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乞那朵颜安静的在椅子上坐着,她的两支纤纤柔荑握着茶杯。
似乎是有些疲倦,所以将身子完全靠进椅子里。
她没有说话,等待着沈宁给她一个答案。
她从草原上千里迢迢的赶来,就是想问问沈宁到底是有什么样的打算。
秦若薇本来的意思是她回来一趟,但呼乞那朵颜却执意要来。
“如果有个人,从一出生就是别人棋局中的一个棋子,他人生的每一步似乎都无法摆脱别人的控制,这个人是不是悲哀的?”
呼乞那朵颜想了想说道:“如果这个棋子不知道自己是个棋子,或许就没有了悲哀。”
“对啊……”
沈宁感叹道:“可惜的是,虽然他知道的晚了十几年,但还是原原本本的弄清楚了棋子的身份。”
“还是不应该悲哀,应该把棋局搅乱了。想我死者,那就让其死在我前面。视我如棋子者,我便掀翻了那棋局将下棋者打下地狱。”
沈宁听到这句话后微微撇嘴,看着呼乞那朵颜笑道:“这世间中人或许有一大半是如此想的,一小半会在悲哀中得过且过。”
“豪言壮语人皆能说,却自欺欺人者居多。”
“只是那一大半满怀激情的人大部分都只是想想,真正能将想法付诸行动的人少之又少。”
“就是这个样子,有句老话不是很应景,但说的很有道理……有志者立长志,无志者常立志。”
“在极少一部分付诸行动的人中,能坚持走一半路程的人只占一成。这剩下的一成人,也未必能走到尽头。”
“你可知何故?”
沈宁问。
呼乞那朵颜想了想回答道:“因为没有抱着决死之心?”
沈宁看着呼乞那朵颜认真的说道:“在我看来决死之心是极扯淡的四个字,既然已经打算死了还挣脱个什么劲?”
“做棋子还能享受一阵子荣华富贵,说不得还能得个小园子养养花种种菜混吃等死。”
“没事溜溜狗放放鹰,只要什么都不去想心里也就没什么不甘委屈。”
他站起来走到桌案边上,化开有些冻硬了的墨,选了一支狼毫在宣纸上写下了一行大字,一气呵成,笔走龙蛇。
呼乞那朵颜有些不舍的离开铺了一层厚毡毯的椅子,走到沈宁身边看了看随即微微皱起眉头。
进有可进,退有可退。
沈宁放下狼毫认真道:“抛开那些整日里只会嘴上说着我要拼争我要奋斗,却懒惰如猪的人不说,只说有勇气也有毅力去拼争的人,为什么大部分会失败。”
“其原因不是什么极扯的没有决死的勇气,而是他们没有想好进往何处进,进到了不能再进的时候该往何处退,退一万步后是否依然有路可退。”
“我记得我和你说过,我是一个悲观主义者,从来不会乐观的认为我已经掌控了什么。”
“我偏偏还是一个赌鬼,一个赌鬼如果不想连底裤都输给人家,就必须给自己一条后路。”
“说到这里,也正是为什么大部分人失败的另一个原因。”
“在我看来,这世间大部分人都是赌鬼,即便有的人准备了后路,但因为他烂赌,将后路也输了所以还是一无所有。”
“你可以把我看成是个自制力还不错的赌鬼,我和别人赌一个江山如画,就算我输了,在另一个地方还有一个江山如画等着我,你说怎么样?”
呼乞那朵颜点了点头,似乎是懂了些:“你还是有些贪欲的,来你从一开始就不该去赌。”
“为什么不赌?”
沈宁笑了笑,指着外面说道:“在某个人的棋局中,这江山是别人的江山,我只是那人得江山所需要的一个棋子。”
“这个棋子想要闯出自己的活路,就必须干掉自己这边的帅,可这样做在那些无聊之人看来便是背叛。”
“小卒顶死了己方的帅,你说会不会被人骂死?”
“所以,如果我有另一个棋盘就不怕什么,如果顶死了帅,我又怕什么被人骂死?”
“如果顶不死,我总不能被帅顶死可以跳进另一个棋盘中继续活着。”
“你说我不该赌,是因为你觉着我这样做有些冒险。”
“可你仔细想想,既然我只是颗小卒,这天下是帅的天下,我就算顶翻了半边棋盘又怕什么呢。”
“我赌的是别人的东西,我赢了,这东西就是我的,我赌输了,输了的还是别人的。”
“有些头疼。”
呼乞那朵颜揉了揉发酸的眉角,有些疲倦的说道:“你说了很多的废话,所以我整理起来有些头疼。”
“你的意思是你喜欢简单直接的?”
“你可以试试。”
“你愿不愿意做草原之主?”
“愿意”
呼乞那朵颜叹了口气道:“这样对话就舒服多了。”
沈世永转头看了看闵崇,皱着眉头问道:“蝉衣姐姐那边我该怎么解释?”
他苦笑了一声,看着天空中飘下来的雪花叹了口气道:“刚才大哥将我找过去,让我去对蝉衣姐姐解释一下援兵没有及时赶到的事。”
“他说这件事是我提议的,所以理当由我去说清楚。”
“可我想了足足一个时辰,还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难道要我直接和蝉衣姐姐说,之所以援兵没有及时赶到只是想让沈宁将他的精骑在守城战中拼光了?”
闵崇摇了摇头叹道:“确实不好解释,就算这次没有及时驰援是为了消耗掉沈宁的实力,但无论如何也是拿平阳郡主的性命做赌注,无论怎么解释都有些苍白无力。”
“算了,这件事以后再说。”
沈世永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想起另一件更烦恼的事懊恼道:“沈宁这算什么,以狼厥人来压我沈家?”
“那个草原圣女带了十万骑兵就在马邑郡北边驻扎,她到底是什么态度谁也说不清楚。”
“如果她真的是和沈宁没有什么盟约的话,那么这件事便简单了许多。”
“无非就是草原人的内斗,让沈宁捡了个便宜而已。”
“那十万狼骑咱们得不到,也没落在别人手里。”
闵崇想了想继续说道:“最起码,没落到世子手里。”
“可也不属于我。”
沈世永似乎对这件事很难释怀:“狼厥人内乱怎么就偏偏赶在这个时候?那个呼乞那朵颜不是呼乞那延世吉的女儿么,怎么会带兵攻入了狼厥王庭?”
“看样子,她是不想让可汗的位子落在呼乞那埃里佛手里。”
“她的弟弟呼乞那结社率才十岁,无法继承汗位。”
“呼乞那延世吉临死前无奈将汗位传给呼乞那埃里佛。”
“这件事肯定是传到了草原上,所以呼乞那朵颜立刻带兵攻入了王庭,将呼乞那埃里佛的家人全都抓了,以此要挟呼乞那埃里佛将汗位让给呼乞那结社率。”
“姐姐替弟弟出头?”
沈世永皱眉道:“怎么狼厥女子有如此大的魄力。”
“也不一定”
闵崇道:“说不得她是想自己做主,扶植她弟弟也不过是个傀儡罢了。”
“这女子够狠够冷。”
沈世永叹道:“她以呼乞那埃里佛的家人要挟其退位,沈宁这个时候站出来说只要他肯退位就放所有狼骑回草原。”
“这句话一出来,残余的十万狼骑哪里还有心思为呼乞那埃里佛卖命?”
“呼乞那埃里佛死的很憋屈窝囊。”
闵崇道:“呼乞那朵颜足够果决,呼乞那埃里佛一到她的大营据说没来得及说一句话,就被呼乞那朵颜的近卫绑了拉出去一刀剁了脑袋,连缓和谈判的余地都没有。”
“呼乞那埃里佛以为她不敢动手,她偏偏就动了。”
“杀起亲叔叔来,倒是一点都没犹豫。”
“草原的可汗如中原的皇帝,杀亲叔叔又算的了什么?”
沈世永认真道:“为了那个位子,至亲可杀。”
“这一点,好像草原蛮子一直做的比中原人果决些。”
“中原人做的也不少,只不过遮遮掩掩的不够爽快罢了。”
闵崇点头道:“草原人习惯用弯刀说话,中原人就复杂的多有人虚伪的多。”
沈世永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转身走向大帐,一边走一边说道:“蝉衣姐姐那边还不知道怎么解释,沈忆安那边就更不知道如何解释了。”
“他手里只有几千骑兵。”
闵崇语气平淡道。
“况且,没了沈宁的宁军,还是宁军吗?还可怕吗?”
沈世永顿住脚步,回头冷冷的看了闵崇一眼:“你是在我考虑,还是担心你自己?”
闵崇身子一僵,垂首道:“臣无私心。”
“你有没有私心都好,如果你能想办法把马邑北边的十万狼骑,还有如今娘子关内的十万狼骑一并解决了,我可以考虑出兵将沈宁杀了。”
他不等闵崇回答,一字一句的说道:“在你自认为说了一句聪明话的时候,首先要考虑是不是自己在犯傻。”
“你和沈宁之间的私事我不会过问,只要你在我军中沈宁就休想对你怎么样,但是你也不要以为我会帮你出头和沈宁直接站在对立面。”
“我想磨光他精骑的事一时没挑明了他就还是沈家的盟友。”
“他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我自然也不会傻的主动站出来承认什么。”
“属下……知错了。”
闵崇深深的低下了头。
沈世永顿了一下说道:“有时候有些事大家都知道,但没有人挑明是因为大家都不傻,相反,这个时候挑明了的人,是聪明人中的笨蛋。”
“重光,兵法战阵上的事你是天下第一等的帅才,可论权谋之术,你或许真不是沈忆安的对手。”
“虽然,当初他险些被你玩死,但不可否认的是,你现在惧怕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