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府

空空醒了之后见到的第一个人是蒋萧离，这让他很诧异。

对方侧躺在他的身边温柔的凝视，同时摸他的脸，这让空空更不能接受，伸手挡了挡。

蒋萧离惊喜：“你醒了？兄长也说就是这两天。”

空空别扭又脸红的从床上慢慢坐起来，蒋萧离从旁边将他搂着，空空推开后正色道：“我怎么会在这里？这是你的卧房？”

这地方他可不是第一次来，却是一次也不想来。

蒋萧离笑道：“你喜欢的那个女人让我去找兄长替你求情，让他别再你醒了之后惩罚你。”

空空皱了眉头：“益算？她的伤势怎么样了？”

蒋萧离不知：“我看她脸色很好，生龙活虎的，不像有事。”

空空默默的解释：“她刚流掉两个孩子，她现在在哪儿？”

蒋萧离回答：“你已然昏迷了快一个月，兄长说你的心脉断了，命蛇女每天监督你，把你放在铁锅里加铜汁煮着，前些天我才把你从寒冰地狱带回来……你喜欢的那个女人再没来过了。”

空空沉默了一会儿：“我去见蒋。”

“不着急，”蒋萧离拦着他：“兄长没让你这么早回去，明日也不迟。”

空空摇头拒绝：“我昏迷这么久，事情都是谁做的？”

蒋萧离回答：“大概是兄长找别人做的。”

空空点头：“既然别人也能做，如果做的比我还好，蒋还留我在地府干什么？”

蒋萧离轻笑：“本来也是我推荐你去的，兄长自然不会不要你。”

空空看着蒋萧离，蒋萧离立马道歉：“那好吧，我找人送你回去？”

空空还是摇头，空手变出他的法器——一支沾了墨的毛笔。

蒋萧离十分舍不得这些天抱着他睡觉的感觉，空空软乎乎的，闻着也很香甜，亲着更加香甜。

空空还不知道他已然被这人占过了嘴上便宜。

他到了地府第二件事——洗完澡之后换上新衣去了阎王殿报道。他平时工作的地方就在蒋轻轻的王座右下方的一张小方桌上。

代替他批阅生死簿的人是蛇女。

蒋轻轻看见他后面无表情的打了招呼：“你来了。坐吧。”

蛇女退到一边把生死簿递回他的手上。

蒋轻轻负责终审从前几个阎罗殿里发配过来的鬼魂，居高临下的问堂下的小鬼：“来者何人？哦，你是犯了奸 淫妇女的罪过，发配到抱柱地狱，你这混蛋叫什么名字？”

“徐……徐彦。”

“祸厌，查一下，看这个家伙有没有说谎？”

空空用毛笔在簿子上的空白处画下一笔，不一会儿，簿子自动翻页到正确的页码，出现了这个家伙真正的名字。

空空绝不姑息，禀告蒋轻轻：“大人，他撒了谎，已查到真正的名字。”

蒋轻轻面无表情的把腿翘到面前的桌子上，凝视堂下小鬼：“你这个家伙，竟敢欺骗本王，到了地府还敢撒谎，原来你不知道本王比吃人的恶鬼还可怕，我要修改你的罪过，发配你到拔舌地狱。”

堂下小鬼直哆嗦：“大人不要！大人不要！小人不知道这两个地狱是什么意思！求大人不要惩罚小人！”

空空突然道：“原来此人阳寿未尽，生簿上记载，是被人害死的。”

“哦？”蒋轻轻问道：“还有几年才尽寿命？”

空空答：“还有十年零八个月。原本是病死，他的仇家请人窥探了天机，一碗药送他提前上了路。”

堂下小鬼泣不成声，直喊：“我要告状！阎王老爷，我知道害我的人是谁！”

蒋轻轻问道：“还不快说？”

空空根据小鬼的提示找到那个人的名字，禀报蒋轻轻：“大人，根据生簿上记载，此人所言非虚。”

“害人者现在何处？”

“那人阳寿暂未尽。”

蒋轻轻思索：“好。先记上那歹人一笔，待他死后从重发落。这个家伙，改判刀山地狱，做了错事还敢告状简直不要脸，用刀好好削一削脸皮最要紧！”

堂下小鬼直呼不公。

这惩罚听起来越改越重！

“好，”蒋轻轻临时又改主意，：“既然你认为本官不公平，本官改判你尽完你的阳寿再回地府服刑，就罚你这十年间做一个不会说话的妓 女，每日尝尽被你祸害过的女子们的痛苦，却开不了口，时间到了再回来上刀山，把他给我拉出去，下一个。”

整个宫殿都回荡着小鬼哭嚎的声音。

下一个小鬼进来，显然已被吓得尿裤子，可惜成了鬼魂已然做不到这一点。

蒋轻轻默默的看着手里的公文，面无表情道：“原来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恶匪。你叫什么名字？”

“何……何讯。”

空空查阅死簿之后道：“十三年前，你收钱替人办事，屠了江城罗氏一家满门，死簿上记载，他们一家来地府之后告了你的状，你入不了轮回，判处无间地狱，生生世世受苦。但生簿上记载，你曾于幼年时期救过一个小女孩的性命，你可还记得那女孩是谁？”

堂下小鬼直摇头：“大人，我今年已经四十六岁了，不知道你说的是哪一年的事情。”

空空提醒：“你的运气很好，那个小女孩是天上仙女下凡历劫，功德圆满之后，她嘱咐我们一定要代她报答这份恩情，我的簿子上都有记载，你可要想清楚。”

蒋轻轻喝一口面前的茶水，语气有些随意：“原是一个走后门的。那仙女是谁？”

空空报出一个名字，蒋轻轻又问：“这老鬼死前一共杀过多少人？”

空空答：“生簿上记载，一共二十一人，不过他是收钱办事，并没有因为他自己的仇恨。”

蒋轻轻下定结论：“这样，只要你说出是谁在背后指使你干了这些坏事，本王可以从轻发落，投你入畜生道一世，下下世便可再世为人。”

堂下小鬼着急的摇头：“大人，我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我死之前撞坏了脑袋，什么都忘了，不信您看！”

蒋轻轻面无表情的看着他，没有片刻的犹豫：“本王没那个时间。今日后面待审的小鬼众多，你这个家伙，交由谢必安处理，先在地府免费当三十年鬼差，再入畜生道，拖下去，下一个。”

一日时间，经由蒋轻轻终审的恶鬼一共八十一个，个个都觉得这阎王果然名不虚传，又狠又毒辣。

蒋轻轻显然不爱这份工作，邀请空空完事了以后和他一起去喝酒。

空空认真的核对名单，确保没有弄错，收好簿子便和蒋轻轻一起登上他的小船。

两人在船的一头一起饮酒，空空其实不爱喝酒，不过上司爱喝，特别是每次心情一不好就拉着他一起游黑河，边赏景边喝，空空自然没有理由拒绝。

黑河的岸边闪过一个穿着红色裙子的小鬼，打扮的无比妖艳，涂着红红的嘴唇，远远的朝他们招手：“大王！你又游河，可否载我一程？！”

蒋轻轻放下酒杯回头，面无表情：“原来是阿香。”他命令划船的小鬼将船靠岸。

女鬼伸了手，蒋轻轻站起身去接。

他对女孩的态度一直很好，这也是空空会奇怪上司为什么总是说益算坏话的原因，他似乎只和益算这一个女的处不来。

女鬼一屁股坐去空空的身边，生前是一个在小时候被父母打到高位截瘫的可怜女子，变成鬼之后依旧习惯了软着身子，坐在哪里便靠在哪里。

还记得她第一次在堂下看见蒋轻轻，这家伙一副小屁孩的模样，头发却束的很紧，又用炭笔偷偷涂了眉毛想显得威严，眼睛瞪得老大的问她：“堂下何人？为何毒死亲生父母及兄弟，按照地府条例，该判你入无间地狱，生生世世受苦。”

女鬼阿香问他：“那么请问我的父母死后会下什么地狱？”

南判官崔珏回答她：“这两人已入石压地狱受刑三年，现已入轮回，转世即为和你一样的残疾。”

阿香又问：“那么我的哥哥弟弟如何？”

崔珏翻动生死簿，据实回答：“你的兄长奸 淫你，致你有孕，判抱柱地狱，即为‘赤烧铜柱，使罪人抱’，是指将铁柱烧的通红，使柱上有幻象，是受害女子的脸，让罪人去抱，烫到肉熟，皮肉开绽，地狱风一吹，他的伤势会复原，忘却之前受过的伤再次去抱，循环往复，直到赎清罪孽，方可投胎。”

崔珏又补充道：“但他目前仍在受刑，由于他的认罪态度恶劣，拒不承认错误，公然辱骂六殿阎罗王卞城王大人，并且诬告你勾引，卞城王大人已判处他一千年责罚，压往大人主管的枉死城受刑，目前还有九百九十七年需要执行。你可能等不到了。”

“至于你的幼弟，”崔珏翻动生死簿：“恶意致使女子堕胎，判冰山地狱，也叫寒冰地狱，受罪人需脱光衣服趴在冰山上受刑，他的刑期已满，已发往轮回井转世投胎，并无来世责罚。”

空空听到这里只感觉浑身一冷。

女鬼阿香撞了撞他：“判官大人你抖什么？”

空空白她一眼：“你往旁边坐，你脑子里的想法都传进我的脑子里了。”

“真不近人情～”阿香笑他：“你可知前些日子有多少女鬼和男鬼急着去瞧你，口水流一地，啧啧，怕你日后会害羞，我忍了又忍才忍住没去，你还这么待我？”

空空低头，脸红的握紧了拳头。

蒋轻轻看着阿香面无表情的喝酒：“你就别再作弄他，阿香，你今日是要去“大叫唤”的枉死城吗？”

阿香默默的点头，而后笑出了声：“当然。看他会投个什么好胎？”

蒋轻轻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自然不是做猪就是做狗。”

阿香恨恨道：“我在奈何桥下做桥墩，抬着那座桥任来往鬼魂践踏踩踏九百年，等的就是今天。”

蒋轻轻回头，朝撑船的小鬼一唤：“去六殿。”

小船即刻发往枉死城。

空空坐在船上喝闷酒。

阿香没忍住又调 戏他：“还在想那件事？哎呀，你当时只是趴着，除了白花花的屁股，什么都看不到，何必在意？”

空空抬眼瞪她：“闭嘴。”

“你好凶呀～蒋，”阿香朝蒋轻轻微笑：“前不久你寿辰，我说给判官大人的那十三个女鬼，他竟是一个都没相中吗？”

蒋轻轻吃着“谢大脚”摇头：“没。”

阿香又撑着头凑来蒋轻轻面前，双臂放在小方桌上看他：“那你相中了没有？”

蒋轻轻道：“没。”

“哎呀，难道你是不打算娶老婆了？”

蒋轻轻道：“都可以。”

阿香笑着问他：“那你娶我好不好？”

蒋轻轻看她一眼，面无表情：“好。你想嫁给我吗？”

阿香道：“想！”

蒋轻轻道：“好。”

空空在一旁不屑的笑。

阿香又伸长了红指甲戳他的脸，空空烦躁的把她的爪子推开。

阿香笑道：“判官大人一定是也对哪个女子说了如此这般的话，不过人家没有回答好，你看他多羡慕，羡慕到嫉妒了。”

空空真想给阿香一脚。

蒋轻轻在一旁看戏，表情十分正经：“你是怎么看出来的，竟是一字不差。”

空空的脸涨得通红，上司也这样！他想掀桌了！

阿香在一旁捂着嘴憋笑：“好容易就看出来了，有次判官大人喝醉还叫人家的名字，谢……谢谢，哎呀羞死了，蒋，不说他了，再说他要翻脸，还是说说你，你打算娶几个老婆呢？”

她又打趣蒋轻轻。

蒋轻轻认真想了想：“一百多个吧。”

阿香好奇：“为什么是一百多个？”

蒋轻轻正经的回答：“我的天子殿最多能住这么多人了。”

阿香笑他：“是不是谁想嫁给你都可以？”

蒋轻轻点头：“嫁给别人如果不如嫁给我好，那就嫁给我。”

空空的表情一滞。

阿香又问道：“你有没有喜欢的女鬼？”

蒋轻轻道：“没有。”

“那人呢？”

“也没有。”

阿香道：“那你就不要娶人家。这样不好。”

蒋轻轻道：“为什么？”

阿香难过的笑笑：“小红在黄泉里白日熬汤，黑夜里洗澡，热的油和水浇灌在身上，烫的皮开肉也绽，日复一日，她告诉我说，比没人喜欢她要好。”

蒋轻轻顿了顿，道：“没有人喜欢我……因为我嘴很贱，人也很毒辣，性格孤僻麻烦，很不好搞。”

阿香轻轻道：“有的。”

空空生气道：“不要再说这种事了！很无聊！”

阿香道：“被人拒绝的那个恼羞成怒了！”

她咯咯笑，笑声回荡在幽深的地狱。

空空心情烦躁，闷下一大口酒，感觉到刚刚修补好的心脏难受的乱跳。

不待在谢歌语的身边，他觉得待在哪里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