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还不到七点，太阳就已经迫不及待地爬上门前的山脊，似乎是想要快些策马奔腾。对门的山脊中间是凹下去的，像一个虎口。阳光已经从山的另一面爬到了山顶，是蜡黄色的，现在的早晨已经明显地感觉到丝丝凉意，时间已经入了秋。
别看现在才是早晨七点，村子里早已经人声鼎沸。有外出干活收拾东西的，有赶牛、马等牲畜去坡上的，也有去其他地方吃酒的，也有要去镇里领奖的。
冯二九早已养成了早起的习惯，他没有城里同龄人睡懒觉的条件。他早早地起来洗脸刷牙，刮胡子，洗头发。
冯二九站在镜子前，仔细端详着镜子里的自己，有一种熟悉却又陌生的感觉。这些年生活的忙碌用去了冯二九得大部分时间。有时早上起来，随便收拾一下就出门，都还没来得及整理自己的仪容仪表。冯二九觉得自己要是认真打扮起来，应该也是一个帅哥。
冯二九看着镜子里的那张面孔，那是一张皮肤黝黑，有着不是太明显的甲字脸。笑起来的时候，眼角的皱纹逐渐长到太阳穴，额头上也有了两条抬头纹。这才是三十来岁的年纪，在这个含苞待放如花一样的年纪，冯二九看起来远比同龄人要老，说他四十多岁都有人信。
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穷人家的孩子未老先衰。这些年干农活，跑摩的的岁月风霜全都长在了冯二九的脸上，一览无余，像是一幅山水之间的水墨画，全是黑白色，却又久经风雨，尽是沧桑。
“头发有点长了，今天忙完后去剪个头发。”冯二九在出租房里对着镜子一个人自言自语。说完话，还不忘给镜子里的自己使一个滑稽的眼色。
冯二九没有因为今天要去领奖而刻意盛装出席，他穿的还是他平常穿的工装服和解放鞋，衣服是前两天洗过的，干净。或许可以说是他没有什么新的衣服。
冯二九收拾好以后，用鞋刷刷了一圈解放鞋的鞋底边缘，骑上他的老伙计，慢悠悠地往镇里驶去。
冯二九再次来到镇里的派出所，与上一次不一样却似一样。两次来的目的不一样，却又是因为同一件事而来。镇里的派出所是单独的一栋楼，总共有三层，就在车路边。在派出所大楼的左右两边分别是县中医院的分院和消防大楼。冯二九站在楼下的停车场里拿着一次性碗装的辣鸡粉，紧着额头嗦一口粉，眼睛就要瞟一眼周围的建筑，心中在想，修建这种房子会不会太难。
冯二九最近像是着了修房子的魔怔，一看到这些房子就会在心里揣摩着要怎样才能把它们从无到有建起来。但隔行如隔山，他想不明白，也没人给他指点。其实他是想学修农村的自建房。
很快，时间已是九点四十五分。一碗粉和汤全部都被冯二九吃完了，扔掉碗筷，就走进派出所的办公大楼。走进大楼门口，头顶上响起一声问候：“欢迎光临”。
冯二九抬头看头顶上的天花板，微笑了一下，径直走进大厅。
在大厅负责登记，戴着一个老花眼镜的门卫问了一声：“哎，你是来办什么事的？”门卫估计是看到冯二九的穿着和刚才的举动，不会在想这个人是个傻子吧。
听到门卫这么一问，冯二九快步走过去，笑呵呵地说：“叔，你好，昨天派出所有人打电话跟我讲，叫我今天早上十点钟来派出所三楼的会议室开会。”冯二九熟练地递过一支不贵的香烟。
门卫没有接过冯二九递的烟，语气透出一股怀疑反问道：“开会？”门卫的眼神快速地在冯二九的身上上下扫过，讲话的语气像是质问，语气生硬地问，“是谁通知你的？”
冯二九右脚的脚尖下意识地往左边挪一下，随后说：“有一个自称是派出所的工作人员打电话通知我的，你看，这是他的电话。”冯二九掏出手机，递过去给门卫看。
可门卫没有看，而是让冯二九出去。冯二九再次试图拿昨天的那个电话给门卫看，结果还是一样。只见门卫把老花眼镜往鼻尖处挪，整个脸倾斜四十五度，翻着白眼瞪大眼睛用手指着大门对冯二九一字一句地说：“出去。”
冯二九没有再说什么，转身就走。动作潇洒自如，如小说叙事般，一笔带过。
在冯二九走到门口，电话就响起。冯二九接通电话，电话那头问：“二九，你到哪了？”
冯二九把手机从耳边拿过来看，确认这就是昨天打来的那个电话，随后又把手机贴着耳朵，转身看了一眼门卫，对着电话说：“领导，我已经来到楼下了。”
“那你怎么不上来呢，快上来三楼会议室，会议马上开始了，县里的领导都已经到了。”
“领导，我倒是想上去，可你们的门卫不让我上去，还喊我出来，我也没有办法啊。”
“门卫不让你上来？”
冯二九挂断了电话，这叫什么事？一个催我来，一个不让我进，耽误我挣钱。
冯二九准备去农贸市场买点东西，再去理发，今天回一趟家，给瑶瑶买点小吃，再买点米和菜回去。
过了两分钟，电话又响起，冯二九掏出手机，又是刚才打来的电话，他接通电话。
“我跟门卫讲过了，你快上来，待会你还要发言呢，快点哈。”讲完，对方就把电话给挂断了。
冯二九拿着电话想了一下，还要发言？怎么不早讲，冯二九心里一阵无语，脑袋却在想待会该说些什么。
冯二九快步走进大厅，直奔三楼会议室去，丝毫不在意门卫。这一刻，他都懒得去看一眼这个看门势利的狗。
冯二九来到三楼，门口有个女的服务员引导冯二九进入会场入座。
冯二九被安排坐在第一排靠右的座位上。
冯二九看到这个会议室很大，这会儿会议室里已经坐了不下百来号人，全是穿着警服的，坐得整整齐齐的。原本觉得无所谓的冯二九看到这架势，再看看自己穿的衣服，一套已经旧了的工装服，穿在一个三十来岁的年轻小伙身上，此刻只觉得两边脸腮发烫，额头和身上直冒汗。
会议开始了，会议总共有四项议程。先是由镇里派出所的一位副所长通报这起命案的调查和处理情况，然后是所长宣读表彰决定，被表彰人员上台领奖，接下来是被表彰的人发言，最后是县里来的县公安局副局长作总结讲话。
很快，前面几项议程就结束了，轮到冯二九上台发言。冯二九战战兢兢地走上主席台，顿时响起一片鼓掌声。这种场面，在冯二九平凡的一生中不常见，他激动得语无伦次地讲不清楚一句完整的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