺着大肚子侧躺在床边，太空就在一旁看着她闭紧了双眼，身体小幅度抖动着，不一会儿，眼泪从眼眶里止不住的流出来。

呜呜呜……

益算攥紧了身下的被子小声的抽泣。

她从没有哭出声来过，这一次的悲伤却那么明显。

很委屈。

太空已然不忍再看。

空空紧接着在地府里知道这件事：“她怎么了？”

太空：“在哭。”

空空：“怎么了？”

太空：“不知道。突然就哭起来，也许是有人欺负她，她觉得委屈。”

空空不再询问。

太空问他：“你过来吗？”

空空回答：“不。你在那里就好。”

太空回答：“我也这么认为。今夜，我会帮她把孩子接生出来，你过来帮我。”

空空说：“今夜夜观天象，会降暴雨。”

太空疑惑：“怎么？下雨了你就不能来？”

空空说：“去妖界的路会比来人界滑一点。”

太空不明白空空的意思，他只知道堕胎药已经进入益算的腹中，想要她活下来，必须在接生出那个活婴的同时把那个死婴也拿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