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任谁也别想再多嘴,否则,其人必心怀不诡。
汤令听罢,倒也不急。
因为他前来之际,就已有过计较。对于一个不出世的冥地大族的护门大阵,当然不是他一个小小的云游道人能破阵而入的。
他来此,也未必就要进入涂宅,只要能找个人套点话,他就不虚此行了。
“哈哈……”
汤令听出对方满满的警告之音,当即假意一笑,似有一点被拒绝的不满情绪,不过笑罢,他就恢复了冷静,故作愁怅道:
“既如此,那贫道只好就此作罢了。不过,临走之前,老道有一言想问个明白,还请担待一二。
不久前,老道路遇一位年轻小子和其同伴,此人心狠手辣,抢了他人一包财物。正是被老道撞见经过,此子心慌,就带同伴奔这个方向而来。本来贫道不欲过问此事,但听那被抢的妇人说得十分辛酸,贫道一时心软,便斗胆追来。
追了一路,贫道才知此子身手了得,当是一位修炼的同道,也不知怎么就对普通小鬼强抢出手。哪怕此子带一同伴,我也追他不上。就在失去对方身影不久,老道便发现了贵宅宝地。所以老道方才,才诓言误入,也的确不假。
既然施主称这里是贵宅禁地,老道自然就当打道回府。只是施主能将那小子及同伴的去向相告吗?
依老道想来,施主既在此宅警哨,当有偌大本事,不至于连闯入附近的宵小蟊贼也发现不了吧。”
此番话,正是奚云子来前就想好的说辞。因为他追踪时便发现有两种气息,当为一男一女,其他的信息,他也不甚明了,但还是尽量往想象中的丁贵等两人身上挨靠。
而现在算是坦白之举,他竟也没有半点说谎的慌乱。
既被人看破不是误入,那又何必遮掩呢,所以他自己都信了自己的胡编乱造,心中似乎生出一股除恶扶善的大义来。
这么胡问,汤令有信心得到一个答复,而无论对方的对答真假,他都能做出相应的判断。这就是他所修炼的一门法术——听心术之功。
凭此术,他自信能得知丁贵等两人的去处。其实也简单,只要排除他们进入了涂宅,汤令就会往平断山城方向,也就是他尚未追查的方位查探。因为丁贵等两人的来处,非此即彼。
事实上,奚云子更相信,丁贵等两人已然进入了涂宅。
若在别处,奚云子这番话定然已生效,他想要套取的信息必然也能如愿。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丁贵与丁灵的确结伴来过,但他们靠近的时候,此牛角鬼只远远看见了空中的两个身影。
正因两个身影在空中担搁了一段时间,却不靠近,此牛头鬼才留了点心眼。按涂宅的规矩,暗哨须将外围伺探的一切身影,都当成可疑份子。
不过,这种可疑,程度极轻,顶多只让各个暗哨留个心眼便好。
也就是说,若无更多疑点,比如丁贵两人第二次,甚至第三次过来查探,又如,两人再带他人靠近涂宅周边伺探,或者,两人出现在其他暗哨职责区域,暗作记录,等等情形,那他们就会被暗哨们认定为重点嫌疑份子。
本来牛角鬼已将丁贵及丁灵的闯入一事,忘却的差不多了。毕竟已过去好几个时辰,他也没有发现进一步动静。所以,他是真的当两人为无意闯入。
牛角鬼很清楚,涂宅的幻阵十分高明,不仅能幻化出气势磅礴的涂宅气象,也能令外人感觉出一股不可靠近的威严。正是这种威严,才会让大半的无意闯入者,为涂宅的气势震住而不敢冒进。丁贵和丁灵于不知不觉间,就有一点中招,所以他们稍有愣神后,也就转身离去。
何况,当时牛角鬼距两人太远,也没有看清两人面貌,只知一个黄衫,一个白裙,仅此而已。至于他们是不是修炼者,他还真不能确定。
可是现在,居然出现了一个道士,想要打听那两人的下落。
此事如果单独发生,本身不算什么。
但若将道士与他想要打听的年轻公子,再与之前的两人联系到一起,那就颇有嫌疑了。
很明显,黄衫白裙两人并未进入涂宅范围,再者,两人是上午时分过来的,与老道所言的不久前抢劫不符。追人追丢了几个时辰,可能吗?
最后,两人若是修炼者,他们又何须去抢劫一个妇人?而且只一个照面,他们就被吓跑?这真是修炼者所为吗?
如果说老道头一次说谎,还算善意的谎言的话,那这第二次说谎,就漏洞太多了,牛角鬼想不怀疑都不行。
这里可是涂宅,一切敢于靠近,甚至试图以谎言亲近护门大阵之辈,就是最大的可疑份子。
牛角鬼深知冥地大族虽不出世,却也不为各大机构所喜,若有恶意者上门,岂不会捏造各种可笑的理由。比如,眼前道人的言行,就颇为混乱。
至于牛角鬼如何认定丁贵等两人就是老道要找的人,其实并不难判断。
因为这些天,他所在的南哨岗,就只有此三人来过,再无其他人出现,也就很容易被他疑心一处。
所以,在听过老道的解释之后,牛角鬼几乎认定,老道是上午两人的同党,来此就是明知故问,必有所图。
为了不打草惊蛇,牛角鬼并不在意汤令的激将,先是夸张地点了点头,然后主动道:
“原来如此。不久前,我的确见过有两人靠近涂宅,他们……应该就是你要找的年轻小子及其同伴。不过嘛,他们并没有冲我的职责区域飞来,而是往西面去咯。当时他们或许也是误入了此地……这样吧,请老道稍等片刻,我立马通知西面的兄弟,前来一问。”
汤令听了头一句还十分窃喜,因为听心术能判断得出来,对方所述是真话。但后面两问,牛角鬼说话气息有变,分明没有一句真话!
居然还要叫同伴过来?
这涂宅的暗哨有如此好心,助人为乐吗?
汤令绝对不信,一想到怪异处,他脸色立马阴沉了一瞬。然后他又摆出笑脸,身子却当机立断地纵身退后数丈,口中却不失礼数,只故作淡然道:
“施主,既然我要找的贼人未入此地,那贫道就先行告辞了。”
说罢,汤令就要扭身飞离。
不过,他终归是晚了一步,只见他身前突兀地横起一根巨型黑链。每个链节都大如拳头,十分骇人,一节节连成一条,有近丈长。
“锁魂链!”
汤令惊叫一声,脸色陡变,心中再难镇定自若。对方居然无声无息,布下此链,可见其疑心早生啊。亏得汤令反应如此迅捷,还是中招。若稍晚一点,只怕被缚住了,也不自知吧。
此锁链,汤令当然闻名已久,是一条很有名气的,威力巨大的,驭使简便,却又令人难以挣开的中品法器。
真不敢相信,涂宅怎么会将此链交给区区一个兽人鬼掌控!
“老家伙果然有些见识。”
牛角鬼嘴角挂着蔑笑,一副了然的模样,手指连点不停,嘴上却慢悠悠地道:
“你既识货,那就是说,本尊没有拿错人咯。不想吃苦的话,你还是乖乖束手就擒吧。”
汤令并非毛头小子,只看对方急急的手势,他就知情势危急,对对方的话也置之不理。
他心知,此时只要陷入对方手中,只怕不死,也得脱层皮。
同时,他不禁也暗生悔意,明明早就听过各种涂宅的传言,说这种大族外围,不仅戒备森严,还疑心颇重。本以为只有那些危害大族护门大阵的可疑份子,才会被这些大族重点对待。
不料,自己这才接近暗哨,也没怎么问话,就令他们动用起锁魂链。
看来,这不仅说明传言不假,还表明大族的嚣张远胜传言啊。
眼下该如何是好呢?
汤令心中打鼓,焦急不已,可他的动作却一点也不含糊。
只见其手中拂尘已经祭出,浮在半空,甚至拂尘柄端镶着的一颗平平无奇的宝石,也突然绽出金光。显然表明,拂尘正在蓄力当中,恐怕马上就能驭使成功。
而其左手也没空闲,竟早一步自怀中取出一把逾尺长的灰白纸扇。眼见黑链将至身前,他却不急不躁,只以折叠纸扇格开铁链。
锁魂链有主动亲近魂魄的特点,若让其沾到鬼物身体的任何部位,只怕都会越缠越紧,难以摆脱。
在缠紧身体的同时,鬼物的神魂,同样会被迅速消耗。其原理就好似吸魂符的作用。只是此截铁链的本体,乃是一根丈把长的锁链的八分之一,现在其内的吸魂之能,足足堪比数百张吸魂符。
其中利害,作为知情人的汤令,一样不敢有半点大意。
一张吸魂符能致普通小鬼痛苦难捱,而百张吸魂符,绝对会让修炼小成者,修为尽废。
而汤令仓促中的应对之法,也算得上稳中有细,中规中矩。
他不用手中的拂尘直接格挡铁链,却自怀中另取纸扇格挡,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拂尘乃是他的最主要对敌手段。
平时他身为判官,稳坐庙中,少用拂尘,自然情有可缘。但眼下大敌当前,又无旁人在侧,他怎么还会顾忌这些呢?须知,除了拂尘,他可再无更多少段了,这也是他一直隐藏此法器的原因。
事实上,此拂尘可是连霍城隍都不知其真正的威力。
“咦?”
见老道居然清楚不去碰触铁链,牛角鬼神色霎时一紧。
他不确定对方是有意为之,还是无意为之。
如果老道是有意为之,那可不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