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想不清楚，也许我们只在洎江这个地方，眼界不如上面同志宽？”
“照上面——直说了吧——照特派员所说，我们得定下计划，首先打下敌人军火库，马上给群众发枪。这样，武装力量可迅速扩大，可与敌人比拼实力并且战胜敌人！
同志哥！不要说是基本工人群众，就算是现在，马上找到两百党团员，都不怕死，能够去和一个连的敌人正规军打仗么？还得训练，训练哪！”
寻云川不说话，微微笑地看着申强。
讲军事，讲打仗，申强当然是行家里手。
“这样，我们在这里摆摆看!”申强把放香肠的碟子一推，“这是敌人警备司令部，老兄，我给你三百刚刚拿起枪的工人群众。你老兄给我比划一下，怎么进攻，怎么打下来!
“行了申强兄，”寻云川摇手道，“你都说不行，就不要难为我了！我看，也是不行！”
寻云川咕噜咽下一口酒。
“你老兄怎么打算？”
“我是党员，”申强的眼睛睁大了些，“不能眼看着咱们这点实力白白损失！我准备，在明天召开的市委扩大会上，表明自己态度！
当然，很可能是个‘服从组织决议，保留个人意见。’
只是，洎江我们这几条枪，这些同志，要我制定计划，拼掉几十条同志生命！这可真地难死我了！
可要是说了，上级怪罪下来，我这队长，有可能当不成了！
云川兄，我这里难受啊！”
申强指指自己胸口，苦笑笑。
寻云川眼光一闪：“申强兄，有些事，不是你我左右得了。对你而言，这样说不定还有好处。”
申强放下酒杯，一把抓住寻云川胸前衣服：“哎呀，云川兄，我差点忘了你是干什么的！
机密我就不打听了。我能有什么好处？说来听听！”
寻云川嘴里说，“哎宋老板，你先生可不兴这样啊！这一招还是你老兄教的吧？”他说话间两手一前一后，向中间一合。
申强手一松，另一手又迅速上来抓住了寻云川胸前衣服。
寻云川笑道，“你老兄上次教我这一招，没想到还留了一手！”
申强松手，笑笑：“这一下，我原本也不会，是云川兄刚才逼的。”
两人皆笑。
“那边要人，申强兄你当然知道。”寻云川不紧不慢地说。
“啊呀！”申强目光闪烁，“不是云川兄提醒，我差点忘了！”
“得了吧！老申你个地里鬼，能想不到这个？你是心痛，怕这里受损失。”
“你好受么？你想想看，云川兄？”
“说到全面行动，还是我们刚才聊的。我们洎江党组织的几次行动，让反动派吃了苦头，算是完成了上级交给的任务。
打个比方，我们在洎江，只是一个小小的铁榔头。敌人呢，那是一部庞大的钢铁野兽。
我们只能在必要时，在这野兽的头呀，脚呀，眼睛呀，什么地方狠狠地敲他一下。而拿着这小榔头，正面冲着这野兽去拼？不行啊同志。”
寻云川站了起来道：“老师在一年多之前就说过，反动派迟早完蛋。不过总是有一个过程。
不管在全局还是在局部，对敌我力量的估计，要尽量准确。不然就要吃亏。有段时间，上面下指示，动不动就搞什么飞行集会，游行罢工，暴露我们自己，牺牲了不少好同志！”
寻云川眼睛发红。
申强一顿酒杯。酒杯酒壶都已空。话到激愤处，他和寻云川头脑依然清醒，绝不多喝。
“不行，豁出去，我这队长不干了，心里的话还得说！
从军事进攻的角度来看，我算了一下，打洎江的五大敌人重点要害部门，还不算什么小警察局和分散驻军，就得有一千人以上，还必须是具备了经验有战斗力的队伍。在敌人全无戒备的情况下，突然里应外合发动，才有把握成功！
云川兄，你说，让我到哪里去找这样一千人？怎么安排计划五大重点同时里应外合？依我看，按实力看，现在上级要求的这种干法，根本就干不成！”
寻云川表示完全同意：“我看目前情况，没有这种成功的可能性!
就我这里，连我在内，才五个人！”
“你这里是什么人？是五个受过训练的电台机要同志！用我们苏区红军领导同志的比喻，啊，是朱总司令还是毛委员说的，那就是，五个连，五个营！
现在把他们搬出来，端上刺刀向敌人机枪口冲锋？这是要做最后牺牲！说个难听的话，这是要断送同志性命！断送革命！”
“哎，你老兄小声点！外面都能听见了！”
这两人，难抑激情，低语声音发颤，比划手势，抖抖索索。
“怎么，老申，你决定了？准备在会上放一炮？”
洎江地下党电台负责人脸上透出担心。
“是！我得说，表明观点，职责所在！
总暴动这事情，如果有一半把握，冲杀拼命也算值得！可我看，连半分把握都没有！
全体出动，用肉脖子去撞敌人的刀口？指望能够撞折刀刃？”
“哎呀，你下决心了？”
申强点头：“义不容辞！这义，是我们的主义！为主义，没什么舍不得的！”
申强把手中的酒杯倒扣在桌上。
“上级要是不接受你的意见呢？”
“我想，说完我的意见，如果组织上决定由我带队冲锋，我眉头都不会皱一下！”
”是，我相信！”寻云川道，“舍生取义，洒血成仁！”
他伸出右手，申强一把握住。
一个心道，“好家伙，这手指头，敲电键敲成这样，多少机密和人命，嘀嘀嗒嗒，磨出这老茧！反动派恨之入骨啊！”
另一个想，“就这只手，打死人不少，再加上比划指挥，灭了多少白狗子？反动派闻风丧胆哪！”
俩老战友手相握，眼互望，心相通。
申强知道，寻云川也憋不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