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26.英雄时代的终结
书名:从前,人们,敬畏,神明 作者:沈舟 本章字数:2273字 发布时间:2023-08-23

      某年,窗外飞行器的扫描器正从窗外扫描着屋子内的一切。


  那没有感情的冰冷的铁就一直停在窗外把屋子里的所有角落都扫描完之后,它关掉了它那血红色的射线,然后平移到隔壁的窗子里继续开始扫描。


  这是属于这个时代,普通的一天。


  那机器扫描着每一个家庭,夜以继日,想要从这些家庭里找出某个人的书籍、画像、唱片、电影或是一张签名照片来。任何一个不幸被翻出有关东西的家庭都将因此而获罪,并且被带到一家专门的教育改造中心(通常来说,没有人被改造好,从那里出来过,只不过有些人在那里面疯了。)


  这是一个标榜着集体意志和思维的时代,这个时代不允许个人崇拜的出现。因此在它成立之后便开始了对之前时代出版的影视、音乐、文明、艺术作品开始收缴和销毁。命运好一些的作品被他们放进一个名为“历史档案”的巨大储物间里。但是绝大多数作品都被集中销毁了。


  这个国家有一套自己整理的音乐、艺术、书籍和电影资料。(它们绝大多数都是被收缴来的作品加工而来,但是无一例外的,它们在被收缴加工之后都不再拥有名字,不管是创作者、编曲的、参与合作的,这些名字都在后期加工之后被抹去,有些特别的人物的样子还被模糊处理或者换成了别人的脸。当然,还有一小部分新创作加工的作品加入到了里面。所有的作品都没有名字。它们创作于一个叫做“新艺术社”的官方组织,组织内的成员对外绝对保密。)


  这个时代的人民服从于一种叫做“无上意志”的价值观。即:集体的意志高于一切,一切个人的意志都要服从于集体的意志。个人英雄主义是不存在的,因为在这个时代每一个个体所取得的成就最终都归功于集体的力量。


  曾有过几次记录或者报导,称有些人正在某些秘密场所进行过诗歌朗诵、电影播放又或者演唱会,报道中的人都无一例外被送到了教育改造中心进行改造。(当然,这仅仅是海量事件的一小部分,绝大多数秘密进行的集会或是演出都在隐秘和密闭的空间里完成。这类事件也不会因为制止而停止,少数群体的意志也是集体的意志,一旦产生便也有着自身崇高的使命感。)


  在这个国家里,只有一种舞蹈被推广,那是一种一个人无法独立完成,需要很多人参与才能完成的“集体舞”。这种舞蹈更接近于众人手拉着手转圈圈,在他们圈子中间的是一团巨大的发光的圆球体 。


  当然,教会和宗教信仰也是不被允许的。首先在教会审批方面就不会通过,所有的宗教合法申请都会被驳回,并且申请人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会受到当局的监控和调查。因为在明面上没有任何一个宗教得到当局的审判通过,所以,在这个国家内所有的信仰都被定义为邪教。所有以传教为理由的集会或者私密仪式一旦被发现和被检举,所有参与的公民身份都会依照法律予以剥夺。而失去公民身份在这个国家意味着慢性死亡。他们失去了一切可能在这个国家参与工作获得报酬的权利。


  私底下写作或者拍摄用以传播或者可以盈利的电影也是不被允许的,但是可以在一个叫做“我们的力量”的机构里面创作书籍、绘画或是音乐、影像作品。只不过作品不会署上任何名字。它们通通都被称之为“献给我们这个时代的伟大作品”。当然这些“创作者”们也不会从他们的创作中获得任何报酬,这些作品有的被筛选之后会在展览馆展出,而有一些会以国家的形式出版,绝大部分的创作会被放在某个地方长久地存放起来(也可能已经被销毁了。)。


  在人流密集的地方(确切来说,应该是所有人会经过的地方。)是不允许树立关于某个人的雕像的。张贴某个人的宣传画也是不被允许的。在这个国家所推广的主流意识形态里,任何个人主义崇拜都是对于集体主义精神的践踏。所以在这个国家里随处可见的是符号和抽象化的雕塑,哪怕是以人为原型的雕塑,你也很难看清那些雕塑的脸是哪个人物,有一些人体被刻意地拉长和扭曲,来让人知道这不是一个具体的人,而是一个抽象的人物造型,同样,这里也很少有那种表现人物肌肉线条和运动美感的雕像。确切来说,你很难从那些雕像里感受到人物的悲伤或是喜悦。它们更像是某种象征的元素,不会思考的标志,固定化的符号,某些非必要的装饰。


  因为教育书籍中也免去了几乎全部人物的名字和图像,而用昵称或是字母取而代之。所以历史虚无主义严重盛行,好多人坚信其中很多的事情不过是有心人杜撰出来的,很多的人物都是根据需要订制和塑造出来的。当然这个时代就业对学历并没有多少要求,国家也没有强制性的学科考试和证书,所有的学习和阅读都出于每个公民的个人意愿。工作无差别地分配给每个人,不满意自己所做工作的可以提交申请和向上级反应个人诉求,不过诉求的审理相对缓慢一些。因此,这个时代并没有多少人对求知保有积极的兴趣,在这个时代的大背景之下,绝大多数人表现出的是低欲望且不爱参与社交,你很难从你所接触的周围人身上捕捉到快乐或是悲伤的情绪来。


  绝大多数生活在这个时代体制下的人,都是一个合法的好公民。能够顺利完成工作的好工人,每天作息规律、无不良嗜好的健全人,一个基本不与周围人保持社交、彼此产生联系的独立个体,一个不容易冲动和与其它人产生争议的守法者,一个不容易相信别人,不容易对事物产生兴趣,不容易精神集中、持之以恒做事的问题儿童。


  但是每个人都习惯了当前的生活模式。也许当他们聚到一起跳集体舞的时候,他们的动作丑陋而僵硬。看那些没有导演拍摄和演员参演的电影时,眼睛疲劳干涩但是还在坚持着等到电影结束,听着广场上放映的不知道是谁创作的歌曲,还是会止不住停下脚步,或者在街旁的某个椅子上坐下来。


  他们不清楚这时他们的情绪是任何的,就如同他们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沉浸其中一样。


  虽然他们在生活之中很少表达愉悦的情感。


  但是,这一刻他们似乎内心里是愉悦的。


  只不过他们没有笑出来,可能单单是因为周围的人都没有笑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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