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个月之后
时值大雪，是一个直白的时节，满地银白。益算靠着门板，看着空空挺拔的背影，笑靥如花。
空空青丝如瀑，一身青色的斗篷干净又清冷，引得益算轻轻咳了咳。
空空立刻带着笑回头：“醒了？这炉子快弄好，舅舅他们也该来了。”
益算眉眼带笑：“离冬至还有半个月，离舅舅来还早着。”
空空走过来牵住益算的手，把自己身上的斗篷披在益算的身上，缓缓道：“不早了。上次寄信，般若奇说是舅舅为了多赚点钱耽误了行程，这才没来，吃不到我的烤柿子。这次不知道还会不会出错。”
益算调笑：“你好像比我更着急见我舅舅？”
空空回复：“那当然！这不是自我们在一起之后第一次面见你的长辈，这次的见面很重要。留下好印象，下次再邀请他来，可就不是吃饭，而是证婚。我明明白白，可就要成为你的人。正好让般若奇做我的长辈，反正他大我好几轮。”
益算骂他：“你要不要脸？太空何时比你老了那么多？明明是你大他几百岁。”
空空笑道：“他不是我住持的转世么，虽说转世以后，我再也没有把他当作我的住持两空来看。不过能利用当然是……”
益算真想敲小和尚一个脑瓜崩，论起占便宜这种事，他可从不含糊。
益算蹭进空空的怀里，任由汤婆子一般暖的空空环抱住她，替她捂手。
益算怀念道：“你的柿饼如何了？这雪下个不停，也不见日光，小心长潮发霉。”
空空笑道：“我看你是突然嘴馋了，等着我，拿一个来给你尝尝，看看潮不潮？”
益算最喜欢小和尚说完立刻行动的性格，比她这种花言巧语但不爱付出的人强了不知道多少。
他俩自从都失去了职务，天天就窝在这山头上卿卿我我，也不嫌腻歪。
两个不爱和外人说话的人凑在一起比麻雀吵架还热闹。
时间一晃到了冬至。
当天
益算难得起个大早。
空空迷迷糊糊的被她起床的动作吵醒，益算摸了摸空空的脸让他多睡会儿。
空空哪儿能听呢？四个人吃的菜指望他一个人做，谢歌语这家伙除了生火什么也不会，出现在厨房只能帮倒忙。
他只能天不亮就起床做饭。
天不亮但是地上亮，雪照的人发白，益算跑去了厨房打算亲自下厨为舅舅煮一锅鱼汤。她记得舅舅最爱喝了，把空空气得呀，咬牙切齿又无人诉衷肠，他自己惯的怪谁？
“我这媳妇可真白养了。跟着你一只烙饼都吃不到。是不是黑心？”
益算回头笑他：“怎么吃不到？等我鱼汤煮好，你先喝第一碗，好喝再给舅舅和太空尝尝。不好喝……就全是我的和你的。”
空空气得揪益算的小脸，看着益算从水盆里捞出他们几天前一起去河边钓的鲫鱼。接下来的事情益算不会了，求助的看着空空。
空空双手叉腰，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益算可怜巴巴的拽了拽他的袖子：“把鱼剖开我会，不过刮鱼鳞可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
空空哼她：“不如我把一切都准备好，把鱼下了锅，你加点调料和水，当作是你做的？”
益算思索了几秒，居然真的点点头：“我看这个办法最靠谱！”
空空搂着她的腰，把人朝自己身边一放，宠溺的笑了笑：“你站远点，当心血溅到斗篷上。你又不喜欢血的味道。”
益算环顾四周，有空空设下的结界在，其实大部分雨雪和风都被挡在了结界之外，只有少部分像棉花一样轻轻落在两人的头上。
她觉得空空把她照料的未免有些太过周到，轻轻抚上爱人的长发。
空空边剖鱼边勾唇笑她：“你不好意思了？放心，我不会在舅舅和般若奇面前揭穿你的。我总是站在你这边。”
益算从背后轻轻环住空空的腰，把脸贴在他暖和和的背上。
一月前
益算忍不住去雪山偷看了北泽的近况。因为和空空形影不离，所以两人是一起过去的。
蒋轻轻设下的结界很大，一整座雪山留给北泽当作活动范围，其实也不算太小，比舅舅之前赏给他们的小岛大了两倍不止。
益算拉着空空躲在一朵乌云后面偷偷看。北泽和百花仙子果然在一起，北泽手上抱着一个奶乎乎的小肉团子，正在哄她睡觉。
空空道：“那是你的外孙。”
益算惊讶：“松枝何时娶妻了？”
空空道：“是你女儿的女儿。她嫁给了妖族的一位世子，现居住在妖族的某处封地。她常常带着孩子和丈夫一起回雪山看望北泽。你的女婿对待北泽的态度十分尊敬，为人很不错，是百花仙子亲自挑选的。”
益算看着北泽欢笑的模样，他的两鬓不知何时已经斑白，眼角长了几条细纹，总体来讲，还是当年意气风发的模样，不过神态柔和了许多。
北泽从前从没这样抱过松枝。那时候他总是很忙，回家以后也总是想着找机会和益算亲近。松枝懂事又十分会说话，倒是没有介意过这种事情。不过，益算想，如果有的话，松枝会很高兴的。
益算想了想和北泽的从前，再看看北泽如今哄着外孙女的模样。百花仙子褪去了年轻时千娇百媚的动人模样，贤淑的坐在北泽的身边纺布浣纱。两人时不时相视交谈，笑得比花还灿烂。
益算握住了空空的手，空空宽慰道：“我在的。你要是难受，回家躺一躺最好。”
益算勾了勾唇角，却发现自己笑不出来，半笑不笑的表情挂在脸上。她却感受到前所未有的轻松。
虽然轻松但是难过。虽然难过但是轻松。
最终满意的长舒一口气，任憋了三年多的痛苦消散在雪山的气压里。
她缓缓笑道：“他们才是一家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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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汤煮好以后，空空用另一只锅做的其它菜也基本准备好。
益算站在山顶的边缘，脚下是万丈深渊，抬着头高兴的期待舅舅能快一点过来。
遥遥的看着一朵带着金光的祥云嗖的一下由很远的地方极速飞过来，益算抬起胳膊使劲的挥舞，站在原地大喊道：“空空！舅舅和太空来了！你快过来！”
“知道了！”空空一手端着两盘菜，另一手拿着四个碗从厨房匆匆跑了过来迎接。
舅舅先般若奇一步跳下云头，还没站稳，益算扑过去将他一抱。
舅舅吓得瞪眼睛，他的外甥女比他高半个头，模样又是如花般娇嫩，他不好意思的一下子推开。
太空紧接着落地，手握佛珠，轻轻笑道：“谢歌语。你还是如此毛毛躁躁？”
益算兴奋的冲他打招呼：“你……你……好久不见！”
益算看见帅哥就会晕头转向的毛病一万年也改不了，上前为太空拍打他身上的落雪，好奇道：“你怎么还留个光头？这样的天气，很冷吧？”
太空笑笑：“我现在也是神仙，怎么会惧怕这一点寒冷？”
益算回头，发现空空正在不爽的瞪着她。
她赶忙从舅舅和太空的身边跑开，乖乖的和空空牵住了小手。
空空这才笑开，邀请般若奇和舅舅坐下。
舅舅站在一旁尴尬的抠手，明显有事要讲，但他现在在修闭口禅，平日里最多说一两个字已经是破戒。
益算看出他的为难，伸手朝舅舅的肚子上一摸。
舅舅原本的半颗金丹经过这一万年的修行，已经被他渐渐养护成了完整的一颗。
舅舅羞涩的从头红到脚，为难的伸手推开了益算抚摸他肚子的手。
看着舅舅如此扭扭捏捏的模样，益算好奇的凑去太空的耳边，用手挡住了嘴巴小声的问他：“你给我老舅灌了什么迷药？他打从六岁起就不是这么一个“小姑娘”性子，你把他怎么样了？”
太空轻笑：“没怎么。是你把他变成了如今这样。他体内的半颗金丹里有你的灵力。你养护了千年，你是什么样，他自然就是什么样。”
益算的脸色白了三分，心想，那我身体里还有蒋轻轻那家伙的内丹呢……这可怎么办？
太空扭头对舅舅道：“小堂，你不是给外甥女准备了礼物吗？怎么还不拿出来？”
舅舅立刻点头，双眼发光的看着益算。
益算被如此炽热的眼神盯得浑身发毛，尴尬的站了起来，凑去舅舅的身边。
舅舅让她伸出双手，益算照做，“唰”的一下，舅舅变出了一只比车轮子还大的金龟，差点没把益算砸死。
空空赶忙从座位上冲过来替益算接住，放进了他们的房间里。
舅舅还以为益算不喜欢。
益算只佩服舅舅不来虚的，一出手就是这么贵的！不愧是她老舅！赶忙表明了自己的喜悦。
益算牵着舅舅坐在自己的身旁，舀了一碗汤给舅舅尝尝。
舅舅小心翼翼的抿了一口，发现滋味非凡，咕咚咕咚喝下一大碗。
益算开心的看着空空笑，空空对般若奇和舅舅道：“这是歌语为了招待你们亲自煮的。”
太空颇有深意的笑笑：“好。那我可要亲自尝尝。”
益算赶忙舀了一碗递去太空的面前。
空空故意打趣她道：“我媳妇就是勤快，眼里有活，娶对人了！”
太空咽下汤哈哈大笑。
舅舅也跟着笑。
益算尴尬的脸都红了，偷偷拽空空的袖子，给他一个“你干嘛”的眼神。
小和尚可太坏了！
太空又问道：“这么说来，你们何日成亲？”
空空望向益算道：“你想什么时节？”
益算既不怕冷又不怕热，可谓皮糙肉厚，什么时节都没差别，不过太热了太阳会刺眼，太冷了雪花会落个满头，都不是很满意，想了想道：“我想在春天或者秋天。”
空空道：“那就秋天好了。刚好舅舅过来可以吃烤柿子。”
舅舅的大眼睛一眨，益算从手边的盘子里捏了一块柿饼递去舅舅的面前，佯装无奈的叹气：“这人早就想在舅舅面前显摆他的烤柿子，上次您有事没来成，他遗憾的夜里都睡不着觉。”
空空低头偷笑。
那明明是你。他才没有好不好？！
舅舅默默的咬一口出沙的柿饼，可以尝出制饼人的手艺非凡。饼肉软糯厚实，味道比蜜糖还甜。
太空紧接着也吃了一块。
舅舅捏着柿饼的两只手指被饼上的糖霜弄脏，益算乖乖的为他沾湿了自己的帕子擦手。
益算脸红的非常，试探舅舅，想让他为她和空空的昏礼证婚。
哪料舅舅腾的一下站起来，惊悚的看着太空。
“怎么了？”益算被舅舅的举动吓了一跳。
太空哈哈的解释：“他想说他上次赚来那只金龟困难非凡，捉到的十只小妖折腾了他好久才拖去妖市卖掉。”
益算还不明白，空空已然哈哈大笑，冲过来牵住益算的手，又扭头看向舅舅：“您请放心。我们这次成婚是因为相爱，不是为了占您的便宜。”
空空看向益算爆笑：“舅舅怕我们又让他送礼。”
“啊？”益算吃惊的看向舅舅，继而也发出不可思议的大笑：“哈哈哈哈哈……”
她上气不接下气的解释：“您什么都不用带，别害怕！我们不是坏人！只管过来吃饭就好！太空也是一样！”
太空两手一摊：“我本来也没钱，能买得起礼物？”
三个人笑在一起，舅舅也跟着笑。
这么冷的天里，阴森森的地府寒冷异常，却热闹异常。
阿香组了局一定要一起过新年。
最近几日人界烧纸来地府的情况不少，酆都里的鬼都快乐疯了，一年一次，鬼市也取消了宵禁，银票当成白纸来烧。
谢北霁准备了烤肉，在石头上放油，下面架着火炉，阿香坐在一旁扇风，一边等着蒋轻轻买菜回来。
天宫上清冷无聊，北泽在雪山上和家人们一起包饺子，窝在一起有说有笑。蒋轻轻一个人在天上只有面无表情的美丽仙女相伴，想吃点热乎的都没有。还好提前收到了阿香的千里传音信，马不停蹄的一个闪身逃跑。
他可不是一个抠门的鬼，来的时候就带了两大坛琼浆玉液，觉得不够，这才又跑去小摊上买了两只烧鸡，一只烧鹅回来。
谢北霁倒了杯酒敬蒋轻轻：“师父！新年快乐！”
蒋轻轻勾了勾唇，笑，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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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冷的天里，一个人太孤单，还是依偎在喜欢的人身边最好。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