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离开后,张冉猫在门口朝里看,席间竟已无人。张冉正纳闷,被高照从身后摁着脑袋一顿蹂躏,“翅膀硬了敢自作主张了是吧。喊你去拿酒,掉酒窖里出不来了?”
“将军啊这可不是我的错,咱一个糙老爷们杵在那儿实在不合适啊!”张冉叫苦不迭。
“再有下次,等老六给你收尸吧。”高照放了狠话撒开手。
“若下次我不走,长公主殿下也得把我剁了。”张冉摸着脖子嘀咕。
“东院里长安的铺盖呢,怎么只剩我的东西了?”高照依旧面色不悦。
“在我隔壁。自从京畿大营回来后,他就在后院收拾了房间住下。还说若是有客人来,房间不够住,就搬沈老板那里住。”张冉掰着错位的关节。
“哈,我偌大的将军府还容不下他了。”高照一拧眉头,气不打一处来。
“瞧您说的,您若和郡主一起住在西院……”
“什么意思,你想说我抢了祝筠的屋子?这是我的宅院!”高照指着脚下的土地。
“谁说不是呢,那长安搬我隔壁也没毛病……”张冉摇晃着身子道。
高照无言以对,转身要走,忽又折了回来,“你有没有发觉,自打他从军营回来 ,都避着我走。”
张冉深吸一口气,回忆一番,摇摇头,“他以前对您就毕恭毕敬从不逾矩。”
“是吗?”高照反问。
张冉十分确定的点点头。高照再次转身,张冉一口气呼到一半,却见将军忽又折了回来。
“那日老周让他在偏帐等我。依他的性子,手持如此重要的信物,该老老实实在偏帐等我才对,为何我见到他时是在你帐下。”
好一道送命题,张冉掏心掏肺,“天地良心,不是我拐的。是他自己跑来的。”
晚风袭来,高照心头蓦地一阵凉。
夜深,祝筠提着空空的食盒从后门回府。后院静悄悄的,独留一盏灯笼。祝筠放回食盒,提着灯笼像往日一般巡视府邸。东院没有亮灯,想来将军不在,便大摇大摆地走进去。
“长安,帮我送壶酒来。”
祝筠心中一怔,脖子如经久失修的转轮,顺着声音,吭吭咔咔地抬起头。将军不知何时爬上屋顶纳凉。
“今夜月色不错,当有美酒相陪。”高照又道。
祝筠不敢怠慢,捧了一坛桂花酒,晃晃悠悠爬着梯子送了上去。
屋脊很结实,斜度不大,高照在屋顶悠哉地走着,好似在散步。海东青归来,他本不该有这般闲情。
祝筠远远地放下酒,转身就摸索梯子,准备离开。
“过来一起坐,这儿能看见上京的夜色。”高照指了指屋顶一处平台。
“庄子里收上的账目还没看,明日之前得算出来,他们都等着发月钱呢。”祝筠寻了个相当合适的理由推脱。
“他们的月钱都是定数,你签个章而已。这样的夜色错过可就没有了。”高照缓缓走近。
祝筠小心退后,虽然将军已换了不知多少件衣服,但祝筠总觉得将军身上带着血腥味,“高处不胜寒,我去寻个外套……”
“觉得冷,喝酒啊!”高照阔步上前,一脚踢开梯子。
祝筠被高照突如其来的一脚吓了一跳,想趁梯子尚且立着的时候伸手挽救,却被高照一把拉进怀里。
高照将祝筠摁在屋顶,张大眼睛与祝筠对视,“你,是不是怕我。”
温热的气息罩着祝筠,他的心在胸膛里乱窜。他目光闪烁良久,迟迟不敢回答。或许不必回答,慌乱的心跳、紧张的神色、不协调的动作,已然将他出卖。
高照站起来,启开酒坛,闻了闻,很香。他咕咚咕咚干了半坛,剩的递给祝筠,“酒能壮人胆。”
“我喊冉大哥来帮忙扶梯子。”祝筠道。
“不急。”高照晃晃手里的酒,示意祝筠喝下。
祝筠被困屋顶,见左右逃不掉,便一口将酒闷了。
高照在祝筠面前缓缓蹲下,他掌心贴在酒坛的另一边,眸中带着鲜有的柔和,“那天在军营,你是不是见到了什么。”
祝筠睁大眼睛,旋即垂下眼眸,表示默认,“我怕血,害怕血腥味,怕的要死……”
高照豁然一笑,贴在祝筠身侧坐下,“我们与燕国迟早会有一战。在这一战前,是细作与眼线的暗战。战士可以光荣的血溅沙场,却不可憋屈的败在细作诡计之下。文昌县是个饵,引出的是燕国细作的冰山一角。我不能让金英园事件重演,所以哪怕一线机会,我也要把握住。我要揪出燕国安插在我朝的细作,我要知道他们的全部人。”高照停顿片刻,“其实,我们也有在燕国落网的人。燕国对待我朝之人的手段不逊于我……他们都是值得的尊敬的勇士。但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要时刻做好赴死的准备。”
秋风本萧瑟,天街月更寒。
祝筠也懊恼自己这份没来由的疏离感,他缓缓抬起头,嗫嚅道,“将军会不会觉得我特别不懂事。”
高照拍着祝筠的肩膀,“我懂,少时经历的苦难在你心里留下不可磨灭的阴影。害怕是你的本能。我不强求你直面血腥,我只是希望我能为你遮挡黑暗。”
祝筠睁大眼睛,心神震动。
“很抱歉,让你看见了那样残忍的一幕。”高照道。
“将军……”祝筠转过头,泪水在眼里打转。
“多大个人了,”高照伸手从腰上解下一块牌子递给祝筠,“这块腰牌你拿着,出城门方便,即使宵禁也无妨。”
祝筠抹干眼泪,望着腰牌出神,“将军为何给我?”
“以后有什么事可以随时告诉我,不需彻夜辗转。”高照笑道。
祝筠咧咧嘴。一定是大宝那个多嘴的家伙。
“你何时搬出去了。”高照忽然问,“若是因为心结,现在解开就搬回来吧。”
祝筠怔了怔,“也不全是,”祝筠掰着手指数了几个理由,“毕竟不合适……不能僭越……再者,传到郡主耳朵里,会招来误会。”
“误会什么?”
“误会我和将军……有私。”祝筠耳朵红了,说不下去。
高照十分好奇那红得像兔子一样的耳朵会不会发烫,想了想还是忍住没伸手。不过他脸皮忒薄,看着就忍不住想欺负一下。
高照清了清嗓子,“我一个人睡不惯,得身旁有个人才睡得安生。许是杀孽太重吧。”
“将军以前住西院时不也一个人。”祝筠反应快。
“那怎么算一个人,张冉也在啊,虽然是隔壁。”高照反应也快。
祝筠想了想,好像就是将军说的那么回事,毕竟东院就一室,没有隔壁。
“姝和的人又进不来,难道你怕你相好的误会。”高照试问。
“我,我没有。”祝筠抱着双膝。
“没有什么?”
“没有相好的。”祝筠撇撇嘴。
“哦?”高照歪过头,瞧那模样,怎么看都不像是说谎的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