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某一天,一个视频在网络上走红。视频的内容是一位女士在遛狗时,由于狗绳松脱,导致狗从她身旁挣脱跑了起来,她不断呼喊追赶着狗的画面。由于画面看起来十分好笑,让这个视频一度在网络爆火。
此刻,一个女孩儿正坐在电脑旁看这个视频,一边看一边忍不住爆笑。但是在爆笑之后她又冷静了下来。是的,这视频很搞笑,视频里的女子跑起来也很滑稽。但是这就是这视频爆火起来的原因吗?她回想着自己前阵子也看过类似的视频,它们的热度很低,为什么同样的题材,这个视频会爆火呢?她又把视频反复地看了几遍,她把视频放大,开始注意到视频中的这个女子长的有些特别(准确来说是有一些奇怪。),她长的与绝大多数人都不同,她的眼睛很大(但不是正常的那种大,而是像是在眼眶旁边填了一点皮肤防止眼珠子从眼眶里掉出来的那种大。),她的眉毛又浓又黑(这绝不是毛发正常的颜色,更像是喷漆或是油漆的那种颜色,而且会在阳光下反射亮光的那种。),她的鼻子很挺(但是又不是正常的那种高鼻梁,她的鼻子看起来怪怪的,但是又说不出来哪里怪,在屏幕前越看越古怪,想起来了,似乎更像她看过的某本童话书里会出现的巫婆长的鼻子。),她的嘴唇又大又丰满(更像是两个巨大的香肠粘在她鼻子下面。),还有,还有她整个脸的轮廓。(那下巴尖锐的太异常了,她甚至担心那人出生时是否会伤到她的母亲。)。太诡异了,太诡异了,她冲着屏幕吐了吐舌头,然后把电脑关掉,关灯准备睡觉了。
“这也太诡异了。”
虽然灯关了,整个屋子此刻一片漆黑,她脑海里依旧回想着那个诡异女人的样子。
“这也太诡异了。”
她重复了一遍。
第二天早上,她醒来似乎把昨天的事情统统忘了。她去往工作的地方。那位于市中心,充满了人类发出的吵杂声和形形色色的人。她每天的工作是对着这群人假笑和想办法把东西卖给她们。
她今天碰到的第一个客户是一个满头扎着辫子,嘴唇和舌头上打着金属钉子的女孩子,在跟她交谈时那人故意咧着嘴向她展示着她嘴里镶着的金属牙齿,每一颗牙齿上都刻着字母和花纹。那人似乎在等待着她的夸奖,她只要一夸奖那人似乎便会买下她想要推销给她的东西。
“你嘴里的那些牙齿怎么弄的?是镶在原来的牙齿上面还是怎么弄的?”
“我敲掉了,Ⅰ、Ⅲ、Ⅴ、Ⅶ、Ⅸ,我讨厌单数,所以就找人把这些牙齿瞧掉了,然后把它们的数字配上图案刻在了上面。”
她犹豫了一下,然后赶忙接话道:“真好看。”
“是吗?”那人说话间手指在柜台上面滑动,滑到了她的手上,然后在她手背上面不断地来回滑动着手指:“我还在身体的几个地方纹了图案,更好看,你要不要看看。”
她快速地把手收了回来,那人笑了笑,象征性地买了一件东西离开了。
她又在后面接待了几个挨个试样品和口红的女孩子,通常她不会过多地把精力花费在她们身上。一般情况下,她们会在试完每个样品之后找个借口推脱着离开。又或者随便买件小东西,然后软磨硬泡跟你要一堆样品和试用装。她坐在一旁不主动跟她们搭话,不久之后她们便走了。
后面来了一位上了岁数的妇人,她没试用任何化妆品,买了一根冷门色号的口号,又搭配了一些别的化妆品一起付了钱。她想今天或许是那人的生日或是结婚纪念日之类的日子吧。这些东西买回去那人也可能不会打开吧。她象征性地把属于那人的礼物包好了,放到那人的手里。就像是这东西在那人手里也只是象征意义罢了。
那人的丈夫正在门口等她,他每过一段时间就忍不住看一下自己的手表,也许他们的午餐或是电影就要到时间了。
那妇人起手拿好她的礼物,朝外面走去,像重复演练过很久那般熟练。
当她结束了一天的工作之后,晚上约好了,同她的朋友在某家餐厅吃饭。
当她的朋友讲完了一段不怎么好笑的笑话之后,她们配合着大笑起来,象征性的,以免在场的所有人都陷入尴尬。
在她同她们莫名其妙地哈哈大笑时,她的眼神莫名地在某个从她身旁经过的女孩身上停留了好久。好老套的话题:她似乎在哪里见过她。她一边同朋友们交谈一边想着这个问题,过了一阵子她想起来了,这女的似乎与昨天视频里的那个女的有些相似。
这也太诡异了。
她又再次无端地想起了那人。
回到家里,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她五官端正,眼睛算不上大,也算不上小,鼻子算不上挺,也不至于趴在那里,她又把视线停留在自己的嘴上,她把嘴贴到镜子上,心想着亲吻在上面是什么样的感觉。
等到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时,便开始回想 自己不丑,甚至可以说好看,但是自己太普通了。与其它人相比并没有特别的地方,因此自己还不够令人印象深刻,要是自己是那种能够在临窗的角落里安静地坐一天的那种女孩子就好了,然而她并不是,她内心里极度渴望别人的关注,虽然她平时装作对所有事情都不感兴趣的样子,但是她渴望着被众人围在中心,渴望街上的人都注意到她。
这也太诡异了,她又想起了昨天视频里出现的女人。
那人真的好看吗?想到这里,她不自觉地吐了吐舌头。但是足够令人印象深刻,她这么想着,竟然心跳加速起来,她像是身上着了火一般在床上辗转反侧起来。
第二天她鼓足了勇气去整容中心,把自己的嘴唇增厚,使它看起来像香肠一般夸张,当手术完成之后,她看向镜子里的自己,与这个大大嘴唇相比,此刻她脸上的其它五官看起来说不出的别扭,她皱着眉头又躺下了,让那边连同她的眼睛和鼻子一起整了。
手术完了之后,她拿了个丝巾将自己整个脸裹起来,只留出两个眼的地方看路,来往的行人都注视着她,也许是长久的习惯了普通人的生活,眼前的状况让她有些不适应。
回到家,她便把自己关进房间里,因为害怕父母知道她整了嘴唇之后责骂,索性她连同着鼻子和眼睛一起整了。她接连几天整张脸像是经历了炮火轰炸一般又麻又痛,嘴唇肿胀地合不上,口水一直不停地往外流。她在自己租的房子里躲了将近一个周,直到看到镜子里的自己恢复了人的样子才敢出去。
果然,街上的人又开始看她,她有些害怕,也有一些窃喜。她觉得现在的自己跟以前的自己大不相同了,自己比以前更特别、更精致了。因为朋友最近一直联系她出来,她今天出来是要跟她们赴约。
在她意料之中,当她接近她们时她们还没有认出她来,直到她坐在她们旁边,她们才捂住嘴认出她来。
她们表现的很惊讶。<因为她们的确很惊讶。>
过了一会儿,缓了过来开始夸赞起她来。<尽管很违心,但是之前那些在她面前直言不讳的朋友都一一被她疏远了。她们很了解与她的相处之道,同样她也总会违心地敷衍她们。>
她们看向她那丰满的嘴唇,夸赞道真性感。<她们忍住了,没有被这个香肠一般的嘴引得笑出声来。>
她们又夸赞起了她高高的鼻梁,说那鼻子看起来很高级。<事实上,那鼻子高的有些突兀,突兀的不像是现实里能够存在的鼻子。>
然后她们把视线停留在她的眼上,那眼睛大的像是死去的安康鱼一般,但是她们都默契地夸赞起那双眼睛,美丽的像是满月一般。<她们的的确确在夸人方面是有些天分的。>
她们愉快地彼此干杯。<就像是哑巴参加音乐派对。>
直到她们结束了聚会,装作难舍难分。<演戏当然要演全套。>
她们告别。<像刚经历了一场战争之后,打理战场。>
而后,第二天她去公司上班,众人在看到她之后缓了一会儿,然后缓过神之后开始同她假装亲昵地寒暄起来。<管它呢,又不是自己的人生,随她去吧,只要假装无事发生便好了。>
最大的问题是她的父母,她难以想象自己见到她时的表情,假如自己纹身了父亲一定会逼着她去把纹身洗掉,但是现在她整容了,他总不能逼着自己把整个脸毁掉吧。令她意外的时,当她的父母见到她时,她不能从他们脸上看出任何表情变化来。<就像是悬崖倒塌,沉入大海,然后海浪侵袭,无事发生。>
她觉得自己的人生依旧是那样。<就像是可以改变的在之前已经改变了,可以发生的已经发生了,接受不了的人都已经离席了。>
但是,她内心里仍然有着巨大的空虚和失落感。<那是一种类似于暴食症患者的越吃越饥饿的感觉。>
她又走向镜子。<以及镜子前面那个陌生的自己。>
她试图找出镜子前面的自己还有那些自己不满意的地方。<一切都是徒劳的,她此刻跟自己身边的人都不一样,再没有可以参照的人了。>
她看向自己的眉毛,觉得它还不够高挑,又看向自己圆圆的下巴,觉得还不够尖细、棱角分明。<它们原本是某间屋子的主人,此刻正被一些外来者围起来要被赶出去。>
她想象着把自己想要的眉毛和下巴在镜子前面按在自己的脸上。<事实上,一切都不受她的管控,一切正走向极端和疯狂。>
她觉得自己的人生会因此而改变。<就像是在某座孤岛上,一个轮胎救下了一只大象。>
她对着镜子前的自己做出鬼脸,尽管有些僵硬,但是她依旧感到高兴。<像是恶作剧之后,躲在柜子里的孩子一般,既紧张又兴奋。>
她关了灯,盖上杯子。<好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