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0四章. 缠绵.午夜.阴森
书名:夢魔驚魂 作者:诸葛风 本章字数:11182字 发布时间:2023-09-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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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0四章. 缠绵.午夜.阴森

 

苏青叶是电台的DJ,主持一档午夜的鬼故事节目。平心而论,苏青叶并不喜欢这个栏目,但她喜欢播音,她觉得自己总会出人头地的。

  这个工作惟一让苏青叶不满意的地方就是薪水太低。她还没转正,以她的工资甚至不够晚上回家打车的钱。每到深夜,当她走出单位,整个城市已沉沉睡去。公交没有了,只剩下空荡的地铁。

  佐治是酒吧歌手,每到深夜11点10分,他会出现在地铁的站台上,同苏青叶坐一班车回家。苏青叶不记得自己有多少次被那个瘦瘦高高的身影所感动,即使她来晚了,错过了那班车,那个背着吉他的男生依旧在等着她。

  苏青叶承认自己有点喜欢这个帅气的男生。她想起一年前他们第一次说话时的样子。那次除了他们,车上还有一个人。这在之前坐车时,是很少见的。可正因为这个人。佐治第一次跟她说起了话。

  苏青叶正在低头摆弄手机,佐治一屁股坐在了旁边。其实他们之前,早已彼此熟悉,除了没说话,他们已经点过头。微笑过,甚至佐治还在一次苏青叶跌倒时,扶过她一把。所以。当佐治坐下来,苏青叶并没感觉很突兀。佐治说:“你看角落里那两个人,那女人真的很爱那男人,她从上车起,眼睛就没离开过那男人。”

  苏青叶抬起头,望向那个角落,说:“什么两个人,明明只有一个男人嘛。”“怎么?你看不到那个女人吗?”佐治大惊失色道。

  这一下把苏青叶吓了一跳,她扭过头,对佐治说,你别吓唬我啊,我可是做鬼故事的!

  “真是两个人,你看,那女人站起来了,她慢慢走过来了。”说完,佐治一下子站起来,跑到了后面的座位上。然后低着头。小声说,“你别动哦,她现在坐在你旁边了!”

  苏青叶“嗽”地一下蹦起来。放声尖叫,把角落里那个男人也吓了一跳。苏青叶蹦跳了半天,一回头,发现佐治正在后座上捂着嘴狂笑,那副欠扁的德行差点把苏青叶气死。

  那之后,他们之间熟悉起来。苏青叶知道佐治是酒吧歌手。而佐治也清楚苏青叶是个电台DJ,他们的工作彼此似乎没什么联系,但好像也能找出点共通。佐治是个怪异的家伙,他知道很多稀奇古怪的鬼故事,给苏青叶的工作提供了很多可用的资料。为此,苏青叶很感激,嚷嚷着请佐治吃饭,可定好了,却因为佐治临时有事而取消了。

  佐治的鬼故事并不非常恐怖。但却让苏青叶慢慢后怕。比如他告诉苏青叶,你见没见过一个婴儿会在无人看管的时候突然咯咯地笑起来?你想会是什么?婴儿的眼睛很纯洁,所以他们会看见我们看不到的东西,有我们看不见的东西在逗他们!

  苏青叶当时不害怕,但后来越想越怕。有一天她到姐姐家,盯着自己才满一岁的外甥女,足足看了一天。当外甥女突然放声痛哭的时候,她吓得抱头鼠窜。姐姐赶忙过来,检查了孩子,然后边换尿不湿边对她说:“你直接告诉我她尿了就好,不用这么夸张。”把苏青叶尴尬得想找地缝钻。

  6月15日这天台庆,苏青叶录完节目从单位出来,比平时整整晚了一个小时。当最后一辆能看见的出租车从她身边驶过,这条漫长的街,就剩下了她一个人。

  高跟鞋一下下敲打着街面,声音传出很远,还带着回响。以至于苏青叶总忍不住想回头看看是否有人跟在身后。太晚了,佐治还会等她吗?如果他不在,自己该怎么回家?半个多小时的车程,她要一个人面对。想到这里,苏青叶有些后悔放走了刚才那辆出租车。她边走,边祈祷,忍不住在心中念叨,佐治呀佐治,你可别让我失望哦!

  走到地铁口,佐治从里面迎了出来。苏青叶的心里暖暖的,佐治看上去却有些焦急。他几步迎上来,张口便问:“没出什么事吧?还以为你不来了!”

  有人关心,总是让人幸福。苏青叶笑了,她突然觉得这个男生或许是爱上自己了,不然为何如此在乎自己呢?于是,她打趣道:“我也不是你女朋友,你干吗这么关心我?”“废话!”佐治骂了一句,可接下去却不知道如何说,他低下头默默地陪着苏青叶走进了车站。

  让苏青叶意外的是,这么晚了,车厢里居然还有别人。三个男人正坐在角落,面无表情地看着苏青叶和佐治走上车。他们的装束看起来很平常,但眼神却让苏青叶不舒服,苏青叶突然有点害怕。

  车关门。启动,呼呼的风顺着窗口吹进来。苏青叶一眼就看见了其中一个男人手里的刀子。她的心一紧,连忙向佐治示意。可佐治这个傻瓜不但没注意她,反而把吉他从背上摘下来,对着苏青叶吹嘘起来: “你知道吗?我这把琴是挪威1961年出品的,全手工制作,是收藏经典,现在拿出去拍卖怎么也值三五十万美元……”

  苏青叶气疯了,这时候这家伙还有心情说这个。可她突然发现,佐治的手在琴板上写着字。仔细看,只有六个字,下一站你下车!佐治的眼神不允许苏青叶拒绝,似乎如果苏青叶不听话,他会把她活吃了。

  当车进站,佐治把苏青叶送下了车。苏青叶再回头看时,三个男人谁都没有动弹,只有眼睛在紧紧盯着那把琴。

  苏青叶整整担心了一天,几次把电话拿起来想要报警,可最后还是放下了。她不放心。白天就去佐治工作的那条酒吧街,可那里的酒吧太多了,苏青叶根本没找到。到了晚上,刚录完节目,她就冲出了单位。不管佐治怎么坏,怎么戏弄她,这个陪了她整整一年半的男生,如今已经占据了她心中最重要的位置。

  这么一想,苏青叶就忍不住想骂人,骂佐治这个混蛋。这家伙居然不用手机,以至于现在苏青叶如此担心。却不知道答案。

  地铁站是空的。苏青叶围着几根柱子来回转圈,依旧没找到那熟悉的身影。她开始担心,眼睛里的泪水禁不住夺眶而出。这时地铁进站了,冷冷的风扑上站台,吹得苏青叶满心冰冷。

  突然,她看到佐治正慢慢走下车。还是那懒洋洋的样子,晃晃的身体看不出有什么损伤。苏青叶心里一热,几步就跑了上去,一头扎进他怀里。佐治倒是先愣住了,抱着苏青叶,半天才缓缓地说:“你怎么来这么早?”

  苏青叶哭得很投入,把佐治的衣服都润湿了。她看着眼前缓缓开走的地铁,突然恍然大悟,松开佐治问:“怎么你每天都坐车到这里接我吗?”佐治笑了,笑完又一把将苏青叶拉进怀里,坏坏地说:“你身体真暖,像暖炉!”

  苏青叶终于转正了。转正后的她已经有足够的钱打车回家,可她还是喜欢深夜里,踩着一路高跟鞋的声音去乘那班地铁。苏青叶觉得自己应该是恋爱了,否则为什么每天从起床就开始盼望着深夜来临呢?

  5月5日是苏青叶的生日。白天她去商场买了一部漂亮大气的手机,她觉得有些话总该说了,即使佐治不说,自己也要说。为此,她嘲笑自己太可怜,生日不但没礼物,还要送别人礼物。

  下午跟导播谈稿子时,导播给了苏青叶一个故事,是写一个发生在地铁里的抢劫案。三个准备在深夜地铁里抢劫的罪犯,被一个诡异的男子袭击了。那男子用他的琴吸引了劫匪的注意,放走了自己的女朋友。在黑暗的地铁中,三个劫匪似乎见鬼般,惊吓过度,全部莫名其妙地死了……

  苏青叶看完这个故事,心猛地狂跳起来,她走近报刊架,翻出一张几个星期前的报纸。在报纸的末版,她找到了一条新闻,“昨日深夜,在东城区地铁里发现三具男尸……”

  节目中苏青叶把这个故事讲了。她不想告诉大家这个故事有多真实,只是希望听众能帮她出个主意,今夜的地铁站,她还去不去?因为她清楚地记得,从来没在白天见到过他。

 

故事发生在上世纪六十年代,在大山深处的一个穷山村。

  这天,本来不大的村子里传出一个爆炸性新闻:王寡妇要“搭配嫁女”。所谓“搭配”,就是不论谁娶她的小女儿,她不但不要礼金,还把自家伺弄得很好的草药园子当陪嫁,可就是有一条:小女儿出嫁,大女儿也跟过去。

  此话一出,立即在村里引起了轩然大波。人人都说王寡妇是老糊涂了,脑子出了毛病。

  其实,王寡妇的脑子没毛病,倒是身体出了大毛病。前不久,她摔了一跤,脚疼得无法走路,没办法,只得去了一趟县医院。最后,脚的毛病倒没什么,打针消肿就行,可别的地方却查出了问题——胃癌晚期。一得到消息,王寡妇也顾不上伤心,一心只想着如何安顿好两个女儿。

  这两个女儿中,王寡妇最担心的是大女儿。虽是一母所生,两个女儿却有天壤之别:大女儿山花是个侏儒,二十三岁的人只有一米三,而且鸡胸罗圈腿;小女儿水花却美丽动人,高挑的个子,皮肤白里透红,尤其是那双会说话的大眼睛,是又黑又亮。

  这几年,眼看着两个女儿都长大了,可一个美一个丑,上门求亲的人一律把目标都对准了水花,没一个人愿意娶山花。如今,王寡妇知道自己得了绝症,情急之下竟想出了个“搭配嫁女”的主意,目的就是想以小女儿的美貌换大女儿后半生的安稳。

  但王寡妇这种做法实在欠考虑。村里人议论纷纷不说,她家里更是炸开了锅!小女儿水花万万没想到母亲会出这样的“损招”,把丑八怪姐姐给她当“陪嫁”,这样一来,她不也成“滞销货”了吗?为了让母亲打消这个念头,她一会儿要抹脖子,一会儿又要上吊,闹得家里是鸡犬不宁!

  这天,水花又扯着嗓子在家里哭起来,哭喊着叫爹,说自家亲妈偏心眼,把女儿往绝路上逼……被小女儿这么一闹,王寡妇只觉得眼前一黑,嗓子眼一阵发甜,头一伸,眼一闭,“哇”的一声吐出一大口鲜血,人就倒在地上起不来了。

  水花一见,也顾不上哭了,手忙脚乱地把王寡妇弄进屋,又是掐人中又是拍后背,急得满头是汗。就在这紧要关头,门外来了一个救命的人。谁?刘半仙!这刘半仙在当地既是巫婆又是土郎中,除了装神弄鬼,也给人扎个针、配点草药什么的,因此大家就管她叫“半仙”。刘半仙家在前面村子,今天之所以不请自到,是因为听说王寡妇得了绝症,特地赶来看看,想不到来得还真及时,正是救人的当口。

  刘半仙毕竟是刘半仙,她一不慌二不忙,从随身携带的药盒子里取出几根银针,往王寡妇身上一扎,又闭着眼睛叽里咕噜念了一阵。不一会儿,就见王寡妇长出一口气,醒了过来。水花见娘没事了,起身给刘半仙泡茶去了。

  刘半仙安慰王寡妇说:“老姐姐呀!你为两个女儿愁成这副模样,何必呀?”一听这话,王寡妇抹起了眼泪:“水花还没出嫁,山花又没有着落,我就这样走了,你叫山花她以后……我就是死了也是双眼不闭啊!”说到这里,干脆大哭起来。

  刘半仙说:“你哭啥呀!真是好愁不愁,愁得六月无日头。我告诉你,在咱这十里八乡,福气最好的就是你!小女儿不用说,如花似玉是个‘千金’,可你知道吗?你大女儿山花却是个‘万金’之身呢!你就等着享福吧!”

  “唉!你别取笑了。”

  “不不不,我绝无半点取笑的意思。真的,你大女儿是宝。你听我说,说不定会有人下大聘礼来迎娶她,日后,你还要享她的福呢!”

  王寡妇听得云里雾里,不由得问道:“这是为什么?”

  “天机不可泄露,我可不能说,以后你自会明白的。”刘半仙卖了个关子,连茶也没喝,站起身走了。

  说来也怪,三天后,情况果然发生了变化。上门说媒的人再次多了起来,远地而来登门拜访的更可以说是络绎不绝。但和以往不同的是,他们全把目标对准了山花!有愿娶山花为妻的,说山花虽丑,但“丑女旺夫”;还有要收山花做女儿的,说山花为人靠得住。这些人开出的条件更是一个比一个诱人。

  正当王寡妇百思不得其解时,她那长年在外做草药生意的弟弟风风火火地赶回来了。顾不上车马劳顿,进了门便把王寡妇拽进里屋,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姐,我前几天刚从东北回来,还没进村便听有人传得沸沸扬扬,说咱山花是个朱砂骨,一身骨头起码值十几万,是‘乌金菩萨’哩!”

  听弟弟这么一说,王寡妇先是惊得目瞪口呆,继而恍然大悟!难怪自己那众人唯恐避之不及的丑女儿一夜之间成了“香饽饽”,敢情那些不三不四上门来说媒的人,看中的不是她的人,而是她的“骨”呀!

  当地一直以来都有关于朱砂骨的传说,小时候,王寡妇也听说过。传说朱砂骨是黑色的,可制成起死回生的灵药,但拥有朱砂骨的人正因为有“千金不换之身”,所以一个个都死得很惨……

  想到这里,王寡妇打了一个冷战,猛然明白过来了:要是山花真是朱砂骨,那可比长得丑嫁不出去更可悲呀!可王寡妇还是不信:“凭什么说咱山花是朱砂骨?这东西从古至今都是人们瞎传的,怎么就长在了咱山花的身上?”王寡妇的弟弟也急了:“你当我信?我也不信!可别人信呀!这几天不是……咱水花有危险呀!”

  就这样,王寡妇和弟弟商量了整整一个晚上,最后决定由弟弟把山花带走,带到一个远远的地方去!

  第二天一大早,王寡妇的弟弟就走了,他先回家安顿一下,说好三天后来接山花。一心只记挂山花的王寡妇没有注意到,这时候水花正呆呆地坐在门外的石阶上。前一天舅舅和妈妈的谈话她全听到了,她终于明白这些天那些人争抢山花的真实原因,敢情都是来“寻宝”的呀!

  事到如今,她有点后悔当初没答应妈妈“搭配嫁女”的要求。现在倒好,三天后舅舅就要带山花走了,那朱砂骨可就跟自己一点关系也没有了!她沮丧极了,心想要是在舅舅回来之前,山花得急病死了才好,那样的话……

  想到“死”字,水花的心不由得狂跳起来,脸上也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那毕竟是自己的亲姐姐呀!可她转念一想,山花那样的丑八怪活在世上本就是多余的,还不如早点死掉为家里做点贡献哩!想到这里,水花顾不得姐妹情分了,决定铤而走险。

  主意打定,接下来就是怎么实施计划了。这对她来说并不难,她从小跟着父亲采草药,自然知道哪些草药有毒,她有办法让山花悄无声息地去往另一个世界。

  她悄悄跑出去挖来一些有毒的树根,洗净烤干再研成粉,之后到镇上割了肉,买回白面,不声不响地把掺了毒粉的肉包子做好,蒸熟后将包子放进小篮子,用手巾一盖,挎着篮子上山去了。

  走了几个小时,等水花来到山上的草药园子时,太阳已西斜。她原打算亲眼看着山花将包子吞下肚再走,可到山上一看,只见小屋门户紧闭,可能山花又上山采草药去了。她把篮子往窗台上一放,便逃也似的溜下山了。

  当晚,水花早早地躺下了,可怎么也睡不着。屋外远远传来几声夜猫子叫,她听着就像是山花临死前的哀号,吓得她一头钻进被窝里,大气都不敢喘。就这样一直折腾到鸡叫三遍,总算睡过去了。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听到有人敲门:“水花,开门,开门哪!”水花一听,吓得差点背过气去,因为叫门的是山花!

  天呐!想不到死鬼山花这么快就来讨债了!水花吓得躲在被窝里直发抖。这时,有人掀开她身上的被子,她吓得大叫起来,定睛一看,只见王寡妇和山花并排站在床前。王寡妇关切地问:“水花,山花敲了这么长时间的门你没有听见?你怎么满头是汗,是病了吗?”说着,王寡妇急急忙忙去厨房烧姜汤去了。

  山花把手中的小篮子放到水花面前说:“妹妹,谢谢你!可这么大个儿的肉包子我吃了太可惜。正好,今天是你的生日,就算是我给你过生日吧!” 接着,她喜滋滋地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交到水花手里,“妹妹,你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

  水花哆哆嗦嗦接过布包,打开一看,是一条红格裙子。山花在旁边说:“这是我送你的生日礼物呀!是我这几天给你做的,你喜欢不喜欢?”见水花点了头,她高高兴兴地去厨房找王寡妇了。

 

  我叫安有新,失业将近半年的我,终于找到了工作。在一家私企里做文员。公司的人事经理很人性,帮我在公司附近找到一套租金很便宜的房子。那是在长延街48号的芳庭公寓。这个公寓像是用了别人的名字,因为它一点也不香,只有股发霉的潮味儿,像是卫生间里的一把放久了的拖把。最大的好处就是便宜。我住在四楼,最北面的一间。整整一层,好像只有我一个。每天下班回来,真安静,躺在床上就可以听见水龙头的水滴声,或是蟑螂在垃圾筒翻找我的硬面包。

  在我搬进来的第二个月,天气骤然冷了。加班回来的时候,下了大雪。我冻得浑身发抖,一把钥匙半天插不进锁孔。就在这时,隔壁402的门开了,一个女人探出头对我说:“哎呀,恩泰回来了。咱们家在这边儿,你去哪儿啊?”

  我摸不着头脑地回头看了看,确定她是在和我说话。可是,我根本不认识她。

  那个女人见我不动,就从房间里走出来,挽起我的胳膊说:“恩泰,你今天怎么了?怪怪的。我是你老婆明珠啊。你不记得了?”

  没想到,我就这样成了已婚人士。可是我真的不记得。我讷讷地被她拉进402,里面暖洋洋的,飘着股粥香。我说:“你搞错了,我叫安有新,不是恩泰。”

  但是那个自称是明珠的女人却像根本没听见一样,自顾自地盛了一碗粥放在桌上说:“我煮了皮蛋瘦肉粥,快来吃吧。”

  这样寒冷的夜晚,我被一碗微烫的粥打败了。那碗粥熬得很糯,肉丝切得很细。我坐在桌旁慢慢地吃,明珠笑盈盈地看着我,一言不发。我被她看得心里发毛,不知道她脑子是不是出了问题。突然,她脸色一变,拿起手边的不锈钢汤勺,凶恶地向我砸了过来。我当她听见了我的心里独白,惊慌失措地躲在一旁。而她勺子的落点,却是桌子上一只过路的蟑螂。

  她捂着嘴,咯咯地笑了:“一个蟑螂就把你吓成这样,快坐下吃粥吧。”

  桌上的蟑螂被砸穿了肚子,半死不活地蹬着纤细的脚。我哪里还有吃粥的胃口,装作恍然想起什么似的,说:“对了,今天加班,我忘了,你别等我了,先睡吧。”

  “那你快去吧。公事重要。”

  没想到这个疯女人这么识大体。我慌手慌脚地逃出了门外。

  二

  第二天,我起晚了。路过楼门前管理处的时候,我忽然想起昨晚遇见的那个女人,于是敲了敲窗子,对里面的保安魏志说:“老魏,我新搬来的邻居是干什么的?”

  老魏看着我,怔了一下说:“什么邻居,四楼除了你,还没人搬来呢!”

  “怎么会没有人呢?我昨天晚上还喝了她的粥。”

  老魏一听,不耐烦地摆摆手说:“去,去一边胡闹去。”

  我被他的态度惹恼了。我推开他的房门,拉着他的胳膊说:“走,咱们上四楼,你当我骗你啊。”

  老魏脾气向来不好,像他的身材一样五大三粗。他“哗”地拿起钥匙,只说了一个字,走。

  第一次觉得四楼这么空旷,老魏手中的钥匙,哗哗地泛着回声。看老魏的样子,好像真不知道新搬来的这个女人。站在402的门前,老魏用眼角瞥了我一眼,拿起备用钥匙打开了房门。我抄着手站在一旁,摆出看戏的样子。老魏用鼻子“哼”了一声,推开了房门。

  房间里,确实和我昨天看到的一样,干净、整洁,井井有条。只是那个女人不在。老魏皱着眉,一脸的疑惑,不知小声地嘟囔些什么。

  “怎么样?有人来住了吧?”我问。

  这时,门外响起一缕熟悉的声音:“恩泰,你加班回来了?有朋友来,怎么也不告诉我?”

  听到声音,老魏显然比我还惊讶,他直直地看着那女人,脸上突然露出异样的惊恐。他结结巴巴地大叫着:“别……别过来。”跌跌撞撞地冲到了门外。

  这太让我意外了,没想到世界上还有让老魏害怕的事。明珠拉着我的手说:“老公,你的朋友好奇怪哦。”

  我触电似的抽回手,说:“我……要去上班了。”

  三

  整个白天,我都心不在焉。那个叫明珠的女人太过离奇,而老魏的反应也十分蹊跷。很明显,他应该知道那个女人是谁。我准备晚上回去好好问问他。可是,就在这一天的晚上,芳庭公寓出了大事。

  我下班的时候,老魏已经下班了。我正想找他的电话,就在这时,地下室里传来一声悚然无比的尖叫。芳庭公寓的地下室,放着几台投币滚筒洗衣机。我冲到地下室的时候,一个女人正惊恐万分地跌坐在地上。公共洗衣机向来巨大,像只怪兽般怒吼着,圆形的玻璃门里,翻滚着沸腾似的泡沫,此时,它竟是红色的。突然,“轰”的一声,一张脸贴在了玻璃门上,瞪着僵滞的眼,满面刮伤。

  我也吓得失声叫了出来。没想到困在洗衣机里的,竟是老魏。赶来的保安飞快地冲过去拔掉了电源,慌手慌脚地打开上锁的洗衣机门,老魏庞大的身躯像条鲸鱼的尸体,跟着涌出的污水倾倒出来。我没敢靠近,只是远远地看着,老魏被银色的胶带缠住了手脚,死了。

  这是我第一次这样直视死亡,心里忍不住泛起一阵阵的恶心。其实我和老魏不熟,只是刚刚认识的朋友。可是两个单身男人的寂寞是互通的。想起老魏死鱼似的躺在湿粘的地上,我忍不住蹲在走廊的角落里吐了。

  我感到有人在拍我的背,轻声慢语地说:“恩泰,你怎么了?”

  是明珠。她温柔地蹲在我旁边。那一刻,我突然觉得,当恩泰也没什么不好,至少死了会有人为我掉一滴眼泪。我拿着袖子擦了擦嘴,转头对她说:“明珠,我想喝粥。”

  明珠望着我,嫣然笑了。那一个冬夜很暖,身边偎着柔软的明珠。只是我不叫安有新。我叫恩泰,凉恩泰。

  四

  我想,我快要忘了我是谁了。我喜欢明珠叫我恩泰,满眼都是柔情。我几乎忘记了她身上那些诡异不解的部分,相信她只是一个等爱等疯了的女子。那一天晚上,我躺在床上看无聊的电视剧,明珠在一旁为我熨衬衫。

  我说:“一辈子和我这样过,你不腻吗?”

  明珠抬起头,反问我:“你愿意和我这样过一辈子吗?”

  “愿意。”

  “永远?”

  这样问,就有些像誓言了。我很郑重地望着她,点了点头。明珠便笑了。那种笑,不仅是幸福,还有一点悲哀。她轻柔地向我依了过来。可是就在那一刻,她手中的电熨斗意外地掉了,不偏不倚地砸在我脸上。我听见炙焦串响的声音,大片的皮肉黏结在滚烫的钢板上,透出钻心的疼痛。明珠惊慌地尖叫着,用力扯开了电熨斗。我觉得自己的半张脸都跟着飞走了。

  我拼命狂叫,从未有过的痛楚让我变得疯狂。明珠拉着我冲进浴室,不停地用冷水洗刷着我的脸。而我却在冰冷的水柱中失去了意识。

  五

  “恩泰,你醒了。”

  这是我昏迷了五天之后,听到的第一个声音。明珠说:“你放心,一切都会好的。给你做手术的是最好的医生。”

  我的脸像铁板上的牛肉,喷了盐和辣椒,火辣地疼痛着。我不想说话,也说不出话,只能生不如死地躺着。明珠终日守在我左右。一个月后,我可以出院了,脸上绷带拆掉了,仍肿胀如猪头。明珠很体谅我,把家里的镜子都拿掉了。她说:“你在我眼里,永远是最好的。”

  芳庭公寓的住户更少了,接二连三的意外闹得人心惶惶。刚一入夜,整幢楼就变得悄无声息。这几天,我的脸终于不再疼痛了,似乎也没原来那样肿。明珠近来常常不在,我一个人守着空荡荡的房子。天气渐渐地暖了,房间多了许多虫子。它们趁着夜色,会爬上我的脸。

  我开始对它们忍无可忍,用鞋子满屋子追打。这一天,一只硕大的蟑螂爬进了壁橱。我挪开里面堆放的衣服,挤进去。它以为停在黑暗中应该是安全了吧,我扬起鞋底“啪”地拍在它身上。可是,当我抬起手臂的时候,壁橱的侧板却颤巍巍地掉了下来。后面突然现出一双眼睛,在黑暗中直直地瞪着我。成群的虫子从里面爬出来四下逃窜。我惊恐地大张着嘴巴,夹在壁橱的缝隙里几乎窒息。那双眼属于一具尸体,一具被生石灰腌制过的尸体。我确定她是明珠,只是干瘪的肌肉把嘴拉扯出一个莫名诡异的笑容。

 

柴达木盆地的戈壁滩,人烟稀少,一望无际。作为石油工人,我奉命去马北3井参加地层测试──射孔联合作业。上井途中,遇到了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

  2003年11月14日9时20分,我和测试队一行五人,乘坐五十铃双排车,从青海省花土沟出发,经过冷湖、大柴旦,日夜兼程,于次日凌晨4点半到达了马北3井。马北3井是青海石油管理局的一口重点井,各个施工单位的车辆、人员很多,钻井队、井下作业队的野营房都住满了,而此时离我们的施工时间还有十几个小时。我们长途奔波到深夜,非常疲倦,很想找个地方休息一下。正在该井施工的青海井下作业12队的苏队长对我说:“丁工,我们队还有两套野营房没有搬迁完,那里有看井的,你们到我们队去住吧!”我们深表感谢。他们剩下的那两套野营房还留在马北1井。马北1井离马北3井不太远,过了一个山梁再走一段路就能到达。我们去过那口井。于是大家离开马北3井,驱车赶往山梁那边的马北1井。

  11月份正是昼短夜长的季节,加之青海的时区比北京时间晚一个多小时,虽然已到凌晨4点半,但在青海,长夜漫漫,却感到是深夜。夜色笼罩下的戈壁滩,万籁俱寂。我们的双排车在这人迹罕至的旷野里艰难独行。绕过了那道山梁,我们沿着重型车辆轧过的交叉凌乱的车辙向前走,寻找马北1井。由于马北1井的发电机已经搬走了,井场没电,我们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夜色中,望不见井场和茫茫戈壁的一点儿灯光,沿着马北1井的大致方向,摸索前进。我们边走边找,一直没有见到马北1井的影子。不知走了多少路程,我感到行车时间好像比记忆中的长了,到马北1井仿佛用不了这么长的时间。于是提醒司机。司机老罗说这里只剩下了一条路,汽车不能掉头,否则又会陷入沙土中(在此之前我们的车已经陷进去两次了),我们还是继续向前看看吧。

  汽车后排的两个人已经睡着了,前排的司机老罗、我和小赵三个人,一直睁大眼睛寻找着马北1井的踪迹。汽车行驶了很长一段路程,一直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我们知道自己迷路了。寒冷的夜风从车门、车窗的缝隙里钻进来,把我们20多个小时马不停蹄、长途跋涉的五个人冻得瑟瑟发抖。空旷的戈壁滩,我们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手机处在盲区,没有信号,也无法打电话问路。我们感到了一丝的茫然。这时若停下来等待天亮,寒冷会把我们冻死;若一直向前行驶,这条路不知道有多长,通往哪里,车里的柴油也会被耗尽,我们又没带多少吃的,若得不到救援,我们到头来也只能是坐以待毙。前排的我、小赵和司机老罗,不敢睡觉,互相鼓励着,驱车继续前行。

  汽车沿着戈壁滩上这条惟一的小路行驶着,车灯照着起伏不平的、好像是很古老的不知是谁留下的车辙。长时间的颠簸,我们前排的三个人也累了,说话渐渐地少了,我们只是静静地看着车前的路面。又不知走了多远的路程,我们三人突然发现远方的山顶上有两三点灯光,灯光下面是一片黑乎乎的、看不清楚的营房,我们都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互相印证着共同的发现,结果证明我们三人看见的景象是一样的:一片野营房,房顶上有电灯,至少有两盏。我们心里顿时感到有希望了,我们终于要找到落脚的地方了!大伙儿商量,不管这片房子是钻井队的还是井下作业队的,只要有人在,我们就可以借宿;我们就可以在有电暖器的野营房里过夜,甚至可以在那里吃上一顿饱饭了!

  随着汽车的前进,那山顶上的灯光距离我们越来越近,景象也越来越清晰。路是高低不平的,我们的汽车走到凹处,那灯光就被挡住看不见了;我们的汽车行驶到地势较高的地方,那灯光就慢慢地映入我们的眼帘。“没错!这里就是一个钻井队,还有井架呢!”小赵高兴地说。我和老罗也都看见了。

  汽车继续沿着小路向前行驶。不久就到了那座山下,这时后排座上的两个人也醒来了,大家看清楚了山顶上的电灯、灯光照耀下的野营房和房顶上架设的电线。大家商量着,到了钻井队以后,喝点儿开水,找个房子好好睡上一觉,第二天向钻井队问路,我们再返回马北3井施工。老罗心里一轻松,不由自主地加大了油门,准备把车开上山顶,找钻井队去。

  “不好,陡坡!快停车!”我突然发现车前面的路是一个伸向低洼处的陡坡,高度落差很大,坡下是一个很深的沙坑。当时的车速容不得我喊第二遍。但是,老罗好像没有听见我的喊声似的,鬼使神差般,不但没有减速,而且加大了油门,汽车猛地俯冲下去,陷入了深深的沙坑。

  双排车的前轮多半被沙土掩埋了,车后拉着很多很重的石油设备,要想把汽车从沙坑里拉出来,仅靠我们饥寒交迫的这五个人肯定是办不到的了。这时我们所想到的,就是赶快上山找钻井队去求助。可是,当我们向山顶上看的时候,山顶上黑黢黢的,哪里还有钻井队的踪影?没有目标,我们又怎么能找到他们呢?我们寻找山顶上的灯光,灯光消失了,静听钻机的隆隆声,声音无处可寻。四周静悄悄,静悄悄,我们所能听到的,只是戈壁滩夜色里寒冷的风声。我们只好蜷缩在双排车里等待天亮。

  15日早晨8点钟,太阳出来了。我们从双排车里出来,分头寻找来到戈壁的车辆以寻求救援。我和小赵徒步上山,寻找头天夜里发现亮灯的钻井队。可是,当我们上了山顶之后,看到的却是另外一种景象:山顶空旷、平整的井场上,好像很久没有人来过了,只有一个井口在咕嘟咕嘟地向外冒水,根本就没有夜里我们所见到的野营房和电灯、井架!我们心中一片愕然。

  9点50分,一阵汽车马达声传来,我们上了高地往远处一看,原来是一辆物探队的越野车在向我们这边行驶!我们得救了。据物探队的人说,山顶那口井是上个世纪70年代打出来的,由于不出石油和天然气,早已废弃多年了。

  我是一个从来不信鬼故事的人。但这次亲历的事实使我很疑惑:夜里见到的景象符合常识,山顶上的野营房和电灯、电线也不是虚无飘渺的,而是实实在在的,远近视图关系也无异常,怎么我们陷入了沙坑之后它就消失了呢?尤其令人不解的是,电灯发光是需要能量的,我们所看到的持续发光的电灯后来证明是根本不存在的东西,它的能量是从哪里聚集来的呢?然而我们汽车前排的三个人都看到了,而且看到的是同一种景象,事实终归是事实。

  这件事情到现在已经过去6年了,可是一提到它,我仍然记忆犹新,好像就发生在眼前,因为这件事情太不可思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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