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是2042年,地球上正举行一场音乐会。
一千万个台下欢呼的听众,一千万个差异信仰、一千个差异性别与党派、一千万个标榜自由与博爱的傀儡、一千万个侍奉他人的奴才、一千万个茹毛饮血的素食主义者、一千万个目不识丁的学者。瞎了的飞行家,在睡梦里高潮的画家,把自己倒吊起来的行为艺术家,家财万贯的乞丐,负债累累的富豪,喜欢被人踩在脚底下的狗,满嘴仁义道德的流氓,成天做梦的天才,了不起的小矮子,胆小的高个子,满世界演讲的骗子,吃人的慈善家,爱笑的傻子,摇尾乞怜的英雄,夜不闭户的贞洁烈女,有恋童癖的传教士,捂住别人嘴的不会说谎的人。
他们兴奋地跳动着,因为马上临近世界末日了。所有的处男处女都开始觉得带着处子之身死去是一种耻辱。
他们兴奋地踮着脚,大跳,他们一边对彼此微笑,一边在心底咒骂起对方。
来吧,你也来吧。这是青春的猎场。酒店关门,娼妇今天也不营业。到这里来吧,反正你此刻也无处可去。都跳起来吧,像是几天后自己就要死去一般那样,提前啊疯狂。哈哈哈,事实上,的的确确你在几天之后就要死了,同我们一样。
台下的人依旧焦急地等待,直到他们等来了乐队。人群开始像海浪一般涌动起来。
台上那几个人,戴着墨镜,披散着头发,赤裸着上身。这让他们看起来很酷。他们冲着台下高喊,他们一喊,台下面便起浪了。
主唱站在话筒前面对下面喊道:“你们这群狗娘养的准备好了吗?”
台下的浪花便立刻翻卷起来,卷成了潮。台下的小伙子甩着自己的长头发,台下的女孩则在浪里挣扎着露出头来,面色潮红,大口喘气。
主场清了清嗓子,来到话筒前:
“fuck you!末日贞操音乐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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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在末日来临前,我与你们这群狗娘养的聚到一起。
我为我的音乐而来,你们为何而来?
是因为在家里观出病了,想出来找点乐子?
还是单纯想混在人群里,找点事儿做?
感觉跪好了,在我面前忏悔。
像你们之前所习惯的那样。
什么?你说你没做错事情。谁说没做错就不能跪着?
既然你们没有信仰就不能活着,那就给我一直好好跪着。
等我强奸完你的脑子,等我强奸完你的身子。
我再听你在我面前哭泣着忏悔。
你爱听的便全部接受,不爱听的便全部拒绝。
一群傻子凑到了一起,把月亮说成了太阳。
你是忠诚的公司职员,他是听话的好好学生。
你们都是这个时代培养的废物。
他虚伪、他自私、他丧尽天良,但是他得到了全部。
有一天他拿着满满的钱袋撬开了我的嘴。
连我的舌根都忍不住夸赞起他来。
这些得到了东西的抢夺别人的东西便更加理直气壮。
那些被夺走东西的,在失去之后还在自我忏悔。
掠夺的叫嚷着被掠夺的罪有应得,
被掠夺的伸开手仰面朝上,闭着眼,流着泪,满是内疚与负罪感。
有洁癖的刀斧手,每次在杀人之后便沐浴焚香。
山坡上的草有高有低,它们张开嘴仿佛活了过来。
在某个被阳光暴晒过的午后,它们跟我讲这边的土地埋的人多一些,所以这边的土会比那些高一些。
那些埋在地下张不开的嘴,最终跟土丘融到了一起。
那些杀人的坟墓高耸入云,那些被杀的胡乱地被丢在谷底。
这是你的时代,好吧,你说这是你的时代。
这是你的时代,却容不下你卑微的身体。
你把自己装进礼盒箱子里,作为你送给这个时代的礼物。
让我们瞧瞧这看起来还不错的盒子,在它的外面绑着名为“爱”和“自由”的蝴蝶结:
它由两个细长的丝带组成,它们中的一个负责捆绑,而另外一个负责美观。
这滑稽的样子让我不由得想起住在城东的某个胖子,
他习惯左手杀人,右手祷告,这世上再没有比他还虔诚的人,
就像这世上再没有比他还会杀人的人。
就像那从隐秘的街市胡同里走出来的女子,她的衣带松垮了,人们便叫她荡妇,她把身子包裹的严实,人们便叫她圣女。
喝醉了酒再路上摇摇晃晃的恶狗,看到妇女和小孩便扑上去,看到壮汉便躲在了角落里。
现在我们都快死了,因为索取的人一直索取,被剥夺的人一直被剥夺。
直到今天,这个星球被欲望的垃圾填满,我们再也没有了过去的土地和食物。
我们每个人都没有杀人,但是我们每个人都沾满了鲜血。
与其洗干净身上的血污,不如想着法子把别人的身子也弄脏。
现在好了,马上就要好了,人人平等就要实现了。
我们都将在不久之后死去,死亡第一次让我们平等。
不久之前,我们还猎杀多出来的牛羊,多好笑啊,多好笑。
我们杀掉它们并不是因为我们不需要它们的血和肉,但是担心它们会降价滞销。
于是,我们如法炮制,倒掉牛奶,砸掉工厂里多生产的产品,让庄稼和蔬菜烂到土里,放个屁装到瓶子里放到拍卖行里卖个好价钱。
现在好了,我们忍受疾病和饥饿,烂在地里的庄稼可不会长出来。烂在土里的牛羊也不会从土里冒出来,和蔼可亲地说:“请吃我。”
所以啊,婊子,无赖,杂碎,吸血鬼和跳蚤们,快点跳动起来,扭动起你们那些病态的腰肢来,转起来,跳起来。反正此刻再没有别的好事情可做。
所以啊,那些还没作恶的,大可以趁着还有时间去作恶,再没有人会指责你们。所以啊,那些守财奴,那些连做梦都抱着钱袋子的人都赶紧在末日来临前把钱花干净。
啊哈哈,我这个全世界最蠢的蠢蛋,
守财奴们去拿着你的那些废铜烂铁和废纸去外面看看,这个世界已经不再有可以流通的货币了。
人类文明花了几千年建立而来的信任感,顷刻之间崩塌。
那些新建的和还未建好的高楼,像一座座高耸的风车,一个个插入土地里的棺材。
此刻,我们都是欢乐的守灵人,我们为别人挖坟,也提前留好了一个给自己。
我们都是自己的守灵人,这个世界孤独的守灵人。我们为别人准备好棺材,到最后棺材里躺着自己。
好吧,让我来杀光你们,或者让你们来杀我。
这是天黑之前最后的派对,狂欢的人赢得了空虚,焦虑的人等待着死亡。
那些经历了几百年建造才建好的雕塑建筑。也将在不久之后失去所有的意义。
听吧,这鼓声阵阵。末日的钟声仿佛已经亲临,让那些戒酒的开始酗酒,让那些禁欲的开始纵欲,让那些吃饱的继续吃下去,让那些骨瘦如柴的继续挨饿,把虚空的王冠举过头顶,把土地还给那些死去的先民,把虚假的话说上一千遍,让自己也信以为真,把怀孕的母牛赶到独木桥上,逼着她跳舞,让悲伤的人把月亮吞下。现在,懦夫和胆小鬼也有了勇气,哑巴也懂得吱声了,挺着腰托举着天的人也弯下身子来了,原来他不用站在那里支撑天也不会塌了,在黑暗的原野上奔跑了几千年的孤独者也不再孤独,他转过身去,看到千千万万的追随者,闭着眼跟他一起跑,那些原本神圣的,不可侵犯的建筑里也挤满了人,有的践踏雕塑,有的凌辱神像。这世界再没有一件纯白色的衣服,就像这世界本就没有面包机。
那些长着丑陋相貌,喜欢用衣服遮挡身体的野兽们,此刻也舍弃了衣服。来吧,这地狱的火,从天上来,从地底来,从人们的呼喊声中来。穿上你心爱的衣服,带上你心爱的玩具都奔跑起来。海里的水,天上和地下的火。人间的野兽,全都来了。
多好笑啊。多好笑,连瘸子也丢掉了拐杖拼命奔跑。那天边的浪接上了天,那地底的火吐着舌头,那天上的火马上就要落下,而地上的野兽仍旧在奔跑,仍旧在撕咬着别的野兽。
闭嘴!停止吵闹。闭上眼,回味你们所有吃到肚子里食物的味道,回味那海岸线柔美曲线的波浪,回味某个盛夏你们愉快的午后,回味你们枯槁的青春、苦涩的初恋。然后,睁开眼,看看眼前这个世界,这个布满了爬虫和野兽的世界,看看这些从伤疤里流出的血和泪,然后平心静气下来,等待着死亡来临,或者躺下去做一场梦,在梦里懊悔不已。
那些远方传来的钟声依旧响亮,这些新时代的钟,不需要敲钟人也依旧准时响起。旧时代的钟伴随着敲钟人一同埋葬到了土里。
这个时代的钟声不加节制地响起,哪怕你堵上耳朵。新时代的齿轮也自己运转起来,没有人能够阻止,没有人能够喊出声来,所有人脑袋里都回想着一个声音,要想活下去,别人便不能活。
别悲伤和哭泣,末日的派对还没有结束,再把音量调大一些,让那些聋子也能够听清楚。
让音乐一直响下去,直到我们死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