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二章.似真似梦.阴风阵阵
书名:夢魔驚魂 作者:诸葛风 本章字数:23974字 发布时间:2023-09-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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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二章.似真似梦.阴风阵阵

 

曹雪娟爱好收藏和考古,她听说安丰乡西高穴发现了魏王曹操的墓,挺感兴趣,就背着行李来到了安丰乡。

  到达安丰乡天色已晚,曹雪娟准备找家旅店住下,突见天空闪过一道耀眼的亮光,一颗血红的火球迅速从天空落下,只听“砰”的一声大响,四处又归于沉寂。

  “陨石!”曹雪娟本能地嘁了出来,在发现亮光的瞬间,她本能地掏出手机拍了照,并快速向陨石落下的地方跑去。往前面跑了好几里地,也没见到那颗陨石。

  没找到陨石还倒罢了,最糟糕的是,曹雪娟是个路盲,一遇到复杂的地形,她就发晕。这不,在一个三岔路口前,她又分辨不清方向了,找不到回安丰乡的路了。她的心不由得收紧了,半夜三更的,若是遇到歹徒,就不妙了。

  真是越怕啥越有啥,正在她东张西望之际,许后突然传来了一个男人的声音:“小姐,你是不是迷路了?”

  曹雪娟吓了一跳,回头一看,身后站若一个英俊的帅哥,一双大眼忽闪忽闪的,像两颗发亮的黑宝石。曹雪娟只看了一眼,就害羞得低下了头。她觉得那男人的双眼有一股磁力,吸引着自己,她的心不由得“怦怦”跳了起来,怯生生地说:“是的。”

  帅哥指着中间那条路说:“那就是回安丰乡的路。”

  曹雪娟向他道了谢,转身就走。走了十几步,回头一看,发现帅哥紧紧地跟在自己身后。她的心又揪了起来。帅哥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笑着解释说:“别怕,我不是坏人,这条路不太安全,我送你一程。”

  曹雪娟的心顿时温暖起来,她展颜一笑,接受了帅哥的好意。两人边走边聊,曹雪娟知道帅哥叫赵春国,是个医生,他是出诊回来路过这的。两人说笑着,很快就到了安丰乡,曹雪娟向赵春国道了谢,然后找了家旅馆住了下来。

  第二天,曹雪娟就四处打听陨石的消息。可大家都说没看到,也没听到什么响动。她不由得怀疑起来,莫非自己看花了眼,根本就没有什么“天外来客”。她掏出手机,找到昨夜拍的照片,照片上清晰地显示出陨星划破天空的痕迹。看来,昨夜确实有“天外来客”落到此处,她又信心百倍地在小镇上寻访起来。

  转了一上午,也没得到陨石的消息。她想回旅馆,却发现钱和手机全被小偷掏走了。她四处望望,又找不到旅馆的路了。人急智生,她突然想起来自己记得那家旅馆的电话号码,自己的背包还在旅馆里放着,何不打个电话,让旅馆派人来接自己呢。她想找个地方打电话,可没人愿意让她打免费电话。

  正着急呢,身后有个人说:“小姐,我有手机可以借你用一一下。”曹雪娟觉得声音有点耳熟,回头一看,却是帅哥赵春同。

  赵春国一见是她,也笑了起来,说下班经过这里,正好碰到她要打电话。曹雪娟惊喜万分,忙把自己的处境告诉了他。赵春国说:“我是小镇的活地图,你要去哪,我领你去。”曹雪娟就把住处告诉了他,赵春国领着她回到了旅馆。

  从那以后,赵春国的影子就印在了曹雪娟的心上,两人交往了一个星期后,曹雪娟约赵春国到旅馆外面的小花园,含蓄地说:“赵大哥,我要是在小镇住一辈子,你能永远当我的活地图吗?”赵春国迟疑了一下,吞吞吐吐地说:“雪娟妹,我们认识得太晚了,我这张地图已被另一个女人定购了。”曹雪娟一听,顿时心灰意冷,哭着跑回了旅馆。她决定明天去看曹操墓,然后离开这个伤心地。

  翌日一早,曹雪娟就到西高穴去看曹操墓,可是曹操墓并没有对外开放,她白跑了一趟。回到安丰,郁闷之极的曹雪娟就到街上闲逛。在一个老头儿摆的地摊上发现了一幅画,画的是一块红石头。石头上坑坑洼洼的,隐约地显出一幅古城图。曹雪娟一眼就认出那画上的石头是块陨石。

  她指着石头问:“大爷,这画上的石头您有吗?”老头儿呵呵笑着说:“石头在一个年轻人手中。”曹雪娟急急地问:“他在哪里?”老头儿却不回答,反而笑着问:“姑娘,这幅画你买不买?”曹雪娟这才明白过来,忙掏出钱说:“买,我买。”老头儿见生意成交,就给她写了一个地址:走大堤,见冬青,左转弯,第一家。

  曹雪娟按着老头儿的指引,在大堤上看到一排冬青树,往左一拐,看到了一个古色古香的小院,院内有一个瘦削的年轻人,曹雪娟觉得他有点面熟,一时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年轻人一见她,大叫着说:“曹玉,我可等到你了。”说着,一把拉过曹雪娟,不顾她的反抗,就狠狠地吻了上去。不明不白地被一个陌生男人占了便宜,曹雪娟差点没儿气晕过去,她狠狠地煽了年轻人一巴掌,骂了句:“流氓!”然后扭头就跑了出去。

  跑到大堤上,天色突暗,一颗耀眼的陨星划破天际,迅速落在了地面上。这回,曹雪娟看得分明,那颗陨星正好落在年轻人的小院内。她迟疑了一下,在地上找根木棒,又回到小院内。

  小院里不知何时已亮起了灯,年轻人正拿着一块火红的石头在看。曹雪娟冲他喊了一声:“嗨,那块陨石能让我看看吗?”年轻人闻言抬起了头,看到曹雪娟两眼放光地说:“曹玉,你怎么忘记我的名字了,我不叫流氓,我叫赵明。”说着,把手中的陨石递给了曹雪娟,曹雪娟低头一看,发现陨石上果然有一幅地形图,地形图上有城镇有人物。看着看着,曹雪娟突然觉得那块陨石有很强的吸引力,自己越来越小,越来越轻,最后竟然晕了过去。

  醒来时,她发现自己竟然躺在一个象牙床上。四周站满了人,都在嘤嘤哭泣着。这时,一个威武的男子擦了擦眼角的泪水说:“大家别哭了,玉儿已经死了,再哭也没用,赶快出殡吧。”大家就忙碌起来,有的抬手,有的抬脚,把曹雪娟硬往一个棺材里装,曹雪娟大骇,她这才明白自己竟然被那块陨石吸到了前世,变成了魏王的女儿曹玉。现在曹玉死了,魏王要把她葬掉,这一埋,自己就是没死也玩完了。她开始拼命地挣扎,却无济于事。手脚好像不是自己的,一点儿也动弹不了,结果还是被人装进了棺材里。

  棺材行到大街上,被一个背着药箱的年轻人拦住了,他跪在地上说:“魏王,我有办法让小姐活过来,不过,你要把小姐许我为妻。”那个被称为魏王的人正是曹操,他沉吟了一下说:“好,赵明,只要你有本事把小姐救活,我就应允这门亲事。”赵明就让人把棺材打开,然后抱着曹玉进了一个暗室,在暗室里,他不但压着曹玉的胸部猛按,还进行了嘴对嘴的亲吻。曹玉其实并没有真死,只是大脑一时缺氧,处于假死状态。现在被赵明又亲又摸的,又羞又气,猛地坐了起来。她问赵明怎么知道自己没有真死。赵明说,死人的血都是暗红色的,我发现你流的血却是鲜红的,所以才断定你没死。曹玉低头一看,这才发现自己的手指不知划到了什么,这会儿还在滴血,可能这血顺着棺材流到地面上后,被赵明发现了,救了自己一命。

  有人赶忙禀报给曹操,说小姐活过来了。曹操立刻把曹玉抬回了王府,对赵明的婚事却不管不问。其实曹操压根就没看上赵明这个王府的小郎中,他要把女儿许配给一个大将军,好让将军心甘情愿地为自己卖命。

  那个大将军又黑又丑,曹玉只见一面,就恶心得想吐。她心里只想着赵明,那时,男女授受不亲,自己一个黄花大闺女被一个男人又搂又抱的,除了他还能嫁谁啊!所以,她极力反对,说这辈子非赵明不嫁,为这事,父女俩闹得非常僵。

  僵持到最后,曹操说:“玉儿,这样吧,你从小就患有路盲症,我把你放在城当中,那里道路错综复杂,但最后都归到两个屋子内,一个屋内是赵明,另一个屋内是大将军,听天由命吧。”

  曹玉无可奈何,只得点头应允。赵明听到消息后,就偷偷地前来见她,送给她一个火红的陨石,陨石上有他家的地址,是一句顺口溜:走大堤,见冬青,左转弯,第一家。曹玉对赵明说:“我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今生若是不成双,来世也得做鸳鸯。”没想到,他们的话被丫环听到了,禀报给了魏王。魏王大怒,就派人把赵明杀死了。

  到了择亲那天,曹玉拿着陨石,凭着那个路引找到了赵明家。见到的却是赵明的尸体。她悲伤之极,一头撞向门柱,一阵剧痛传来,曹玉大叫一声晕了过去。

  等她悠悠醒来,发现自己又回到了现代,手里拿着一块火红的陨石,面前哪有什么古院,却是一座长满荒草的坟墓,坟墓的墓碑露出一角一上面写着:赵明之墓。

  曹雪娟大骇,那个赵明原来竟然是个鬼魂。不由得害怕起来,扭头就跑。

  跑着跑着,又见到了一个大堤,大堤上也有一排冬青树,曹雪娟身不由己地走了过去,左转弯,敲开第一家的门,开门的却是赵春国。他一见曹雪娟手里的那块红石头,就忘情地说:“曹玉,我可等到你了。”

  曹雪娟一头扑进赵春国的怀里,举起那块火红的陨石。

 

大清光绪年间,嘉兴府有个在安徽绩溪做生意的商人,名叫刘天裕。他身材高大,满脸胡子,胆子很大。这年清明前夕,因为两年不曾回家祭祖,他随身带了一笔银子,打成一个包,沉甸甸地背在身上,往家里赶。

  这天午后,他过了杭州,往北走了30里,来到杭州北郊余杭县的临平山。此时,天已黑了,翻过临平山,就到了隶属嘉兴府的石门县。

  为了早一点儿到家,刘天裕摸黑赶路,到超山峰时,已是三更时分。超山峰原来是个坟冢,他虽然胆大,但路过坟冢时,心里也有些发毛。

  忽然,一座坟后发出一声怪叫,蹿出一个青面獠牙的恶鬼,向他扑来。刘天裕吓得双腿一软,昏倒在地。

  第二天一早,超山峰下的余杭城里,出现了一个疯子,疯疯癫癫地说自己是捉鬼的钟馗。但人们都知道,超山峰最近闹鬼,这个人肯定是被恶鬼吓疯的。

  却说毗邻余杭的石门县有个读书人,名叫徐珏,18年前,他的父亲徐如海曾在余杭县做过一任知县,和当地士绅陈云龙交往很深。当时,徐夫人和陈夫人同时有了身孕。在一次酒宴中,徐如海和陈云龙趁着酒兴,说双方如果都生的男孩,就拜为兄弟,如果都生的女孩,就结为姐妹,如果是一男一女,就成为亲家。不久,两家夫人分娩,徐夫人得了男孩,起名徐珏,陈夫人生了一个女孩,起名春莺。三年后,徐如海任满,离开时,徐家便用一个祖传的玉如意作为聘礼,留给陈家。陈家也将一对白玉手镯分开,其中一只回赠亲家,作为l8年后两家认亲的信物。后来,徐如海因牵涉到朝廷的一桩案子,被罢了官,便回到老家石门赋闲,不久郁郁而逝,几年后,徐家就败落了。

  徐珏18岁那年,徐夫人将那只白玉手镯交给他,要他去余杭县寻陈家认亲。徐珏便辞别母亲,背了包袱,往余杭赶去,来到余杭县城郊超山峰时,天已黑了,说来也不巧,天竟下起了大雨。徐珏正没主意,忽见前面有一点儿灯光,心想既有灯光,必有人家可躲雨,便向灯光奔去,却是两间孤零零的草房,他忙上前敲门。里面窸窸窣窣了好大一会儿,才开了门,一个60多岁的老婆婆探出头来,问:“是谁?”

  徐珏说:“大妈,我是过路的,要去余杭县,到这里下起了大雨,只好求大妈行个方便,让我借宿一晚。”

  老婆婆见徐珏眉清目秀,又背了个沉甸甸的包袱,便说:“我家里窄小肮脏,这位公子如不嫌弃,就进来吧。”

  徐珏进了屋,见东间空着,“就让我住在东间吧。”

  老婆婆起先不依,徐珏说:“婆婆虽说年纪大了,但一男一女,总有些不便。”

  老婆婆眼睛眨了眨:“东间是我儿子住的,但今晚不见得能回来,你不嫌肮脏,就将就一晚吧。”

  徐珏进了东间,见有一张现成的木板床,便打开包袱,拿出毛巾,准备擦擦身子,又整理了一下包袱里的钱物和那只白玉手镯。忽然,“啪”一声响,天棚上掉下一只红绣花鞋,正好落在打开的包袱上。

  徐珏吃了一惊,抬起头一看,只见天棚口露出一个青面獠牙的恶鬼。他吓得魂飞魄散,忙把包袱一提,打开门就逃,到大门口,又听到“嗤”一声,原来衣服挂在了门框的钉子上。他也顾不上什么,拼命逃出门,衣服破布就这样挂在了门框上。

  徐珏摸黑冒雨逃了一个时辰,全身早被大雨淋透。忽然一个闪电亮过,他看见不远处有座古寺,忙奔进寺中。借着闪电的光亮,他见神像倒塌,神龛前摆着几口棺材。

  他知道,杭嘉湖一带有个风俗,凡有钱人家为尚健在的老人购置“寿材”,都要置放在附近的寺庙中,等到老人故世时再运回家去收殓,所以棺材里并无死尸。他便壮了壮胆,摸到神龛前,把包袱当枕头,蜷缩着躺下了。

  迷迷糊糊了一会儿,天已微微亮了,徐珏睁眼一看,吓得跳了起来。

  原来,神龛旁边有一具浑身赤裸的女尸。他刚战战兢兢爬起身,忽听得一口棺材里传出窸窸窣窣的声音,只见当中那口棺材盖“吱”一声响,竟掀了起来,从棺材里伸出一个头发胡子乱糟糟的脑袋。想不到逃来逃去,还是逃到鬼窟窿里来了,吓得他抓起包袱,就往寺外奔去。

  这时天已大亮,雨也停了,徐珏趔趄着刚到山下路口,就被两名衙役拦住了。

  衙役见徐珏衣衫凌乱,一副狼狈模样,便仔细盘问。

  这时的徐珏惊魂未定,结结巴巴语无伦次地说着鬼啊神的,自然引起了衙役的怀疑,便把他带到了县衙。

  那两个衙役怎么会在路口呢?原来,余杭县富绅陈云龙的女儿春莺昨天一早去赶香市。

  香市每年清明节前夕才举行一次,所以格外热闹,谁知春莺一去就没了踪影,到半夜也没有回家。陈家遍寻不见,只好到县衙报了案。

  余杭知县名叫尤宗敏,广东肇庆人,咸丰进士,为人精细,颇有胆略。接到报案,他便让衙役一大早分头寻找,正好撞见徐珏狼狈地逃下山来。

  衙役打开包袱一看,除了一些日常用品和钱财,竟然还有一只白玉手镯和一只女子绣花鞋。

  尤知县当即审讯徐珏。徐珏就把昨夜的经过一一讲述出来。

  尤知县当然不会相信有鬼出现,便带了徐珏和几名衙役来到破寺察看,果然,在神龛下面发现一具女裸尸,手里还抓着一块布条,而那块布条正是徐珏衣服上破损的那块,旁边还有几件女子的衣裤。衙役打开那几口棺材,但棺材里空空如也,哪里有什么蓬头鬼。于是,尤知县又让徐珏带路寻到老婆婆家。

  老婆婆告诉尤知县:“昨晚确实是这位公子来投宿,但还带了一位姑娘,不知为什么,到半夜那位姑娘哭叫着逃出门去,这位公子追了出去,后来就一直没有回来。”

  徐珏叫屈:“昨夜明明我一个人来借宿,怎么说成是一男一女了?”

  尤知县却不理他,继续询问老婆婆。知道她夫家姓赵,丈夫早逝,有个儿子,名叫赵禾中,今年已35岁,还没娶亲。尤知县又到东屋看了看,也没发现什么可疑的东西,只得带了徐珏等人回到县衙。

  陈云龙看了那些衣衫,正是女儿春莺的,又见徐珏包袱里的一只绣花鞋和一只白玉手镯,也是女儿所穿戴,只是那女尸却并不是自己的女儿春莺,便一把揪住徐珏,说他杀死了女儿春莺。

  徐珏分辩:“老伯,我真的没有杀人……”

  陈云龙骂起来:“若不是你杀了我的女儿,她脚上的绣花鞋和手上的玉镯又怎么会在你的包袱里?”

  徐珏大呼冤枉,忽然,尤知县摆了摆手:“陈老先生且放手,据本官猜测,此人并非真凶!”

  陈云龙说:“老爷,人证物证俱在,他怎么不是凶手!”

  尤知县说:“你女儿至今没找到尸首,未必被害,我想,只要抓住那个恶鬼,你女儿的下落自然可知!”

  陈云龙见尤知县如此,摇着头连声说:“荒唐,荒唐……”

  尤知县却并不理会陈云龙,让人把他送回家去,又把徐珏安顿在一间屋中,派人看守。

  那具女尸既然不是春莺,那么春莺到哪里去了呢?

  原来,春莺在香市中玩得高兴,到午后,忽然要小便,因到处都是人,只好向无人处去。她刚刚蹲下,忽听得身后一声咳嗽,吓得跳起身来。原来是一个老婆婆,这老婆婆正是赵婆婆。

  赵婆婆说:“姑娘别怕,我家就在前面不远,我带你到家里方便吧!”

  春莺就跟了赵婆婆到了她家。春莺没有想到,这赵婆婆因儿子30多了还没有成家,又见春莺长得如此美貌,想把她留在家里,骗她和儿子成亲,所以一进家门,就花言巧语,借故把她留下。恰巧天下大雨,春莺更不能出门了,赵婆婆便让春莺暂住一夜,说明天送她回家。

  春莺见屋里只赵婆婆一人,就放心住下了。谁知二更时分,赵禾中回来了。

  这赵禾中原是个游手好闲的无赖,为了有钱吃喝嫖赌,他专门在超山峰一带装鬼吓人,劫人钱财。这天香市散后,他暗暗跟上一个青年女子,把她挟持到破寺里,强行施暴后又杀死了。

  他刚回到家,听了母亲的主意,不由得大喜。这时春莺已被赵婆婆用迷香迷倒,要儿子干了那事,生米煮成熟饭,好让春莺嫁给赵禾中。

这赵禾中见了如此娇美的女子,忙上前脱春莺的衣服,刚脱下外衣,忽听得有人敲门,情急之中,他忙抱了春莺躲进东屋的天棚。

  碰巧正是徐珏来借宿,赵婆婆原来不想让徐珏进屋,但看他一个文弱书生,又带了一个沉甸甸的包袱,便起了歹心,就让他进了屋。

  当徐珏进了东屋,在床上打开包袱时,被躲在天棚上的赵禾中看见了包袱中的钱财,便想把他吓死。

  他戴上鬼面具,把春莺的一只绣花鞋扔到了包袱上,引诱徐珏仰头朝上看,谁知徐珏逃跑时紧紧抓着包袱。

  赵禾中心想,徐珏一跑,必定会引来衙门中人,便带了春莺的外衣,又把徐珏挂在门框钉子上的那块布条拿到破寺里,把衣衫放在女尸旁边,把布条放在女尸手里。谁知当他回到家,春莺已经逃跑了。

  赵禾中知道,春莺逃跑,一定会去报官,只有把春莺杀死,才能灭口。于是,他又戴上鬼面具,穿上那件灰不溜秋的长袍,出去追春莺,追到破寺门口,只见春莺由于迷路在寺门口徘徊,他就发出一声声鬼嚎,向春莺扑去。

  春莺见恶鬼扑来,吓得逃进破寺。赵禾中追进破寺,忽然一口棺材“啪”一声响,棺材盖掀开,跳出一个披头散发、蓬头垢面的老鬼,朝着青面獠牙的赵禾中嘿嘿一笑:“俺乃钟馗也,专抓恶鬼!”便朝赵禾中扑来。

  赵禾中想不到自己装鬼竟碰上了真鬼,当下吓得惨叫一声,转身就逃。蓬头鬼吼叫一声,紧紧追赶。

  春莺侥幸得脱,跌跌撞撞地逃回家,抱住爹娘哭得泪人一般。

  陈云龙夫妇见女儿回来,又惊又喜,春莺把受赵婆婆欺骗和遇恶鬼的经过和父母说了。陈云龙忙带了春莺来到县衙,向尤知县说了经过。

  尤知县立刻带了衙役再次赶到破寺,只见一个青面獠牙的恶鬼被捆翻在地,揭下面具,原来正是赵禾中。

  又听得一口棺材中传出一阵阵如雷鼾声,让人打开棺材盖,想不到竟是被吓疯的刘天裕躺在棺材里呼呼大睡。

  尤知县又让人到赵婆婆家,拘捕赵婆婆并搜查住宅。

  回到县衙,尤知县当即审讯。当赵禾中戴着面具被押上来时,那刘天裕一见,吼叫一声:“恶鬼,俺钟馗来也!”便要扑上前去。

  几个衙役将他拉住,一名衙役一把扯下赵禾中的鬼面具。刘天裕忽然大叫一声,昏了过去,过了好一会儿才悠悠醒来,这疯病竟然不治而愈。

  这时,那具女尸也有人来认领走了。

  陈云龙一见那两只白玉手镯,顿时明白了,问徐珏:“这位公子可是石门县人?可是姓徐?”

  徐珏回答:“正是。”

  陈云龙问:“令尊名讳可是徐如海?”

  徐珏大吃一惊:“正是,小生奉家母之命,来余杭县陈家认亲。”

  尤知县哈哈一笑:“徐公子,你历尽艰险,那亲家就在你面前!”

  陈云龙说:“徐公子,老朽正是陈云龙!”

  徐珏一听,又惊又喜,当下口称伯父,跪在了陈云龙脚下。

 

陈寿是一名公司销售,这个工作没有底薪,全靠业绩提成。公司有一个规定,在不损害公司利益的前提下,允许各种方式的竞争手段,当年销售业绩排名第一的员工,担任次年的销售主管,每月有高额补贴和管理话语权。这样一来,销售部内部竞争非常激烈,整日里斗得不可开交。

  这天,销售部一行六人,到郊区开展宣传工作,回城时天已黑透,能见度非常低。经过一个叫“五马坪”的地方,刚好是一个三岔路口,突然起了大雾,车子莫名其妙地熄火了,大伙儿想打电话求救,所有的手机又都没了信号。大家无奈地下了车,销售主管带队走了一圈儿,又回到了原地。几次三番,都是兜了一圈后又回到原地,大家都累得筋疲力尽,陈寿突然想到了什么,惊恐地大叫:“这不会是传说里的鬼打墙吧?”

  顿时,所有的人汗毛倒竖,大家手牵手,紧紧靠在一堆儿,谁都没说话,紧张地看着黑漆漆的四周。车,开不了;路,没法走,大家一时无计可施,只能在原地干坐着,时间一长,睡意上来,全都迷糊着睡过去了。

  第二天天亮时,大家先后醒来,这才发现居然睡在一座坟墓旁边。墓碑上没刻字,是块无字碑。大家心惊肉跳,这时雾气散尽,车子也能发动了,众人坐上车,终于离开了这个鬼地方。

  回公司不久,奇怪的事情发生了,陈寿总感觉自己精神上好像出了问题,会突然产生幻觉:自己的头颅完全消失不见了,只剩一个没头的身体杵着,而且呼吸困难,就像被什么勒住了脖子一样……幸好,这种幻觉持续时间很短,只有几分钟。陈寿悄悄找了医生,医生怀疑是癔想症,开了些口服药,可不见好转。

  有一天,陈寿接到一个客户电话,让他送六面豪华落地镜到指定地点。这可是个大单,陈寿惊喜不已,先到了客户家里,测量了一下尺寸,然后亲自带着几名安装工人送货过去。当天,客户临时有些事耽搁了,安装时已是晚上。

  要安装的地方,是一个很大的试衣间,有两道门,内墙上留了六个位置。工人安装镜子时,陈寿好奇地问客户:“为啥要把镜子安装成六边形的样子?”

  客户笑笑说:“现在的女人试衣服,一面镜子不能满足她们的审美需要了,必须要全方位、多角度,她们才会满意。”

  等六面落地镜安装好,陈寿心血来潮,走到镜子围成的空地中间,想摆几个姿势,试着照照,就在这个时候,他突然惊得魂飞魄散:六面镜子里,突然出现了他的身影,却不是完整的,这面镜子里看到的是脑袋,那面镜子里是躯干,还有两个胳膊、两条腿,一面镜子里一样!

  陈寿瞪大了眼睛,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这么一退,镜子里的脑袋、躯干、四肢,也随之各自做出相应的动作……

  这场景太诡异了,陈寿吓坏了,差点就瘫软在地上,他连滚带爬,奋力推开一扇门,像亡命之徒一般逃走了。

  遇到了这样的怪事,陈寿坐卧不安,他联想到从五马坪回来后出现的奇异感觉,决定去那里打听一下。

  这一天,陈寿到了五马坪三岔口,在附近村庄遇到一个六十多岁的守墓老头,那老头讲了一段离奇的故事:那个坟墓有些年头了,也说不清是哪朝哪代的事儿,据说是一名高官的墓。那个高官因为得罪了小人,皇帝又偏听偏信,最后高官惨受酷刑而死。家人收殓了遗骸草草埋葬,不敢在墓碑上刻字,这才留下了一块无字碑。因为死状太惨,后世的盗墓贼压根儿就不敢光顾。

  陈寿疑惑地问:“咋个死法呀,连盗墓贼都怕?”

  老头说:“五马分尸,人的四肢、脖颈被绳索勒住,拴在五匹马的尾巴上,然后五匹马分别向五个方向奔跑……”

  原来“五马坪”的名字有这么恐怖的来历,陈寿听了,冷汗禁不住顺着后背直往外冒。

  老头接着又讲了起来:冤死鬼都会找替身,这五马分尸的鬼,同样也要找,不过他找替身难度很大,因为生前身体分裂成六块,所以魂魄也分成了六个部分,必须要在相同的时间、相同的地点,遇到在一起的六个人,而且这六个人必须是彼此心存芥蒂、互相争斗,然后魂魄分别附到六个人的六个不同部位,七七四十九天期满后就夺魂而去。驱走冤魂的方法也很简单:六个人互相信任,不再有争斗之心,形同一体,这样就无法分成六个部分夺魂而去,坚持三个时辰,可在半年内无事;若要完全驱走冤魂,必须要满六个月。又传说镜子是照魂之物,因为是六魂分开,所以在晚上有六面镜子围绕时,魂魄会现出原形,陈寿能在六面镜子里看到身体分离的异象,就是这个道理。

  陈寿心想:自己会出现没有头颅的幻觉,难道是头颅被冤魂附体了?他转念又想到:其他五个同事莫非也出现了这样的幻觉?陈寿扳着指头一算,天哪,已经四十八天了,到了四十九天,那就期满了,他们六人的魂魄,就会被夺走了!

  陈寿谢过老头,赶紧回城。时间已经是黄昏了,他挨个打电话,好不容易把大家叫到一起,先讲了五马坪古墓的故事,然后说出了自己的奇异经历。

  大家默不作声,表情逐渐严肃,继而又从严肃变成惊恐。主管小声地说:“我、我时常感觉没了右手……”

  接着有人说感觉没了左手,又有人说没了右脚,还有人说没了左脚,最后一个同事愤愤地说:“我他娘最惨,我会突然感觉到整个躯干没了,只剩下一个脑袋和四肢在空气里孤零零地晃荡!”

  一会儿,陈寿坚定地伸出一只手,用宣誓一般的语气断然说道:“忘记过去的不愉快,放弃争斗吧!”紧接着,其他五人不约而同地伸出手来,六只手叠加着放在一起…… 说来也怪,当天晚上,没有一个人出现幻觉,第四十九天安然度过。就这样,陈寿越发相信守墓老头的说法,再不敢有半分勾心斗角的想法,即使被同事抢了客源,他也忍了,权当是同事的无心之过。从此之后,陈寿再也没有出现过没有头颅的幻觉,一时心情大好,有心想问问其他五个同事的情况,又怕别人忌讳,只好作罢。

  这天晚上,陈寿扳着指头细细地算起了日子,老头说的半年期限只剩最后一天了,也就是说,只要一过明天,就完全驱走冤魂了。不料就在第二天,主管突然遭遇了车祸,失去的,恰恰是一只右手!事情还没有完,当天晚上,另一个同事左手触电导致神经坏死,被截肢……

  两个同事出事后的次日,剩下的四个人聚在一块儿聊天,这才知道,大家后来都没出现幻觉,这表明他们四人确实是放弃了算计别人的心思。

  那一天,四个人结伴去看望住院的主管,主管见四人安然无恙,不觉后悔莫及,他叹了口气,对陈寿说:“我曾经在一段时间里放弃了和你的争斗,但有一次,我怀疑你在背后耍心眼,于是就疑神疑鬼起来。我想,这种冤魂找替身的说法说不定是子虚乌有,倒不如面对现实,趁机多捞点合同,多赚点提成,保持业绩第一,能够在明年继续当主管。就这样,我开始对你做起了小动作,可我想不到真会有这样的报应,真会被冤魂夺去右手,这往后的日子……”说到这里,主管难以克制,禁不住大哭起来……

  上次陈寿去五马坪回来后,主管就曾说过他时常感觉没了右手,想不到这次他果然在车祸中没了右手。四个人听得惊心动魄,他们安慰了主管几句,然后打算去探视另一个失去左手的同事,主管说:“你们别去了,他胆子比我还小,现在变得有些疯癫了……”

  后来,陈寿又去了一趟五马坪,找到了那个守墓的老头,老头听了他们六人的事,长叹一声,说:“人总是喜欢争斗的,要放弃心里的那点欲念,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得到。你很不幸,头颅被冤魂缠着;你又很幸运,恰恰因为头颅的重要,你才会有清醒的心智。那个五马分尸的冤魂,找到了右手和左手的替身,其余四段,还在等着别人呐!”

  陈寿的心“怦怦”乱跳,他沉吟良久,说:“我会告诉身边的人,彼此一定要坦诚相待!”

  经历了这件事后,陈寿和他的同事们在工作中就变得十分团结,不过,他们也都留下了后遗症:只要是围起来的镜子,他们都不敢走过去……

 

 从前有个女孩,她天生只能看到黑暗。都说这个世界的美妙是由色彩和声音组成的,从懂事起她就明白,自己永远只能享受到一半的精彩了。

  那双如同遮了一层纱般的眼眸使她看起来像个毫无生命力的布娃娃,也因为她从不主动与外面的世界接触,渐渐地像是被主人丢进了角落,积了一身灰……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开始断断续续做一个梦。梦里,她的眼睛活了。

  四周是平整的草原,天上没有太阳也没有云,却很明亮。

  她的旁边站着一个矮矮的雪人。最为奇特的是,这个雪人有一双逼真的手。

  这是一幅奇异的场景,不过她一点也不感到意外。不知为何,那一刻她心里涌上了一股冲动,她主动开口说道:“你好,雪人先生。”

  “你好,美丽的姑娘。”

  他们就这样认识了在梦里。

  之后,只要是梦,她就能遇见它。

  这是一个夜晚的故事。

  雪已经下了四天,每天清晨他都能听到火车慢吞吞地从铁轨上小心驶过,像是一个苟延残喘的将死之人在呻吟。

  他家的后院紧临火车站,这个火车站很小,平日里只有一些货运小火车从这里经过。

  小时候,他总爱站在铁轨旁迎着火车头模仿火车鸣笛的声音,然后不顾落了满身的煤灰追着火车跑……那一排排红色的车轮是他童年的全部回忆。

  现在他恨极了火车。

  在他们这里,只要下雪,那些交错的铁轨便轻易会被掩盖,难免有火车撞人的事故发生。而那些吃了人的火车依旧每天来回穿梭,仿佛也有了生命一样。

  但是,有些火车是绝对没有生命的。

  每个火车站都有一段专门修出来的铁轨,用来停放已经废弃的车厢。车厢一旦停在那里,就只能等待时间摧残,逐渐变成一堆废物。

  此时,他就坐在一列已经废弃的平板货车上,他记得这辆车曾经载过好几辆崭新的拖拉机。此时车上的木板已经有好几处破洞,金属底座也会随着他的挪动而发出声响。

  铁轨的远处还亮着一排红灯,那是一种信息,看来今夜确实没有火车会经过了。

  他的面前有一个雪人,这个雪人是他用了好几天才堆起来的。不过他的雪人与众不同——雪人脸上没有修饰,而是贴着一张照片。

  那张照片是黄倩唯一留给他的东西。虽然雪还在下,但是落到照片上却都滑了下来。也许是月光的缘故,雪人这样的“打扮”竟然要栩栩如生很多。

  不过这个雪人从远处看,又像是个墓碑,后面一排排废弃的车厢是墓室。

  雪人告诉女孩,它就是自己的创造者。

  可是渐渐地,女孩意识到其实这个梦不应该出现在自己的世界里,因为梦总有醒的时候,醒来了终究还是要与现实碰面。梦与现实就是一对反义词。

  她恨死了现实,但她更恨那个梦。

  终于有一天,她实在忍受不了一次次梦碎带来的折磨,一个人摸索着出了门,走上天台。

  推开门,冷风吹得她一阵阵眩晕。她竟然一点也不害怕就走到了边缘处,她想象着脚下的虚空,第一次产生了一种兴奋感。她要倾身跳下,却被人拉住了,她大吃一惊:“是谁!”

  是一个男声:“你认识的人。”

  “你放开……”

  “我不想你死。”

  “放开我!你……到底是谁?”

  “……你的雪人先生。”

  他第一次与黄倩见面就深深记住了这个女孩。她浑身有一股调皮劲儿:“黄秋生的黄,聂小倩的倩。你肯定能记住我!”

  她天生只能看到黑暗。为了每天能领着她一块玩,他哨悄把小时候的积木削成片,塞进她家的墙缝里,当做路标把她引到后院,然后带着她踩着后院里那堆废报纸翻出墙外。

  他们两家距离很近,都紧挨着这个小小的火车站,只是因为眼疾的缘故,黄倩的家人不准她独自出门。

  只是在那一天,一切都变了。那天天刚亮他便被吵醒了,看到很多人都朝着火车站跑了过去。黄倩死了。

  他去了现场。那辆货车就停在那里,上面载着一排崭新的拖拉机,铁轨上的黄倩表情祥和,似乎只是在打瞌睡……

  他顶着眩晕的脑袋,看着他们俩之前走过无数次的那条小路。他从黄倩的家人那里了解到——黄倩是自己摸索着走出来的,然后卧轨自杀了。

  那晚她很早就睡了。梦里竟不再有五彩的世界,而是如现实一般漆黑如墨!她惶惶不安,感觉这股黑暗随时会把自己引进地狱。

  她感到自己快要绝望了,这时有人牵起了她的手!她虽然看不见,但还是睁大了眼睛。

  她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来:“别怕,大步向前走吧,我来做你的眼睛,帮你看清前方的路。”

  不要对任何受过伤害的人说什么“我能完全理解你的心情”,因为这本就是一句谎言。没有切身体会,永远都不可能理解,最多只能是同情。

  黄倩最后的表情让他觉得自己一直活在一个谎言中。她的愿望实现了——他确实永远记住了她。看来,之前所有的一切都是她计划好的,她只是想让他做她的引路人……

  此时月光好像变得有些模糊,他看到雪人冲他摆了摆手,似乎要对他说什么悄悄话。他连忙从车厢上跳下来,双腿却麻木了,动弹不得……

  夜,深了。

  第二天,雪停了。天亮之后,有人发现那个矗立了好几天的雪人不见了,不过那里多出了一个人,那个人的衣服结了冰,露出的皮肤呈现着淡紫色。凑近看会发现他的表情很安详,好像只是在打瞌睡。

  雪地上有一张照片,照片上面有一块冰疙瘩,形状极怪,像心。

 

 1

  刘大喜在县里的屠宰场干活,他专门负责杀狗。

  他住在县城边上的一个村子里,每晚下班都要走很长一段夜路,但他长得人高马大,再加上杀生无数,身上的血腥味就算是鬼闻到了都要退避三合,所以这段路对他来说没什么可怕的。

  但他现在却有些恐惧那条路,因为他被跟踪了,就在那条路上。但跟踪他的不是人,而是一条狗。

  那只狗长着栗黄色的发亮的皮毛,在黢黑的夜里也能反射月光;它只有一只眼睛会发出幽绿的光,另一只眼可能瞎了;它的嘴巴比一般的狗要尖。他看不太清楚那条狗其它的特征了,但他就是觉得那条狗长得奇怪,不仅长得奇怪,它的行为也奇怪。

  它总是跟在刘大喜的后面,但也仅仅是跟着,它既不隐藏也不攻击,它不叫,甚至连走路都不发出一点声音。

  刘大喜心想,要不是那天他蹲下来系鞋带看见了它,也许它会跟自己一辈子。

  狗会跟踪人吗?也许它不是一条普通的狗呢。

  这晚下班,刘大喜带上了他的杀狗刀。他想,不管你是什么狗,今晚就是你的死期!

  这晚夜很黑,那只黄狗又出现了,它仍旧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仍旧不紧不慢地跟着。

  刘大喜举着刀子,恶狠狠地看向那只黄狗,说:“老子整死你!”

  但他不敢向前,他更不敢把刀子掷出去,他只在地上捡了一块稍微大一些的石头,瞄准黄狗,扔了过去。

  黄狗歪了一下脖子,呲了一下牙,什么声音都没发出,转过身慢慢地走了,它走得很优雅,像个走T台的模特。

  刘大喜终于松了一口气,汗珠大颗大颗地从额头滚了下来。他突然想起黄狗离开之前呲了—下牙,他觉得,也许它是在嘲笑自己不敢拿刀子捅它,嘲笑自己太懦弱。但是,它会笑,会走台步,这些不是一只狗能办到的!

  2

  刘大喜回到家的时候舂子正在打麻将,孩子在炕上哇哇大哭。见刘大喜回来,舂子立刻抱怨道:“死鬼,怎么才回来?孩子都饿了,快去给孩子冲点奶粉,再给我热点饭,打了一天麻将可饿死我了。”

  这个女人在嫁给刘大喜之前温柔体贴,乖巧得像只美羊羊,结婚后她却越来越蛮横,现在干脆成了霸道的红太狼。

  见刘大喜发呆,舂子立刻板起脸,说:“还不快去?你想饿死我们娘俩吗?”

  刘大喜只好去给孩子冲奶粉。家里的奶粉都喝光了,需要出去买,他没有零花钱,只能管舂子要。舂子甩给他十二块钱,正正好好够买一袋奶粉。

  到了食杂店,他想买盒烟抽,但他没敢,他买了袋奶粉,雪花牌的。

  老板和他搭话说:“祥子今天回来了?打工赚了多少钱啊?”

  祥子是刘大喜的大舅子,但他不可能回来。刘大喜不自觉地打了个哆嗦,说:“没回来。”

  “祥子出去打工三年了吧?是不是在外面发展好了,不回来了?”

  “也许吧,我老丈人和丈母娘不在了,估计他也不能回来了。”

  “你媳妇生孩子他都没回来。唉,现在人怎么这样,亲兄妹有啥仇啊,啥能比亲人更好啊?”老板喋喋不休。

  刘大喜没有接话,拿起奶粉走了。

  他这时突然反应过来,那只黄狗长得竟和祥子的狗一模一样!一年前,他曾亲手宰了那条狗,现在那条本该死掉的狗居然回来了!最可怕的是,听老板的意思祥子也回来了。他没现身,他藏起来了。

  他回到家时,麻将局已经散了,春子不满地对他说:“怎么回来这么晚?我怎么跟了你这么个窝囊废?这辈子都得跟着你受穷。”

  刘大喜也有些生气:“你说要当贵妇,我就给你做了一条狐狸皮围巾,你还想咋的?”

  舂子也火了:“那条围巾那么骚,我怎么能戴出去……”后面是舂子对刘大喜的一顿数落。

  他看着对自己越来越不满的舂子,突然想起了食杂店老板的那句话:“亲兄妹有啥仇啊,啥能比亲人更好啊?”

  3

  认识的人多了,我更喜欢狗了。这是祥子常说的话。

  三年前他确实出去打工了,他把自己分到的地都承包了出去。一年前合同到期,他没回来,他的地就理所当然地由舂子暂时管理。

  舂子把地承包了出去,不久祥子却回来了,带着和他处得像哥俩的那只大黄狗回来的。

  他管舂子要承包土地的钱,舂子不肯给。本来兄妹就不和,于是新仇加上旧恨碰撞出了邪恶的火苗,他们打了起来,在慌乱中,刘大喜一刃捅了祥子。

  见主人中刀,那条大黄狗狂吠起来,刘大喜怕被人听见,又_刀砍死了大黄狗。

  舂子吓傻了,愣在原地不知道怎么办。她就知道哭,还一个劲地埋怨刘大喜。刘大喜使劲掴了她一巴掌,她才清醒,于是他们偷偷地把一人一狗两具尸体埋了起来。

  他们私下庆幸,还好没人知道祥子回来过。

  这件事被刘大喜渐渐淡忘了,直到食杂店老板提起,他才想到,自己忘了,不代表舂子也忘了。毕竟他杀了她唯一的亲哥哥,她一年来的隐忍,也许只是等待一个机会,然后顺理成章地除掉自己。但她等不及了,所以她暴露了她对自己的态度。

  舂子不止变成了红太狼,她还想杀了灰太狼!

  想通这_点,刘大喜笑了。

  4

  这晚他睡得格外轻,他怕舂子会拿着菜刀趁自己熟睡时砍死自己。

  果然,后半夜时舂子开始行动了。

  刘大喜一动不动,他眼睛紧闭,尽量让呼吸平稳。

  舂子木木地下了炕,进了厨房一顿翻找。

  原来舂子是梦游了。刘大喜确定,因为他刚才偷瞄了一眼舂子,她的眼睛是闭着的。刘大喜突然想到了那个切西瓜的故事,他想,舂子也许会把自己的脑袋当成西瓜给切了。

  过了一会儿,舂子回来了,她手里没有菜刀,嘴里也没说“切西瓜”,她只是僵硬地上了炕,不一会儿就打起了鼾。

  刘大喜松了一口气。

  但他又紧张起来,以前舂子从来没有梦游过,这回是不是她装的?可是,她装给谁看?难道她知道自己没睡?知道自己已经开始怀疑她了?

  对,她可能一直都知道。

  想到此,刘大喜睡意全无。他想穿衣服去屠宰场,他不敢跟这个女人睡在一起了。

  可这时,已经睡着的舂子突然又爬了起来,她摇摇晃晃地下了炕、出了屋子,刘大喜跟着她到了院子里。只见舂子突然跪在地上,不住地磕头,嘴里不停念叨着“对不起”。

  她在给谁磕头,跟谁说“对不起”?

  刘大喜炸着头皮向舂子磕头的方向看去,只见墙头上赫然坐着那只长相奇怪的黄狗,它的眼睛放出凶光,人与狗目光相接,刘大喜顿时觉得有些眩晕。它的嘴巴仍是尖尖的,最可怕的是,它竟坐在墙上!

  狗是自己来的?那祥子呢?

  刘大喜惊恐地环顾四周一切可以藏人的地亢他看不见洋子他一定是藏起来了!

  5

  狗会坐着吗?狗会坐在墙上吗?它半夜坐在自己家墙上干什么?而且,舂子为什么给它磕头?

  祥子呢?他藏起来干什么?难道要偷偷摸摸杀死自己?

  这天这些问题在刘大喜的脑子里滚了一圈,刘大喜突然拍了一下脑门,他终于想通了,小说里的复仇故事就是这样的,这个世界没有鬼,一切都是舂子的诡计!

  这天晚上,刘大喜很晚才回家。但那只黄狗竟出奇地没有跟着他。他到家的时候,舂子竟然还没睡,而且她居然在外屋包饺子。

  “舂子?”他叫了一声。

  舂子没有搭话,看来又是在梦游。

  他又看了看里屋的炕上,孩子已经睡了,他进了屋,刚要亲亲孩子的小脸蛋,却惊诧地发现,孩子脸色铁青,已经断了气!

  刘大喜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他看了看舂子,又看了看没了呼吸的孩子,他的眼泪刷地掉了下来。

  刘大喜仅剩的一点理智像是开舂的薄冰,被人一脚踩碎了。他不想安慰自己舂子最近梦游,他现在唯一知道的是,舂子掐死了他的孩子!

  他抽噎着,额头青筋暴起,眼神凶狠得像是来自地狱的恶魔,他瞪着眼睛,举起刀朝舂子的脖子砍了下去。

  杀了舂子后,他突然听见院子里有笑声,他冲了出去,竟看见那只长相古怪的黄狗坐在墙上笑!

  它当年没有死,它是来复仇的!狗是最忠诚的动物,至少比人忠诚,它一定是回来给它的主人报仇的。

  刘大喜举着菜刀朝它跑去,那只黄狗没有动,表情古怪地看着发狂的刘大喜,那表情似笑非笑,似乎带着大仇得报的快感。

  刘大喜将菜刀向它掷了过去,它灵巧地躲过飞来的菜刀,—下跃到了刘大喜的身上,对着他的喉咙咬了下去。

  刘大喜倒下了,那只黄狗进了他家的屋子,然后它嘴里叼着什么东西跑走了。

  它叼走的是春子的那条狐皮围脖。

  因为它不是狗,它是一只长得特别大的狐狸。

 

豪哥酷爱旅游,这世界腻味透了,处处是千篇一律的钢筋水泥高楼大厦,如同复制出来的一样,所以越是人迹罕至的地方豪哥越爱去。这天,在绵延起伏、幽深偏僻的群山中,当豪哥带着一帮小弟没头苍蝇似的乱钻一气后,无意之中闯进了一条狭长宁静的大峡谷,然后所有人全都惊呆了。

  只见眼前满是鲜艳的桃花,桃花掩映之下是一座小小的村落。是的,正是蒙尘的书本,怀旧的影视中出现过的小村落,家家户户庭院柴扉错落有致,而不是惯见的高楼林立,潺潺流水之中鹅鸭嬉戏,狗吠鸡鸣不绝于耳,村落外秧苗碧绿成行,微雨中神话般的燕子呢喃飞翔。

  天啊!要知道现在地球上早就没有乡村了啊,现在豪哥误打误撞地竟然撞进了一座世外桃源!

  片刻的愣怔之后,大伙一起欢呼起来,发财了、发大财了!要知道豪哥他们本就是神通广大黑白通吃的开发商,这年头能开发的早就开发一空,正无米下锅,现在天大的机遇来了。

  大伙指指点点热烈议论起来:马上着手把这儿打造成独一无二的极品乡村旅游中心,这边建一座豪华酒店,那边建购物中心,再那边是娱乐中心……要知道这是地球上最后一个乡村,这消息一经公布,还不震翻了天?那钞票还不像泉水一样日夜奔涌而来?

  这时豪哥冷静地一摆手,说:“村子里的人呢?咱们当务之急是先把他们集体迁走。”

  听豪哥这一说,大伙才发现村子空荡荡的,一个人影也没有,光天化日之下鸡争鸭闹的,怎么会没有人?难道这是一个死村落?正诧异间,村外忽然隐约传来一阵古风十足的弦乐声。

  循着乐声走过去一看,原来村外一远一近有两座湖泊,远湖碧波浩渺、气象万千,近湖水平如镜、小巧玲珑,远看上去两湖就像村子的两只眼睛,不过远湖大近湖小、远湖高近湖低,两湖落差极大而已。这更好了,景点有了这两座湖泊将更显灵性,又更具无穷商机,可以让游客游湖赏水,可以以湖鲜为食材举办美食节……

  弦乐声是从近湖的湖边发出的,只见一大帮子男女老少衣着古朴、神情凝重,正把一头头猪羊抛入湖水中,像是在举行一个古老的祭奠仪式。

  一见豪哥他们从天而降,村民们全都惊呆了,问道:“你们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豪哥得意地说:“这世上还有我找不到的地方吗?现在我宣布,这地方被我征用了,限你们10天之内全部搬走,至于补偿费嘛,我会酌情给的。”

  村民们大惊,其中一个白发如雪的老者顿首央求道:“我们祖祖辈辈生活在这里,从不与人争斗,更不与人结怨,我们只想安安静静地跟地球一同变老,各位行行好,就放过我们吧,只当你们从未来过这地方好不好?”

  豪哥双手叉腰,仰天大笑起来,意气风发地说:“如果放过这绝佳的地方不开发,那我就是世上最大的傻子,你瞧,我的后续部队已经来了,这儿已容不得你们了。”

  随着一阵阵惊天动地的轰鸣声,一长列推土机、起重机等大型机械声势惊人直开过来。一切都无法挽回了,蝼蚁般的村民根本不是武装到牙齿的豪哥他们的对手,白发老者含泪望着村民们,村民们个个含恨饮泣,老者喃喃地说:“这一天终于到来了,不甘啊!”

  老者又上前对豪哥说:“你也不要高兴得太早了,要知道单凭我们确实斗不过你们,可千百年来一直有座保护神庇佑着我们,先前你们看到我们在湖边祭祀了吧?那就是正在祭拜我们的保护神——一条巨龙,此刻它正静静地沉睡在湖底,你看!”

  顺着老者手指的方向一看,原来湖边刚才村民们祭祀的地方有一条手腕粗的黑黝黝的铁链,一头牢不可破地系在山上,一头沉入碧汪汪的湖水中,湖水深不见底,那铁链不知有几许长。

  豪哥好奇地说:“这铁链是干什么用的?”

  老者眼望天边,一脸的神圣和向往,说:“远古时候这湖里有条巨龙,它虽说庇佑了我们,却时常离水而出,腾云驾雾、兴风作浪,危害外地的百姓。先民们没办法,便收集了天下玄铁铸了这条铁链,有无畏勇士用铁链锁了巨龙,永镇湖底。铁链沉重,巨龙无法蹿出湖面,它就再也不会危害四邻,从此后处处风调雨顺,五谷丰登。所以只要我们尽全力扯动铁链,助巨龙跃出湖面,它见我们这些原住民不在,立刻会发怒水漫峡谷,那时万物将不复存在!可恨我们人单力薄,扯不动铁链,否则,哼,鹿死谁手还不得而知哩!”

  豪哥耐着性子听完老者的诉说,然后和一帮弟兄们哈哈大笑起来,直笑得眼泪都出来了,说:“这是哪朝哪代的神话故事啊?老头儿,这年头你就是骗三岁小孩他也不会相信的,哼,这么说我偏要扯起这铁链,破了你们的幻象,让你们彻底死心!”

  老者一听大惊失色,抢上前说:“万万不可!我们走就是了,犯不着害了你们。”

  豪哥再不答话,一挥手,一台大型绞盘机轰隆隆开过来,豪哥像指挥三军的大将军一样,手一挥,斩钉截铁地说道:“把这条铁链给我绞起来!”

  老者和村民们个个面如土色,浑身战栗,好像到了地球末日一样,还要上前阻拦,早被豪哥手下拦住了。随着机器的轰鸣声,随着绞盘机缓慢而强有力的绞动,粗大的铁链一节节升上来,一切安然无事,只有村民们眼中射出决绝的光芒,就在这时绞不动了,湖底像是有只巨大的手扯住了铁链。

  双方僵持着,豪哥和众弟兄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之色,那操纵机器的绞盘手更是吓得大汗淋漓,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巨龙之说似乎荒诞无稽,但在此近似远古洪荒的山村野岭内,在这神迹般的村落湖底中,说不定真的潜伏着什么史前怪兽也未可知。

  这时老者大声凄叫起来:“我说你们现在撤离还来得及,否则一旦惹恼了巨龙,那时再想走就来不及了!”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顿时激怒了豪哥,他厉声对那绞盘手吼道:“你下来让我上!什么巨龙,我偏不相信!我这半辈子拆迁了数不清的房屋,所到之处无不望风而逃,今天要是在这小小山村失了手,以后在道上还怎么混?”

  豪哥跃上绞盘机后,二话不说加大了功率,随着机器大叫着喷出黑烟,巨大的绞盘车都微微倾斜了,原来均衡之势立被打破,湖底那股神秘的力量似乎再也坚持不住,铁链再次缓缓升了上来,就在这时,有人大叫起来:“看,湖心有巨浪!”

  众人心一惊,抬眼望去,原本平静如镜的湖心果然巨浪翻涌,如一口巨大的锅烧开了一样,同时从湖底隐隐传来龙吟虎啸般的吼声,真像是湖心巨龙在大口喘气、发威。

  老者和村民一起大叫起来:“快住手,否则你们将死无葬身之地了!”

  豪哥一听更怒,再次加大功率,铁链随之上升,那湖心浊浪更高了,吼声更大。就在这时,铁链那头似乎完全放弃了抵抗,豪哥突感手中操纵杆失重,几乎就在同时风云陡起,天地随之变色,耳畔只听得那白发老者仰天长啸:“先人,你们说过,有朝一日家园失去时,宁可玉石俱焚,如今我们来了!”

  豪哥不明白老者说的什么,忽然间湖心地动山摇般发出一声巨响,一条白色巨龙冲天而起,在震耳欲聋的咆哮声中,湖水猛烈暴涨,顿时化作滔天洪水,眨眼间四下里汪洋一片,人、村庄、田地、桃花,一切立时不复存在,只剩下湖心巨龙依旧狂舞、咆哮……

  后来有科学家寻到这里,认真考证后不认为真有巨龙之说。他们是这样解释的:近湖像只倒置的锥体,锥尖向下,且与远湖湖底相通,因这儿雨季漫长,十年九涝,一旦水大,那位置颇高的远湖湖水便倒灌进近湖。先民们饱受水灾之苦,所以尽几世之力铸了一只巨大的铁塞子,寻在某年干旱时,死死塞住了近湖湖底,从而一劳永逸,永享这世外桃源之乐。

  一代代的先民们生活在这桃花源中,自由自在。可时光飞逝,有感于所谓的现代文明日夜侵袭蚕食,先民们便嘱咐后人:万一不得已搬离,便想方设法起了塞子,与家园共存亡。所以那白发老者才一而再在言语之中撩拨豪哥,激他拔了塞子。

  那条湖心激荡飞舞的白色巨龙自然就是远湖倒灌过来后冲天而起的大浪了。

  桃花源就这样没有了,地球上最后一个乡村永远消失了。

 

 1、嘴唇内壁的神秘字符

  我醒来的时候,记不清自己在医院里躺了几天,只知道我因宿醉导致酒精中毒。

  一直没有人来看我。人情冷暖只体现在几条问候的短信上,难免落寞,我趿着拖鞋走进了公共浴室。站在花洒下,我对着墙壁上的镜子洗了洗脸。意外地,我发现自己的下唇竟然蘸了一点墨青色,我用手搓了搓,没搓下来。我下意识地翻开嘴唇,瞬间愣住了,那点墨色,竟在我的嘴唇内侧,是一串莫名其妙的字母和数字。

  YSY5698,这是文在我嘴唇内侧的字符。我出院那天,把它抄了下来。我是银行的投资经理,做这一行的女人不多,我凭借的就是对数字天生的敏感度,但这串数字,我却没有一点印象。我坐在办公桌前,试着回想几天来发生的事──和同事一起K歌庆生,喝到呕吐,休克在洗手间。

  助理敲门进来,把这几天积压的文件递给我。她瞥了一眼纸上的字符串说:“你也喜欢去YSY玩?”

  “什么,YSY?”

  “银星翼啊。”

  银星翼是家有名的室内滑雪场,常去的人习惯叫他YSY。下班之后,我找了过去,雪场很大,只是来玩夜场的人不多,只有一个戴着音乐耳机的工作人员站在柜台里。我办好手续,去存衣服,当我打开储物柜的门时,忽然愣住了,因为这里的电子储物柜的密码,正好是4位数字。我犹豫了一下,把那组号码输了进去。

  “嘭”的一声,竟有门真的弹开了。

  我的心里一阵紧张,储物柜里放着的是一张报纸,上面有幅照片被红笔圈了出来。我疑惑地拿了出来。突然,一条绳索猛地从身后套过来,死死勒住了我的脖子。我大声呼救,却没有人回应。柜台里的员工戴着耳机,完全听不到我的声音。我被倒拖进雪场,冰冷的雪尖锐地刺激着神经,我惊恐极了。

  就在这时,我听见几声重击,身上的桎梏一瞬松开了。我艰难地爬起来,看见一条黑色的身影,远远地跑走了。一个穿着红色雪服的男人扶起我问:“小姐,你还好吧?”

  2、有一只女人的脚探进照片

  救我的男人名叫董扬,他陪我去了路边的一家咖啡店。我捧着温热的咖啡杯,身体依旧瑟瑟地抖着。董扬坐在我的对面,阴沉地问:“能问你为什么来这儿吗?”

  我怔了一下,反问他:“你呢?”

  董扬面色犹豫地坐到我身边,轻轻地拉开下唇。我忍不住惊讶地捂住了嘴,因为在他的下唇内壁上,也有组密码。

  我忙问他:“你找到了什么?”

  董扬从怀里掏出一张报纸,和我找到的那张一模一样。红笔圈住的新闻写着某KTV里一名女子因醉酒休克,昏迷在洗手间。照片里躺着的,就是我。原来密码指引我找到的,是我自己的新闻。我费解地问:“这有什么特别的吗?”

  董扬用手指着照片边缘,有一只女人的脚探进了画面。女人的脚踝上系着一条银色的脚链,从姿势上来看,显然也是躺在地上。

  “不奇怪吗?明明摔倒了两个人,却只报道了一个。”

  “说明她没事。”

  “可是她已经失踪5天了!毫无消息,连报纸上都没有报道。”

  我语结地问:“你……你怎么知道得这样清楚?”

  “因为她是我老婆林虹!”

  我努力回想那天发生的事,隐约记得自己摔倒的时候,好像拉倒了身边一个女人,她尖叫着跌倒在地上,后来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

  这件事变得越来越诡异了,连新闻都刻意抹去了一个人。显然,有人在用这样的方式告诉我和董扬林虹的存在。但那个用绳索勒住我脖子的男人,却在极力阻挠。

  董扬说:“你摔倒之前看到她了吗?”我摇了摇头,没敢告诉他真相。

   3、有最后的线索

  也许是心存内疚,那几天我一直帮董扬寻找林虹。董扬找出相册给我看林虹的样子,他们相偎的照片,十分幸福,让单身很久的我,有淡淡的羡慕。那天下班,大门前的墙壁不知被谁贴了一张刺青广告,看着那幅广告,我忽然闪过一个念头。我连忙打电话给董扬:“能在嘴唇里面刺青的人,一定不多吧。”董扬马上明白了我的意思,嘴唇内壁极薄,想文上字符,需要极精湛的技艺。

  我们去了“刺青街”,一家家地找过去。可是听说在唇壁上文字,都没人敢接这活儿。只有一家店的老板对我们说:“罗康师傅可以接这个活,可是他回家了。你们过一段时间再来吧。”我扫视了一下罗康的工作台,意外发现上边有一张写着两组字符的字条。显然给我和董扬文身的人,就是他了。

  罗康的老家在不远的一座小城,我们按着刺青店老板给的地址找去了他家。董扬开车,他对我说:“你先睡会儿,到了我叫你。”口气仿佛我们相熟已久。我颓唐地靠在座椅上,却睡不着。他和林虹是否常常这样出游,我甚至莫名希望车子能永远这样开着,没有尽头。

  四个小时后,我们就到了罗康家的楼下。那是一幢破旧的老楼,董扬找到四楼的最后一间,不断地敲打着房门,可是半晌却没回应。大约被我们吵烦了,隔壁的门开了,一个老人探出了头,他哑着嗓子说:“你们找谁啊?”

  “罗康。”

  “死了!他爸妈都去上坟了!”

  我和董扬愕住了。难道最后的线索也断了吗?

   4、没报警就对了

  小城的公墓在一片山坡上,我和董扬找到的时候,已是傍晚了。按着管理员的指引,我们向山上最远的新区走去。我们在一排白色的墓碑前,看见两个穿着丧服的人影并肩跪着,他们大概就是罗康的父母了。董扬快步走了过去,“你好”,我们是罗康的朋友。他……”

  董扬拖长的疑问没有等到回答,罗康的父母僵直着身体一动不动。我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董扬小心地走过去,伸出手指,试了试他们的鼻息,接着竟像触电般缩了回去。没了气息!董扬面色苍白地望着我,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我下意识地握住了董扬的手说:“走吧,不要再查了。永远不会有答案的。”于是董扬紧攥着我的手,沉默地向外走去。突然,我听到身后传来“咔咔”的响声。我转回头,发现罗康的父母直挺挺地站了起来。

  我拼力摇着董扬,结结巴巴地说:“快……快……看后面。”然而董扬的脚步,也越来越踉跄,有殷红的血从他的嘴角渗出来。我惊恐万分地尖叫:“你怎么啦!不要吓我!”

  董扬“嘭”的一声,倒在了地上。我用力拉扯着他:“走啊,快走啊。”董扬却口齿不清地说:“别管我了,你自己走吧。”

  黑暗中,两条僵硬的身影,越追越近。我咬了咬牙,丢下董扬,飞快地向山下跑去。墓地管理员的小房子依然亮着灯,我毫不犹豫地闯进去,语无伦次地说:“有死人活了,不,我朋友快死了。你快来帮忙。”

  管理员关起门说:“别慌,慢慢说,有人死了吗?你有没有报警啊?”他的话一下提醒了我。惊慌中,我竟忘了报警,我连忙掏出电话,拨打110。突然有人从身后死死地掐住了我的脖子。我的视线变得模糊,我听见管理员阴冷的声音响在耳边:“没报警,就对了。”

   5、被掰断的手指

  我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间漆黑的房间里,双手被铐在铁架上。对面的墙壁挂着一部液晶电视。借着暗淡的蓝光,我看见身旁竟然锁着董扬。他显然是中了毒,全身泛着青紫色。

  我望着他,胸口涌起一阵心疼。我轻声问:“董扬,你还好吧?”

  董扬微微睁开眼睛,虚弱地点点头。突然,对面的屏幕亮了起来,画面里出现了一个衣衫褴褛的女人,她的头发披散在脸前,脚踝上则系着一条银色的脚链。我猛然想起,她就是林虹。林虹尖叫说:“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和那个女人撞了之后,东西就没了。我没拿,我真的没拿!”

  董扬听见林虹的声音,不知哪里来了力气,大声喊:“你们放了她!”

  我大概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一定是在我醉酒拽倒林虹的时候,她丢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很显然,这个东西见不得光。

  就在这时,屏幕里传出一个低沉的声音:“你们既然找到了这里,就来看戏吧。”

 

凌晨一点,周桐从大楼里走出。刚刚做了几个小时的手术,让他感觉疲惫不堪,眼睛也有些酸胀。他抬头看了看凄清的夜空和那轮如钩的残月,向不远处的停车场走去。此刻已是深秋,凉风瑟瑟,空气中透着股沁人心脾的秋意,落叶在他的脚下发出簌簌的声音。

  周桐钻进车里,搓了搓手,然后把车发动,挂档,保安打开了电动伸缩门,汽车很快驶上了公路。

  由于已是凌晨,道路上凄清阒寂,除了路两边昏黄的路灯仍旧虚弱的向地面投射着微弱的灯光,自己的车灯僵直地向前方路面上射出的两道惨白的光柱外,他再也看不到任何发光的物体。

  大约向南行驶了有五公里的样子,周桐看到了前面十字路口上方隐约亮着的红灯。来到十字路口,周桐右转,向西驶上了平江路。

  平江路是一条驶向西郊开发区的道路,长约四十公里,一直通向平江市绕城公路。在进入开发区前的这段约有十公里的路上,两边是没有路灯的。

  当周桐转上平江路后,感觉自己的周围更加的阴暗了,他下意识地放慢了车速。

  汽车以每小时七十公里的时速向前平稳地行驶着。虽然车窗紧闭,周桐仍然隐约听到了道路两旁野地里被秋风扫过的野草枯树发出的凄凉的天籁之音。

  周桐伸手打开了收音机。车厢里顿时传出一阵电流的嚣叫声,刺耳得令人烦躁。他摁了一下调谐按钮,一个女人轻灵的歌声传来。

  当周桐刚把视线从收音机上移到车前方,忽然看到在不远处的道路中间,出现了一个白色的人影。

  周桐顿时吓出了一身冷汗,他急忙踩住了刹车。汽车在发出一阵剧烈的惨叫之后,冒着从轮胎上散发出的蓝烟,停在了那个站在马路当中的冒失鬼的面前。

  周桐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朝前面仔细看去。只见在自己的车头前面,站着一个年轻的女孩。

  女孩的脸上戴着一个粉红色的口罩,身上穿着一件白色的毛衣,毛衣的前胸上绣着一只可爱的灰色史努比。周桐虽然看不到女孩的脸,但从女孩惊恐的目光中可以看出,她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坏了,两眼怔怔地看着坐在车里的周桐,身子在车灯的映照下不住地颤抖着。

  周桐咽了口唾沫,哆嗦着打开了车门。当他从车里走出来的时候,才感到自己的两条腿都有些不听使唤了。

  “你、你没事吧。”周桐上下打量了一下车前的这个女孩,发现自己的车子离女孩只有十几公分的距离。

  “好险。”周桐暗自惊呼了一声。

  “我的车子抛锚了,我想拦住你,请你帮帮忙,可没想到你开的这么快。”女孩一脸的紧张,显然还对刚才惊险的一幕心有余悸。

  “这大半夜的,有你这样拦车的吗?”周桐渐渐地从惊吓中回过味儿来,心里顿时泛出一股恶气,“这要是撞着你算谁的?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连一点安全意识都没有?”

  此刻的场景,让周桐想起了三年前的那个初冬的夜晚。同样是在一个深夜,同样是一个年轻的女孩,但那个女孩却没有眼前的这个女孩幸运。

  “对不起。”女孩似乎是被周桐气急败坏的样子吓住了,嗫嚅地说道,“我、我不是故意的,这地方太黑了,我害怕,所以一看到你的车子过来,就急忙跑到路中间想拦住你。”

  “你的车子?”周桐朝四下里看了看,并没有看到有其他的汽车,他把目光转到女孩的脸上说道,“你的车在哪儿,我怎么没看到?”

  “在前面。”女孩用手向前面指了指说,“我在路边等了半天也没见有车过来,就顺着路向回走,大概距这里有一里地吧。”

  “你一个人在这条黑黢黢的路上走了五百米?”周桐疑惑地看着女孩说,“你难道就不害怕吗?”

  “怕,能不怕吗?”女孩紧张地看着周桐说,“可我一个人坐在车里更害怕。”

  “你怎么不给家里人打电话,让他们来接你?”

  “家里只有我一个人。”女孩低下了头,轻轻的说,“你能送我回家吗?”

  听了女孩的话,周桐低着头略微思索了一下,然后抬起头说道:“那好吧,你家在哪儿,我送你回去。”

  “平江路594号。”

  “上车吧。“周桐打开了后座的车门。

  “谢谢。”女孩感激地看了一眼周桐,钻进了车里。

  刚才由于刹车太急,汽车已经熄火。周桐重新打着了车,回头看了一眼蜷缩在后座上的女孩,挂上档,缓缓地向前开去。

  周桐把车开出去约莫有五六百米时,果然看到在路的右侧停着一辆黄色的“甲壳虫”。

  “那是你的车吗?”周桐用手朝路边指了指。

  “是的。”

  “你准备怎么办,难道就让你的车在路边停一晚上吗?”

  “不然还能怎么办,等明天我再想办法吧。”女孩有些无奈地说道,声音听上去异常的疲惫。

  周桐看了一眼仪表盘上的时钟,发现已经是凌晨一点半了。周桐不再说话,加大油门,向漆黑的夜幕中驶去。

  时间不长,周桐便隐约看到了前方的灯光,汽车终于驶进了开发区宽阔的道路上。

  “平江路594号在哪儿?”周桐刚从外地调到平江市不久,虽然自己的家在平江路上的开发区住,但他对这一带并不熟悉。

  “在平江路的最西面。”女孩回道,“穿过绕城公路不远就到了。”

  对于女孩所说的,周桐基本没什么印象。因为绕城公路的西面,他根本没有去过,所以对那里的一切都无从得知。

  在平江路与绕城公路的十字路口,周桐停下来等红灯。

  “过去路口,再往前走两三公里就到了。”女孩轻声说道,“谢谢你大哥,你真是个好人。”

  周桐从后视镜里看了女孩一眼,并没有说话。

  绿灯亮起,周桐挂上档,穿过绕城公路,继续向前行驶。

  等过了绕城公路,道路又恢复了一片漆黑。

  “前面那个小路口向左拐,谢谢。”女孩在后面提醒道。

  周桐看到了女孩所说的那个路口。当他的车子到达那个路口时,发现左边是一条很窄的小路,路口有一个白色的牌子,上面写着几个黑色的字,但字迹很模糊,加上视线也不好,周桐扫了一眼,隐隐看到上面写着“WLGG”的字样。

  小路的两旁都是一些枯瘦且枝杈交错的叫不上名字的树。周桐犹豫了一下,但他还是把车拐了过去。

  汽车在这条小路上颠簸着向前慢慢地行驶。周桐边开着车边向四周观察,他并没有发现有类似商住楼的迹象。

  “你家究竟在哪儿?我怎么没看到有楼啊!”周桐禁不住问道。

  “快到了,就在前面不远。”女孩在后面幽幽地说。

  周桐又往前开了大约有一公里的样子,透过路两旁那些树的间隙,终于隐约看到在前面不远处,矗立着一栋类似别墅样的楼房。

  “麻烦你就在这儿停吧。”女孩在汽车距离那栋别墅还有百十米的地方,对周桐说道,“谢谢你大哥,我就在这里下车。”

  本来周桐心里有些好奇,想把车开到别墅前面看看,但听女孩这么一说,于是便把车停了下来。

  女孩从车里下来,站在周桐的车门旁说道:“今天太晚了,改天如果有时间的话,我会请你来我家吃饭的。”女孩说完,转身向那栋没有一丝光亮的别墅走去。

  周桐坐在车里,目送着女孩缓缓地走向那栋有些阴森的别墅,心里倏地冒出一种奇怪的感觉,这种感觉一出现,马上令他浑身打了个冷战。

  由于道路狭窄,周桐没法把汽车掉头,他又往后面看了看,漆黑一片,遂也打消了按原路倒回去的念头。

  周桐只得继续往前开。他又向前开了有二三十米的样子,忽然感觉自己的眼前豁然开朗。周桐借着车灯,看到自己开进了一个类似停车场的地方,而那栋在黑暗中似乎已经沉睡的三层别墅小楼,就在距自己几十米的地方。

  周桐把车子掉了个头。当他再次回头向那幢别墅看去时,发现二楼的一个窗口亮起了灯。

  他挂上档,汽车刚往前走了有五六米远,他突然听到从自己的后面传来一声凄厉的尖叫!

  他急忙刹住了车,打开车门探头向后面看去。只见刚才那个亮灯的房间,此刻已是漆黑一片,连同承载它的别墅,又重新隐没在了暗夜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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