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方靠岸,船舱里的男人捋了捋胡子,正走到船头,看着岸上的一男一女,转眸,轻瞥一眼船夫,疑虑道:“嗯?不是说一位女子,怎么还有个男人?!”
“东主,方才……确实是只有一位女子。可是,可是……”
“行了,两人坐不下,你打发他们走吧。”不等老实巴交的船夫解释,老板便有些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让他随便找个说辞。
船夫幽黑的脸上,汗水划过,抬手擦了擦,就看到走近的那一男一女。看着他们衣衫褴褛,这是遇到难事了。就算自己有心相帮,也无能为力。遂回头,为难地颔首,应道:“这……好,我这就去打发他们走。”
“对不住两位,我家东主这船上的货物……载不动两个人。”船夫顿了顿,实在是难以开口。
孟越桃将包住的短剑往身后挪了挪,面上盈盈一笑,若寻常弱女子般,柔声相求道:“这位大哥,我哥哥摔下山,受重伤,实在不便行走。他的伤再拖,极可能变成废人,我也不想……“
“姑娘,我也很想帮你……这样,你们在这里等,会有其他的船。”船夫一路来,是见有些船同行,只是眼下被远远地甩在身后,什么时候来到此处,就不好说了。
孟越桃转头看向不远处坐着的石青,烈日下,擦着汗水,正望向这边。孟越桃故作轻松地朝他笑了笑,又回头与船夫央求道:“这位大哥,可否与你家老板说说,我哥腿脚受重伤,不能再这样走了,我心急着找医师为他治伤。
若是你家主人答应让我们同行,我会多付银子,绝不是要为难大哥。”
“这……好。”船夫于心不忍,犹豫片刻,最终点了点头,转身,朝着船舱内走去。
不等船夫开口,已经将二人的话听得一清二楚的老板,此时微微眯起眼,打起了算盘。
他在船舱里轻哼了声,“嗯?”
此刻,又听到外面女子苦苦哀求之声,微顿了顿神情,倾听,柔和中带着清脆甜美。
他原先瞟见那女子身姿绰约,以为只有一女子,想着占点便宜,才答应让船夫靠岸搭人。不料后来见还跟着个男人,顿时觉得无趣,才让船夫不要理会。此时,听到女子讲出男子是她哥,便不禁又多看了女子几眼。
“让他们上船。”见到船夫方想开口,老板嘴角的浅笑,想那女子不仅说话声好听,又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脸上虽然有伤,但还是不掩非凡的美貌,顿时改变了主意。
船夫一听到老板放话,心中一喜,垂首走到船头,去跟那位可怜的姑娘说去。
孟越桃转眸,迅速看了一眼船舱,嘴角的笑意,终于说动人家了。能搭上船,石青就可以不要再拄着拐棍走路了。她心知石青虽然不说,但能看得出,石青是不想拖累自己。
“多谢大哥,你家主人真是心善,不然,我哥的伤还不知要拖到什么时候。”孟越桃行了个礼,转身,朝着石青奔去。
倚坐在石头上的石青,垂眸,看着被金目蜈蚣咬伤的手,手禁不住地微微颤抖。
“嘶~”他下意识间,想按住那只颤抖的手,却拉动了伤口,一时竟然忘记了左手受伤,撕裂的痛袭来,不由低声喊痛。
看着手腕上的布被鲜血浸湿,伤口又撕裂了。继而,他咬了咬牙,额头的汗水,凌乱的发丝沾在面颊上。不用看,都知此刻自己的狼狈。
“石青小哥,我们走。刚好顺路,人家愿意搭我们一程。”孟越桃脸上欣喜的笑,扶起石青,将包袱背在身上。
“越桃,方才你在那里说那么久,我还以为人家不便让我们搭船。”石青刚站起身,腿上顿时传来的剧痛,面上的隐忍,咬着牙,一步步往前走去。
才没有几步,腿上的伤一次次被撕裂开一般,他额头上冒出的汗水,那只受伤的手,身体里中的金目蜈蚣的毒。这一件件糟心的事,若是遇到危险,真是自身难保。
他低声地叮嘱孟越桃,出门在外,对他人要多留个心眼。
孟越桃点了点头,尚有知人知面不知心,更何况是出门在外了。好在她并不是寻常女子,有功夫傍身,水性很好。
不一会儿,孟越桃扶着石青走到了船头,船夫上前搭把手,将石青一起扶进了船舱。
“老板慈悲心怀,愿意捎我们这对苦命兄妹一程。小女子万分感激!
我哥腿脚有伤,他在里面坐,不知是否方便?我跟船大哥在外面好了。”孟越桃行礼问安后,拿出了一颗碎银子,双手递上。
”好。“老板眼眸一亮,见是银子,面上的神色也缓和了几分,顿时也不再想着占女子的便宜,爽快答应。
孟越桃收拾好了货物,腾出一个空地让石青坐下。石青因为剧烈的疼痛,连开口说话的力气都没有。看着孟越桃做的一切,此时,自己却什么也做不了,心中一阵愧疚。
老板捋了捋胡子,将一切瞧在眼里,神色淡淡。收了钱,让这位有伤的男子跟自己一起坐在船舱里,倒也不觉得多碍眼。好在不是病,不然,就算给再多的钱,他可是万万不会答应。
孟越桃走到船头,风将碎发吹得乱舞。看着两岸闪过的草木,此刻,船顺风顺水,船行迅疾。从船夫大哥那得知,到下一个村庄,还有不到一个时辰的功夫。
值得欣喜的是,船夫大哥还跟她讲,在离村子不远的地方,有一座墨山,那里有一位神医。船夫大哥说他们可以去碰碰运气,因为传闻中,那位神医心高气傲,不轻易为人治病,但确实是医术超群。
孟越桃闻言,心中暗暗有了打算,前去墨山,这是最好的法子。
……
相隔三里地外,一茶摊前,三名灰衣士兵翻身下马,行色匆匆走来,随意一桌,坐了下来。
店伙计见来了客人,派头还不小,这种地方鲜有见过这样的客人,便不敢怠慢,忙上前招呼着。
其中一名灰衣士兵走到灶台前,点了些吃的,有些要带上,有些此刻摆上桌,都一一吩咐。
很快,三人就跟伙计问路,又打听了这两日是否有看到一男一女。问话间,拿出了画像。
店伙计看着画像,摇摇头,觉得这二人面生得很。凡是近日在店里逗留过的客人,他都会记住。
店伙计又对三人讲,这条路可是大道,也是前后村的必经之路,如是这二位路过,定是会停留。
三人脸色微变,犯了难,这一路找来,怎么就都没有人见过石青与孟越桃。祁大人交代过,让他们三人尽快找人,若是四日内再找不到,便要立即折返回京都。
眼下,没有石青、孟越桃的踪迹,三人不由心生不好的预感,怕这两人是凶多吉少了。
迅速吃完东西,三人翻身上马,朝着路的前方奔腾而去。马蹄声阵阵,扬起昏黄的尘土,很快,身影消失在路的尽头。
此刻,不知有人四处寻找他们身影的孟越桃,抬头仰望着天,炎炎烈日,晒得有些晃眼。她擦了擦脸上的汗珠,好在有一顶斗笠带着,看着天上的鸟儿,可惜鸽子在祁筠那,若是在自己身边,飞鸽传书,可就快多了。
“姑娘,日光太毒,忍一忍吧。”船夫看着船舱里的老板,还有半躺着的男子,因为地方太窄,不好翻身,他好像都没有动过。
“无碍,只要早些到村子,能治我哥的伤,日头晒些,无事。”她转眸,顺着船夫的目光看去,心中不由一阵酸楚。看着石青小哥挤在货物边上,他连翻身的空位都没有,何曾见过他此般狼狈。
她抿了抿唇角,心中的痛楚,只恨自己不能替石青小哥受苦。然,下一刻,她觉得僵硬的指尖。目光落在手衣上,心知,此刻还是不要打开看的好。
暗自默默念道:“等到了墨山,医治好石青小哥的伤,到时就可以看手衣下的这只手的伤。不老河,不老河水,未曾想这水居然此般的毒。”
孟越桃不知的是,石青已经陷入了昏昏沉沉中,全然没有了知觉。噩梦中的他,正被金目蜈蚣的毒所折磨,宛如百虫在啃食他的血肉。欲奋力逃脱,身子却不能动分毫。
腹中的阵阵绞痛,忽冷忽热间,衣衫被汗水浸湿,脸上的痛苦之色,他一时没有能喘上气,晕死了过去。
坐在对面的老板放下水袋,察觉到异样,多看了石青一眼,见他紧闭双眼,不由纳闷,怎么睡得这般死。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便没有闲心去叫醒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